第三十二章 【與妹妹書】
妹妹成了后媽口中的傻子，每天都要挨訓，高跟鞋成了必備的刑具。
在家里打不說，有時還在宅家大院里打，讓院子里的鄰居們看著那兩瓣紅透了的番茄醬。
身為妻管嚴的父親自然不敢多說什么，否則他的地位，人身安全也會成為問題。
久而久之，妹妹也成為了鄰居眼中的傻子，智障，廢物，植物人。
可妹妹依舊放學回來嘻嘻哈哈的推著白夜朝著廣場走去。
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弄的來錢買到了風箏，讓哥哥放，結果線斷了，風箏飛遠了，她就跟著跑了。
“你上哪？”
“那是哥哥的風箏！我要追！我要追上它！”妹妹一路小跑，不知所蹤。
“哥哥！哥哥！吶！花花！”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妹妹拿著風箏回來了。
而且她的手中多了一束花。
她雙手高高的捧著花，開心的仰望著哥哥。
白夜就這樣俯視著她，那是一雙有著星辰大海的眼睛。
似乎有她笑的地方，旁邊就有花盛開的地方。
但白夜并沒有高興起來，她捧著的花，是如此的熟悉，讓白夜再次想起了母親的墳頭，被野蠻的野花占領，覆蓋。
為了避免這種畫面，白夜抬頭看著天，可幾朵云聚在一起的樣子，又像極了母親的臉龐。
妹妹就坐在旁邊的臺階上也看著哥哥，小腦袋瓜一晃一晃的。
但很快，白夜就發現了異常。
他感受到了別人異樣的眼光，正朝著他這邊攏聚過來。
那不是讓人覺得很美好的眼光，他的目光觸碰之后，連忙收回。
他發現了，害怕了。
那不是一個人的眼光，而是一群人的眼光。
它們像一把把鋒利冰涼的刀子，刺痛在了自己殘廢的雙腿上。
一時間，白夜感到了自卑，巨大的陰影拖動著笨重的身軀，從白夜的心里慢慢的爬出來，試圖要吞掉他。
讓人絕望的是，耳邊隨之也傳來了一陣風言風語。
“唉，這家子里的人是不是有遺傳啊？一個瘸子，一個傻子，聽說他家里還有個弟弟，估計以后也會成為個瞎子吧？”
“哈哈哈！傻子！小傻子！原來我兒子的同桌白芍花是個小傻子！”
“白芍花都是個小傻子，那她的哥哥肯定是個大傻子！”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反正啊，跟我們無關。”
“總之，我們還是離他們遠點，看她身上臟兮兮的，估計都幾個月沒洗澡了，寶寶，快走，別回頭！她身上有寄生蟲！”
聽到這些言語。
白夜的心中反倒有點高興，原來那些人并不是都在說自己，而是在說妹妹啊！
哈哈哈！
但很快，內心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臉上，再次顯現出了那種自卑。
本來，說自己的人就很少了。
可現在，因為這個傻子妹妹站在自己的旁邊，就連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大傻子。
想到這里，他就羞憤，臉上火辣辣的疼，一種莫名的無名之火，從心間開始層層翻涌，滾滾燃燒，仿佛時時刻刻都會爆發出來。
“哥哥，哥哥，他們在指著我呢！是在夸我可愛嗎？”
妹妹得意極了，小短腿一邁，叉著腰，期待著哥哥的答案。
“滾！”
“快滾！”
白夜終于忍不住了，罵道。
“啊？哥哥，哥哥，你在說什么啊？”妹妹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盡管她不明白滾是什么意思，但她能從哥哥的臉上，看到不開心的情緒。
“你給我滾！”白夜的怒火又燃起一層。
妹妹嚇得一愣一愣的，但還是拉著哥哥的衣襟，嘟著小嘴：“哥哥，哥哥，你說話呀，是我做錯了什么讓你生氣了嗎？”
“你給我滾啊！”
白夜用力推開她，她嬌柔的身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甚至還能夠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
妹妹年紀小，骨骼并沒有生長完全，很脆弱，僅僅只是這么一推，她就抿著曲線的小嘴，想哭又不敢哭出來。
她害怕一旦自己哭出來，哥哥還會兇自己。
“快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白夜盡情的宣泄著，怒吼著，因為只有擺脫掉妹妹，那么別人看待自己的眼光就會有所不同了。
但這次，妹妹聽懂了。
哥哥不想看見她，她就必須躲起來，像藏貓貓一樣，永遠的躲起來。
“嗚嗚嗚…哥哥，哥哥不要我了！”
妹妹轉身大聲哭喊的跑了，結果一個踉蹌被石頭絆倒，狗刨式的栽了一個跟頭。
但她努力爬起，繼續跑。
像白夜手中斷了線的風箏，隨著風越跑越遠。
但這次，已經沒有了追風箏的人。
看到妹妹被自己氣哭跑了之后，白夜突然有點后悔，甚至有點心酸。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是不是不該兇她？
畢竟她只是一個虛歲六歲的妹妹。
但她這個小花貓肯定躲進被窩里哭去了吧，一會就好了，白夜就這樣安慰著自己，
直到他搖著輪椅回家，發現妹妹并沒有回來。
“爸，妹妹呢？她沒回來嗎？”白夜慌張的問。
“你問我干什么，她不是跟你在一塊的嗎？”
父親一句言語，讓白夜徹底的慌了，一顆心就像是從幾十層的高樓上墜毀的感覺，哇涼哇涼的。
他連忙搖動輪椅，轉身沖著妹妹奔跑過去的方向追去。
那個方向連接著三條大道，白夜就一條一條的找。
“妹妹！妹妹你在哪！你快回來啊！哥哥錯了！”
大聲，竭力的呼喊，只希望能得到妹妹的回復。
但每一次的呼喊都石沉海底，不僅沒有回復，就連自己的回聲都沒有。
三條大道，從街頭到街尾都找遍了，可就是沒有妹妹的影子。
直到日落西山。
白夜這才無奈的回了家。
妹妹丟了的這件事，父親聽了之后，雖然很動容，但一看到后媽的臉色，愁眉苦臉頓時煙消云散，誰讓后媽懷上了一個智商正常的女兒呢！
白夜走進了妹妹的房間。
試圖尋找一些妹妹可能出走的蹤跡。
妹妹的房間，壁紙是粉紅色的卡通圖案，書桌上還放著她的書包。
今天留的作業，她還沒有寫吧。
寫了也是零分。
但或許，再也不用寫了。
他打開書包，翻開妹妹的課本，想要看看妹妹的字跡。
課本上，幾乎每一頁都有妹妹用鉛筆畫的火柴人。
開始幾頁，并不知道她畫的什么。
直到翻到了第66頁，他看到了一個輪椅。
那是一個小小的火柴人，推著輪椅上的一個大大的火柴人…
輪椅上的火柴人旁邊，留著幾個寫的很別扭的字：
哥哥，快點好起來呀。
而66頁，
也正是白夜的生日。
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