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活得長,還從朝廷混了塊牌匾,也好意思掛在中廳之上?
簡直就是活的沒臉沒皮了,高孝立出門那一刻,主人賈道全羞憤難當。可是面對皇帝賜給高家的牌匾,他能說什么?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仍。
高家先祖連皇帝都救過,還有什么功勞沒有立下過?功大不過救駕之功,高孝立也有足夠的底氣嘲諷賈道全。大宋的皇帝基本上都給高家御筆題過牌匾,相比之下,賈家根本就不夠看。
出莊而去的高孝立越想越高興,欺負人的感覺如何?
就一個字爽!
尤其是那種沒有陰謀詭計,不屑用陰謀詭計,卻將對方吃的死死的感覺,才是他這輩子最為得意的瞬間。
臨了,還損了一把賈道全家族底蘊不足,小門小戶透著小家子氣。
至于最后他故意抬高了價碼,勒索賈道全的事,反而變成了下乘。
心中暢快的高孝立坐在車上,忽然,呵呵笑起來,笑聲從淺到深,越來越大,后來更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還想到了李逵平靜的看著他雙目,很不屑的說出:“我真鄙視你!”的那種感覺,他原先體會不到,如今卻有種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的著迷。
“老爺,這是拿到錢了?”
“比拿到錢更爽利!”
管家腆著個臉,一面青,一面白,昨日被李逵那廝大巴掌抽的臉頰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沒有七八天,恐怕也下不去。
他恨李逵嗎?
但是想到自家老爺都被李逵這廝吃的死死的,他還敢有什么報復之心?恨有什么用,關鍵是實力,他根本就沒有給李逵一點教訓的實力,恨只能讓自己更痛苦。深諳受欺負也是被賞識的管家,很快就將對李逵的恨忘記了。
沒辦法不忘記,連自家老爺都被李逵欺負慘了,也不見老爺回亳州求援。
亳州高家,可不僅僅是將門那么簡單。如今朝堂上,也有兩位大將軍,手握兵權。雖說是因為太皇太后的原因,但即便沒有太皇太后,難道高家受到了委屈,朝廷就會毫不在意?
將門,只不過是失去了手中的權力而已,并不是說朝廷對將門徹底的拋棄,真要受了委屈,朝廷也不會讓將門的臉面隨意被踩在地上。因為,這也是朝廷的臉面。至于文官和將門的爭斗,這連皇帝而沒辦法,將門受到委屈,也只能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咽下去。
大宋的文官是歷朝歷代最沒有王法的一群家伙,當年寇準面對真宗的時候,拉著皇帝不讓退朝都是經常發生的事,而且指著皇帝怒罵也少不了,想象寇老西那口味,又喝醋,又吃蒜,離得近了,張嘴就是腥風血雨一般的狂躁。
可是真宗呢?
最后還是只能生生的受了。
李逵這廝好沒道理,明明是個莽撞人,卻背靠文人圈,管家就算是有滔天的怒火,恐怕這輩子也難以報仇雪恨了。
只能不了了之!
再說,賈道全。
高孝立離開的時候,他這個主人竟然沒有起身相送,甚至目光呆滯的如同是個癡兒。他的思緒被拉到了七年前的那樁懸案之中,而懸案的主人,一個是常武,另外一個人就是他。
常武,就是替他背負第一次常平倉事故罪責的倒霉蛋,但同時,這個名字,也是他最害怕聽到的名字。
“老爺!”
“老爺!”
主人不送客,但是管事還是依照規矩將人送走,只是默默地目送高家的馬車耀武揚威的穿過莊子,并沒有主人家的客套,反而有些沉默。
送走了高孝立,管事這才回到宅子中。面對陷入沉思的賈道全,管事遲疑的腳步停頓了一會兒,再次走到賈道全身邊,輕聲呼喚了起來。
賈道全猛然驚醒,卻感覺后背冷颼颼的,屋外的陽光明媚,反而更加襯托了屋子里的陰冷。賈道全略帶疲倦的抬起眼皮,有氣無力道:“人走了?”
“走了!”
管事輕聲回答。
賈道全這才扶著案幾站起來,他剛才幾近失態,就在高孝立開口說出‘常武’這個人的名字之后,他就知道大勢已去。而高孝立卻戰意正濃。幾次交鋒之后,他跌落在了蒲團上,看似坐下,其實是軟倒。
想起為了攢下如此巨大的家業,他煞費苦心多年,最后還是留下了馬腳。
這讓賈道全內心涌現出無力感,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木然地走到了院子里,暮春時節的太陽炙熱且耀目,賈道全站在陽光下卻卻不感炎熱,反而有種脫離冰窟之后的暖意。只是日頭太毒,眼前有些黑點一點點的變大,眩暈的感覺越來越重。
突然,賈道全踉蹌了幾步,嚇得管事快步走來,攙扶著賈道全,緊張道:“老爺,您哪兒不舒服,是否要請郎中?”
“不礙事!”賈道全擺了擺手,對管事道:“你去給我搬把椅子過來,我想一個人曬曬太陽!”
管事不敢違抗,只好從屋內搬出一把搖椅,放在賈道全身后,而賈道全躺在搖椅上,閉上雙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心事重重。
后院里,穆氏兄弟左右等不到賈道全來。
做弟弟的穆春忍不住了,毛里毛躁的站起來,對兄長道:“哥哥,也不知這位賈大哥什么意思,將你我兄弟丟在一邊,卻自己去待客。忒不講江湖情面,我得去看看!”
穆弘不放心,也站起來穿過院門,卻發現賈道全仿佛睡著了一般,在院子里曬太陽。穆春捏了捏拳頭,終于想到這不是他們兄弟的揭陽鎮,而是潁州城。這才沒有發作,但是本來就是火爆脾氣的穆春窩著一肚子火,徑直走到了賈道全面前,冷笑不已…
可惜,他的表情注定要浪費了。
賈道全看不見,他閉著眼睛,曬著太陽,就算是睜開眼的功夫,看周圍都是茫然不清楚的樣子。
很快,等他的雙眼就適應了,才看清是穆春,勉強擠出一些笑意來,開口道:“穆春兄弟,你大哥呢?”
“小弟在!”
穆弘在老家可是魚肉鄉里的惡霸,但是在潁州,脾氣已經收斂了不少。尤其是穆弘,平日里做事也看不出他有多跋扈。
賈道全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在高孝立離開之后的失魂落魄,整個人也看不出多少沮喪和惶恐,反而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一如既往的沉穩,喜怒不形于色。
他對在院子門口候著的管事道:“老侯,去庫房拿一千兩銀子來。給兩位壯士包好,連夜送兩位出潁州。”
原來,穆弘兄弟來潁州是因為接到了賈道全送去的信件,信中說潁州地面上出現了交易所,桐油和茶油的價格走高,讓他們想辦法做此大生意。
可惜,穆氏兄弟倆人在江州是夠橫,也沒有幾個人敢惹他們。平日里欺負人也成了習慣。對了,江州也就是后世的九江,王勃《滕王閣序》中寫到過:‘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的那個寶地。在秦漢時期,屬于豫章郡,江州也就是當時的柴桑城。
王勃筆下的人杰地靈的寶地,如今卻盡出禍害。
穆氏兄弟就是其中一對。
他們自從接到了賈道全的信之后,就張羅著備貨。但是,他們在揭陽鎮耀武揚威,可江州的大商人不鳥他們。荊湖的商人都不帶看他們一眼的。不過是小地方的惡霸,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事實也正是如此,穆氏兄弟將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最后也不過備足了一船的貨。就這一船的貨物,都已經掏空了倆兄弟的家底。可是沒想到,他們高價采購的貨物運到潁州之后,茶油跌落了每石二十貫,心痛的倆兄弟捶胸頓足,好不懊悔。要是早來幾日,就能多賺上萬貫的財富。可即便這樣,他們這一趟往來,也至少賺了一倍的利。
可是,在家橫行的穆春說什么也忍不了,被人截胡的怒火,偷偷帶著伙計和手下,將李逵在碼頭上的貨場給點了。
這才引來了高孝立。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闖禍,反而對賈道全讓他們兄弟灰溜溜的離開,很是不滿。他都沒有見識過潁州城的風月,怎么可以就此離開?
回到老家,還怎么和窩在江州的惡霸們吹牛?
穆春突然緊走兩步,怒道:“賈道全,你什么意思?我兄弟來潁州給你備上厚禮,千辛萬苦送了一船貨給你,卻開始嫌棄我兄弟來了。你就寫了一封信而已,我等兄弟將一半的好處都分了給你,還待如何?還假仁假義的給一千銀子,我兄弟難道就短了這一千兩銀子嗎?”
“兩位,兩位,您二位是錯怪我家老爺了!”
賈道全面對穆春的質問并沒有開口,反而管事老侯卻沖過來,攔著穆春叫苦不迭,只能將事情的原本吐露了出來:“兩位,我家老爺這么可能嫌棄兩位貴客?實在是碼頭上最大的貨場失火,我家老爺被波及,如今老爺自身難保,更不敢留下兩位好朋友。還請兩位海涵。”
“唉——”
剛才還如同狂風驟雨般咆哮的穆春聽到貨場失火,頓時心虛了起來。當他聽到賈道全還被波及了,頓時奧耐起自己的莽撞,急忙抱拳認錯道:“哥哥休要生怒,小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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