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同類

　　說完，原夕暮就拋下五人組，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林懷恩看了眼突然嚎嚎大哭起來的英彌玲，以及將她圍在中間，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的四個人，連忙跟了上去。

　　一邊走，他一邊有些無奈：“你這樣對待她們，不會惹上什么麻煩吧？”

　　然而原夕暮漆黑的雙眸也籠罩在一層陰影中：“沒辦法，英彌玲的身邊，已經有了足夠多的位置，即便我強行加塞進去，也會引得很多人不滿——”

　　“更何況，我不喜歡她們身邊的那種氛圍。”

　　林懷恩愣了下，沒想到原夕暮對待英彌玲態度那么惡劣，理由居然是這個：“但是影視圈的人脈不是很重要么？跟她們鬧得那么僵，不會影響到你的發展嗎？”

　　然而原夕暮有些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的態度再惡劣，能跟我那對財迷父母相比么？她們的人際圈，全是剛才那位制片人一樣的資方代表——在我九歲的時候，她們甚至因為老爺子給的片酬不夠高，禁止我和老爺子見面。”

　　“啊這…”聽到這里，林懷恩頓時有些吃驚，不過他倒也知道了原夕暮的無奈：“所以你打算怎么辦？這樣下去，你的職業前景基本上就會被毀掉了吧？”

　　原夕暮蹙著眉毛，顯得很不開心，語氣卻很堅定：“還能怎么辦，要不是老爺子，我也不會當演員，現在她們既然要把這條路堵上，那就隨他們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影視圈的氛圍。”

　　說到這里，原夕暮突然興高采烈起來：“對了，等到了下面，我給你看個好東西，不過你不要和其他人說。”

　　“嗯？”林懷恩愣了下，不知道原夕暮準備給她看什么。

　　即便追問，她也只是神秘兮兮地豎起了一只食指，說了句：

　　“秘密。”

　　巧笑倩兮的模樣，倒是讓林懷恩感到了一絲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活力。

　　不過，雖然原夕暮在私底下是一副朋克少女、古靈精怪的模樣，但表面上仍舊是一位面無表情的雪之妖精。

　　在回到劇組中后，林懷恩很明顯地感覺到，原夕暮享受到了不亞于沈萬山的注目禮。

　　只不過相比于對沈萬山的敬畏，原夕暮遭受的注目禮，更多的是懷疑與揣測。

　　幾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在她背后竊竊私語。

　　而對于這一切的暗中指點，原夕暮都面無表情地裝作不知道，表現出遠超她這個年齡的成熟與冷漠。

　　想到這樣的視線，她已經整整經歷了九年，林懷恩就忍不住有些感慨——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無視他人的閑言碎語與惡意中傷。

　　如果真的有人這么覺得，應該只是未曾站在過輿論場的正中心。

　　而考慮到，原夕暮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說出“想要成為自己”，就更加不得不感慨于她的意志與決心了。

　　在回到劇組后，原夕暮的父母過來，和她打了聲招呼，似乎是不準備跟著她前往地下城的樣子。

　　而從原夕暮的表情來看，這早就已經是慣例了。

　　說實話，從林懷恩的角度來說，原夕暮的父母，至少在對待原夕暮的時候，還是很關切與疼愛她的。在這一點上，他們和普通的父親母親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就像是很多父母一樣，他們并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原夕暮，才是正確的。

　　“溺愛，錯誤投影，過分期待…幾乎能把身為一位父母能犯的所有錯誤都犯了。”

　　看到原夕暮穿著一套“臟兮兮”的探險者斗篷走過來，她的母親立即就大聲抱怨了起來，似乎離開了那套不合時宜的白色洋裙，原夕暮就已經離開了她對“夕陽汐雪”的想象。

　　而原夕暮的父親雖然制止了她母親的做作抱怨，卻仍舊志得意滿地向其他人夸耀，自己的女兒是“夕陽汐雪”，是沈萬山老爺子找上門來，請求他們讓原夕暮加入《風消逝于碧野》之間，他們才勉強同意的。

　　看著這倆表演欲強烈到，應該是他們去馬戲團當小丑的“經紀人”，林懷恩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覺得他總算明白過來，為什么原夕暮會說“能跟我那對財迷父母”相比了。

　　而原夕暮看著他倆的表演，只是面無表情地接過來母親遞給她的大包零食，簡單出聲安撫了他倆一下，就扭頭向林懷恩走了過來。

　　“快走。”

　　在原夕暮走過自己身邊時，林懷恩聽到她小聲說了一句。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劇組專門為幾位主演安排的馬車。

　　“呼——”走到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原夕暮靠在馬車上，立即長出了一口氣。

　　看著手中的零食包，她一臉嫌棄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看著她的樣子，林懷恩不禁有些好奇。

　　“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零食嗎？”

　　然而原夕暮瞥了他一眼：“自從九歲意外發胖之后，我就再也不吃甜食了。”

　　她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來時的方向：“他們早就不清楚我現在喜歡什么了。”

　　“他們被夕陽汐雪的影子束縛在了過去，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復制《向日葵之夢》時的奇跡。”

　　“說白了，不過是愚蠢的刻舟人罷了。”

　　聽到原夕暮這么說，林懷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是…你不該和他們明說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之類的。”

　　“但我是‘夕陽汐雪’啊。”

　　原夕暮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給林懷恩看了眼她的記事本：“從我的粉絲到我的父母，都知道我的年齡、身高、三圍、喜歡的東西、愛聽的歌曲——”

　　“他們甚至會投票選出我每年最喜歡的曲奇餅干，然后再由我自己在投票前三的曲奇餅干中選一個——這樣猜中的粉絲們，就會像是過節一樣歡天喜地。”

　　林懷恩能夠感覺到，原夕暮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太多抱怨，只是有些疲憊與認命。

　　畢竟作為7歲成名的童星，她的整個童年，估計都是這么過來的。

　　也難怪她為什么一直想要“成為自己”，就連夕陽汐雪標志性的黑色長發，私底下一個人時，也要束成雙股低馬尾。

　　“那么你現在最喜歡吃什么東西？”林懷恩順著她的意思，有些好奇地問道。

　　原夕暮看了他一眼，有些沒好氣：“牛肉干與鹽焗雞蛋——因為熱量低。”

　　雖然不在乎演員的身份，但仍舊十分注意身材嗎…

　　林懷恩感到了有趣，對原夕暮的了解，也更深了一層。

　　在原夕暮的父母離開后，劇組終于開始行動。

　　整個劇組一共啟動了四輛吉普車，以及兩輛馬車。

　　那兩輛馬車，既是劇組道具，也是地下城裝備，甚至就連拉車的馬匹，都是地下27層出產的飛馬——

　　在魔力濃度足夠的情況下，它們甚至真的能夠飛起來。

　　不過在地下10層這樣的濃度下，估計只能短距離滑翔。

　　但即便如此，也是非常稀有的地下城生物了。

　　屬于地下城的“原生物種”，雖然殺掉也能獲得經驗，但大多數探險者不愿意將這些沒有太多攻擊性的美麗生靈稱之為“怪物”。

　　一匹飛馬的價格大概在一百多萬，雖然比一些純血賽馬還便宜一些，但仍舊要比一輛轎車要貴。

　　而類似這樣的飛馬，整個劇組一共有四匹。全部由“風行者”的探險者負責照料。

　　“在這方面，方舟控股的各種業務，相互融合得很好，不像‘百萬控股’，在實際業務方面實在松散得厲害——不愧是三原色中的后起之秀。”

　　林懷恩在心中默默地判斷著“方舟控股”與“風行者”的實力，對比了一下“百萬控股”與“開拓者”，他心中已然有了結論。

　　森妍她們在戰斗能力上再優秀，也沒法跟風行者這種能夠同時協調上百人的大團隊相比。

　　至少在林懷恩眼中，風行者的上百名探險者各司其職，井井有條，把整個劇組的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而在“百萬控股”宣告破產后，“方舟”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三原色了。

　　“三原色已見其二…不知道‘鴻流’與‘天藍社’的核心團隊是什么樣子…”

　　林懷恩在心中暗暗思索著，跟上了劇組的步伐。

　　包括原夕暮在內，整個劇組的核心演員一共有八位，分為“成年組”與“未成年組”，分別坐在兩輛馬車上。

　　未成年組的馬車上，有原夕暮、英彌玲、一位林懷恩不認識的大約只有六七歲的童星與她的母親。

　　最后一位稍稍讓林懷恩有些吃驚，居然是跟在英彌玲身后，唯一一位沒有發言的亞麻色頭發的女孩。

　　“剛才不好意思了，英彌玲與戴妃她們都沒有惡意，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是我自己烤制的餅干，請隨意品嘗…”

　　林懷恩看著面前恭恭敬敬地向自己彎了彎腰的圍裙少女，有些意外。

　　怎么說呢，這位名叫“瑪莉拉”的女孩，給人的感覺，乍一看和愛莎多娃有些像，只不過更加恭敬與順從，是非常討人喜歡的類型。

　　甚至林懷恩能夠感覺出來，從某種意義上，“瑪莉拉”在男生中的人氣，會比“英彌玲”與“夕陽汐雪”更高。

　　既有母性，又像乖巧的妹妹，還很甜美溫柔。

　　而她努力在塑造的人設，也很顯然是這方面的。

　　林懷恩看了看瑪莉拉手中的曲奇盒，抽出紙巾，包著手指拿了一塊，微微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然后注意到馬車上某人的視線，扭過頭去，卻看到原夕暮飛快地轉過了頭去。

　　“請上車吧，其他人還在后面等著。”

　　林懷恩看了看少女身后的小童星與她的母親，隨和地點了點頭。

　　而瑪莉拉看到林懷恩拿走自己的曲奇，雖然有些意外于林懷恩的平淡，但也不好說什么，點了點頭，說了句“好的，麻煩你了。”就在林懷恩的攙扶下，跨上了馬車。

　　而在同樣扶著小童星與她的母親登上馬車后，林懷恩有些隨意地轉過身來。

　　卻看到稍遲一步的英彌玲站在自己的身后。

　　圓臉的金發少女，眼睛還有些紅潤，但已經重新擺出惡狠狠的氣勢，似乎準備到馬車上和原夕暮決一死戰。

　　林懷恩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一幕，將手遞給了她。

　　英彌玲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把他當成了夕陽汐雪的“幫兇”。

　　但她還是在林懷恩的攙扶下，抬腿邁上有些過高的馬車臺階。

　　而整個過程中，卡特琳娜安排的女探險者，都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似乎是不明白林懷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林懷恩看著她笑了笑，欠了欠身體，走向后方的吉普車。

　　風行者沒有安排他的位置，但林懷恩找了輛吉普車，隨便擠了擠，就一路跟到了第五層。

　　在將隨行的行禮放到女神庇護所內后，四輛吉普車就又返回1層，去運輸其他還沒過來的物資與劇組人員。

　　而林懷恩則在庇護所內，準備好原夕暮與自己的過夜設施，就度過了第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三七分頭的制作人，就向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宣布，從第二天開始，劇組便將正式進入“淺層地下城”。

　　也就是地下六層。

　　“從地下城六層開始，常營地下城的地形會變得比較特殊，所以如果不是必要的行禮，請留在第五層，由風行者的探險者負責看守。”

　　“剩下的三天路程，我們需要步行下去。”

　　制作人看著所有人，微微笑著說道。

　　而原夕暮她們似乎早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并沒有太多意外。

　　只有英彌玲明顯地嘆了口氣，似乎很不喜歡運動的樣子。

　　她甚至舉起了手來，反問制作人道：“我們不是有飛馬馬車嗎？就不能帶著我們這些主演下去？”

　　很明顯，制作人沒有想到會有人唱反調，他愣了一下：“這個…”

　　還不等他出聲解釋，站在他身邊的一位年輕男子，已經微笑著站了出來：

　　“英彌玲小姐，您有所不知，飛馬馬車的性能在淺層地下城相當有限，僅僅只有馬車還好，如果加上你們這些尊貴的夫人小姐，以現在這幾匹飛馬的能力，很可能在落地之前，就摔下去了——”

　　“馬車被摔壞了也就算了，驚擾到你們這些尊貴的夫人小姐就不好了。”

　　男子優雅地微笑著，全身淺白色的裝備再加上那張英俊的面容，使得他整個都在發光一樣，光彩奪目。

　　而看著男子的笑容，英彌玲原本還有些不滿的表情“唰”地一下就紅了。

　　林懷恩注意到她的耳根都變得紅彤彤——

　　然后像是一只怕生的小鳥一樣，低聲回答道：“如果是沐恩先生說的話…那我沒問題。”

　　看到英彌玲這個樣子，這位名為沐恩的男子滿意地笑了笑。

　　然后他的目光在在場的幾位主演身上，有些隨意地掃過。

　　分別在瑪莉拉與原夕暮身上略作停留。

　　隨后停留在了林懷恩身上。

　　林懷恩注意到，當對方看著自己的時候，有些不起眼地皺了皺眉頭。

　　然后他和男子的視線對上了。

　　然后在幾秒的注視之后，兩個人緩慢而不起眼地，同時撇開了視線。

　　“是同類呢…”

　　林懷恩不起眼地笑了笑，他感受到了某種令人厭惡的熟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