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黑白
從來沒有交際的沐恩，居然向兩人搭話，這讓林懷恩有些吃驚。
但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他還是皺著眉頭，順著白衣青年的意思說了下去：
“銀針事件？犯人不是被抓起來了嗎？卡特琳娜后來又把她們放出來了？”
“卡特琳娜確實有這個意思，但被我拒絕了。”
然而白衣青年只是搖了搖頭：“英彌玲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我擔心她受到影響，就沒有同意。”
“是不是生理期來了？”
原夕暮注意到兩人有些詫異的視線，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覺得你們可以問問制片組，一般經紀人那邊都很清楚這些東西。”
然而沐恩搖了搖頭，否認了原夕暮的說法：“不是生理期的問題，我自己也有妹妹，很清楚女生來生理期時，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站在一旁的林懷恩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兩人的發言：“我覺得你們這樣在一邊聊這些事情，對于英彌玲本人而言，會不會有些太不尊重了？”
然而卻不想，原夕暮與沐恩齊刷刷地看向他——
“我覺得這沒有什么難以啟齒的，演員應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責，這也是對劇組的所有人負責。”這是原夕暮的說法。
而沐恩的回答更簡單：“我只關心電影是否能夠正常拍攝完成。”
注意到兩人的視線，林懷恩不禁舉手投降：
“好吧，在現場我是新人，你們說了算。”
看到林懷恩做出了讓步，沐恩點了點頭，突然說道：“本來看到你對瑪莉拉的干預，我還以為你也很期待電影的完成，原來并不是這樣嗎？”
林懷恩愣了下，不知道問題怎么扯到瑪莉拉身上去了：“瑪莉拉怎么了？她的戲份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本來導演組的人，都認為配演組的四個人里，最難演繹好最終幕的人，就是瑪莉拉了，但是她的拍攝卻是最順利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所以對她造成了影響。”
然而沐恩搖了搖頭，卻很干脆地說出了自己的觀察：“我以為你是為了讓劇組的拍攝任務正常結束，才對她做了什么，原來不是這樣嗎？”
沐恩的話，讓林懷恩愣了愣，卻不自然地有些毛骨悚然：“我對瑪莉拉做了些什么？不…只是瑪莉拉向我求助，我才幫了她一把…只不過沒想到效果會這么好…”
“是這樣嗎…”
聽到林懷恩的回答，沐恩略微沉默了一下，突然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很高興認識你，雖然你并不是有意的，但能夠參與到到劇組的拍攝，并推進電影的完成，我還是要感謝你。”
沐恩向林懷恩伸出了手，意外地沒有表現出多少惡意。
但林懷恩卻仍舊記著剛才那股莫名的毛骨悚然感，只是略微伸出手，點了點頭：
“不客氣。”
“那么我就先行告辭了。”
沐恩在原夕暮的身上略微劃過，向她點了點，便轉身離去了。
留在林懷恩與原夕暮站在，面面相覷。
“那家伙好傲慢啊！看到本‘夕陽汐雪’小姐，居然不向我告別就離開了！”
或許是被沐恩的行為刺激到了，原夕暮少見地有些糾結起他對待自己的態度。
但林懷恩也清楚，她不是認真的，只不過被沐恩故意無視的感覺，仍舊有些不太好。
林懷恩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覺得其中可能有更深層的原因。
但是一時間，他還想不清楚，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那一瞬間的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
直到第二天，重新啟動的劇組，在第一遍拍攝通過了戴妃訣別的鏡頭后，他才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對勁。
“英彌玲今天的狀態…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
他看著面色蒼白，有些失神落魄的金發少女，突然問身邊的原夕暮道。
“呃…好像確實有些不正常，就她來說，有些過于沒精神了。”
經過林懷恩的提醒，原夕暮才注意到自己那位女同學的異樣：“她的演技應該沒那么好，是不是為了今天的拍攝，她的經紀人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
“經紀人嗎…”
林懷恩默默地思考了一會。
和原夕暮不一樣，英彌玲、戴妃以及周天昂的經紀公司都是一家，所以為了照顧三個未成年人，所以他們的經濟公司派遣了一位委托人，再加上其他公司的幾位委托人，整個經紀人組一共有四位。
而原夕暮這邊的經紀工作，也是委托給了其中的一家經紀公司代理。
但是除非是導演組的要求，經紀公司很少會主動干預演員演技上的事務，更多地還是和制片組對接工作。
而從導演組昨天的氛圍來看，英彌玲的糟糕表演，還沒到導演組的忍受極限。
跟其他角色不一樣，公主這個角色，從僧侶劇情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所以沒有經歷過女官與嵐殿下之死，直到戴妃所飾演的這位最好的閨蜜，也準備為了拖住忍團的襲擊，犧牲自己時，才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而震驚于同伴們的逝去，公主非常竭力地想要挽留下戴妃所飾演的女武士。
但女武士卻最終向公主殿下告白，承認自己作為女性，卻一直喜歡著對方，而這種不倫之戀讓她備受煎熬，而此時此刻，她終于可以從這種煎熬中解脫出來，為了自己所愛之人犧牲自己。
然后在公主錯愕于聽到的事實一瞬間，女武士掙脫公主的束縛，沖向密林深處。
女武士在沖入密林后，用一種與敵人同歸于盡的壯烈氣勢，在鮮血被林中的敵人耗盡之前，找到了束縛住眾人的蜘蛛女，將其斬于劍下。
而見到女武士尸體的公主殿下再次崩潰昏迷，直到與風楓訣別的最終幕到來，才重新蘇醒過來。
這一系列劇情，被原作的公主黨粉絲詬病很厲害，被認為是刻意削減了公主的存在感。
但是從林懷恩的角度來看，相比前期的輕松愉快的氛圍，公主這位天真爛漫的女主角，與后期的黑暗劇情確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兩次蘇醒的時間都很關鍵，一次是為了突顯女武士犧牲自己的壯烈，第二次是為了與過去的同伴訣別，從黑暗的世界走向文明的曙光。
但這樣的黑暗劇情，不僅對原作的公主殿下是一次挑戰，對于飾演公主的英彌玲本人而言，也意味著巨大的突破。
如果按照原夕暮的“體驗表演”理論，從出生開始就一路順風順水，活在襁褓中的英彌玲，肯定沒有親人同伴全部逝去的慘痛經歷。
所以按照導演組的想法，很可能是做好了將英彌玲拖到筋疲力盡，再將那種徹底崩潰的心情，催化出來的準備。
“就像是拍攝閃靈的庫布里克嗎…”
想到這里，林懷恩看了眼攝像機旁邊的沈萬山，知道老爺子真的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
但是…英彌玲不知道遭遇到了什么，提前獲得了這種近乎絕望的崩潰體驗…
因此順利完成了拍攝？
林懷恩皺了皺眉頭，想起之前那種毛骨悚然的感受，突然覺得問題的關鍵——
可能在“沐恩”身上。
當林懷恩找到沐恩的時候，他正在洗澡。
為了拍攝出最好的狀態，幾位主演都可以借用制片組準備的熱水器與木桶。
水是從附近的地下城泉眼里找到的，自然系的地下城里，并不缺少類似食物與水源這樣的資源。
而熱水器使用的加熱手段，是用晶核與魔紋啟動的加熱遺物，雖然很耗晶核，但遺物本身并不昂貴，只是連三級遺物都算不上的不入流遺物。
但是和地面上的洗澡設備相比，地下城內的泡澡裝置仍舊相當簡陋。
除了沐恩之外，幾乎沒有人會每天都借用洗澡設備。
而沐恩使用洗澡設備之多，甚至讓劇組的人暗中議論起他是不是有什么潔癖。
不過方舟控股對風行者沐恩的包裝就是這樣，哪怕是在地下城激烈的戰斗中，仍舊保持了風行者一塵不染的高潔形象。
這或許也是未來會被原作黨大加詬病的一點——
畢竟原作的那位“徐俠客”，可是可是一位胡子拉碴的骯臟大叔。
但林懷恩聽原夕暮說過，方舟控股之所以買下《風逝》的原版權，就是為了包裝“風行者沐恩”。
所以，相對于照顧原作黨的感情，借用原作小說的人氣，將“風行者沐恩”這位他們看中的新王牌，推廣到普羅大眾的視線之中，才是他們最根本的目的。
“我的真名叫做李沐恩。”
背對著林懷恩，用毛巾擦拭著身體，“沐恩”突然說道：“你的名字是林懷恩？”
“對…”林懷恩不知道李牧恩為什么要說這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很像嗎？”
李沐恩轉過身來，露出健壯的身體。
雖然看起來瘦弱，但他身上的胸肌與八塊腹肌，仍舊棱角分明，并非看上去的那樣弱不禁風。
“李沐恩與林懷恩，一個是沐浴恩寵，一個是心懷恩情…真是看似相似，其實截然相反的兩個名字…”
李沐恩用一種有些詭異的表情，看著林懷恩扯了扯嘴角：“說實話，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不喜歡你…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你身上有一種讓我覺得厭惡的氣息。”
“…彼此彼此。”
聽著李沐恩的坦白，林懷恩雖然不知道他準備說什么，但仍舊點了點頭。
然后他頓了頓，看向李沐恩：“所以，你說這些話的意思，就是準備承認是你對英彌玲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或許吧，但你也可以認為我沒有做任何違背法律的事情。”
然而李沐恩只是靜靜地看著林懷恩，說道：
“我只是告訴她，我根本不喜歡她這種膚淺又沒腦子的小女孩，本來只是指望著哄好她，讓她好好地把這部電影拍完，結果卻沒想到她居然那么沒用，連這么簡單的要求都做不好。”
“所以，我讓她不要再來找我了。”
看著林懷恩，李沐恩古怪地笑了下：“你看，我是不是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看著面前微笑的青年，林懷恩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明白過來，自己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
“所以，你當初表現得和英彌玲那么親密，就是因為想讓她好好地拍完這部電影？”
“是這樣的。”李沐恩目光冰冷地點著頭：“雖然當初是她主動粘上來的，但是哄好她，讓她作為女主角，表現出對我的戀情，對整部電影也有好處，所以我沒有拒絕她。”
“再加上她是年輕一代中知名的女明星，家里也很有錢，和她搞好關系，對我而言也是很好的幫助。”
“馬基雅維利、精致利己主義者嗎…”
林懷恩皺著眉毛，看著李沐恩，終于想通了之前的一些疑惑：
“你就不覺得羞恥嗎？利用那么一位小女孩對你的感情？”
然而李沐恩看著林懷恩，卻古怪地笑了下：
“我？羞恥？你不也是這么做的嗎？”
看到林懷恩有些驚訝的表情，李沐恩毫不客氣地說道：
“說實話，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準備接觸一下你身邊的那兩個女孩，好像是叫‘夕陽汐雪’來著的？”
“還有那個瑪莉拉。”
“本來，聽到導演組那邊的擔心，我還特意去找了下她，提醒了她明天拍攝需要注意的問題。”
“結果沒想到她酒量這么不行，還沒聽到她的真心話，就看到她捂著嘴巴跑出去了。”
“我等了一個小時都沒看到她回來，只好暫時離開，卻沒想到她跑到你那里去了。”
“不知道你對她做了什么，但她的表演確實大大出乎導演組的預料，反而比那個嵐殿下表現得更順利——”
“所以，你是為了什么，才操控了那兩個女孩？”
“情欲？利益？控制欲？表演欲望？”
李沐恩的表情讓林懷恩覺得很諷刺。
他知道，每個人只能夠看到自己的映射。
無論他說什么，李沐恩都不會相信的。
更何況，從旁觀的角度來看，李沐恩所說的事情，都是對的。
為了拒絕瑪莉拉的情感，他操控了她的想法。
雖然這本身也是為了期望瑪莉拉能夠獲得更加健康的人格。
和李沐恩這種為了自己的欲望，而將他人視作工具的做法，在出發點上，有著關鍵性的不同。
或許這種“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程序正義問題，會被很多人詬病。
但是許沁說過——
“方法論就在那里，你不使用，不代表敵人不會使用。”
“要么成為棋手，要么成為棋子，沒有第二種選擇。”
“所以，我終于明白我為什么討厭你了。”
白王與黑皇雖然相似。
但在一盤棋局上，兩者——
無法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