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久獨自行走,11層的布局早已記在了腦中,他神色自若,周圍很是安靜,只聽得自己的腳步聲在周圍空曠的環境中不斷回檔,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動靜。
零組早已在天黑前完成了這一層樓的疏散工作,此時此刻,只有葉久一人行走。
哦不對,還有一個戲子。
行走間,葉久抬眼看了眼攝像頭,嘴角帶笑。
這是他的要求,獨自進入11層解決怪談,無需零組援助。
對于現在的零組而言,對付怪談,來再多人都是送菜,決定性力量還是葉久,他索性獨自行動,輕松自在。
仔細聆聽,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外,一片寂靜。
制定行動方案時,葉久給出自己的建議,希望這一晚零組不要放下隔斷門,讓戲子前往梳妝桌的道路暢通無阻。
果然,沒有了阻隔,就不需要哭,類似昨晚的唱戲聲音就不會出現。
拐過前面轉角,葉久雙眼一亮,面前正有一個背影,柔柔弱弱,兀自前行。
待看清時,葉久雙眉一揚,嘴角笑意愈濃。
背影確實是戲子的沒錯,但和她在白天之時,或者監控視頻中的影像截然不同。
受害者是女中學生,背影嬌弱,個頭不高,看起來與這個年齡段的其他女生,并沒有什么區別。
只是現在,在葉久眼中,女生的身體外面,籠罩一層虛幻如輕紗似的人影,大紅霓裳,鳳冠霞帔,華美得好似古代即將出價的新娘,但總有哪里令人覺得怪異。
把這怪異感放在一邊,不說其他,只是女中學生身體之外,還有一個華服女子虛影籠罩,女中學生木訥僵硬,好似行尸走肉,而華服女子裊裊娜娜,搖曳生姿。
一者無神,一者嫵媚,一者實,一者虛。
這般詭異景象,令葉久心中一動,暗暗稱其。
找到正主了。
葉久心想。
這些畫面,想必從監控視頻中是看不出的,不然資料中早就提到了。
靈光一閃,葉久想到昨晚受到“觀眾效應”影響的黑馬甲們,想來,他們之所以有那般詭異表現的原因,便是因為看到了現在這般景象。
所謂一瞬間千百起念,這些想法如電光火石在腦海快速閃過,葉久步伐如常,保持原有節奏,走到與戲子平行時,以眼角余光觀察戲子側臉。
目光在實體的女中學生臉上一掃,早已在資料中看過的五官,面無表情,眼神空洞,葉久隨即轉移目光,落在了虛影的華服女子臉上。
怎么說呢,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就是美,驚心動魄的那種美,這樣的一個概念硬生生地被塞進腦袋,心中便開始了驚嘆,真的好美好美。
葉久皺了皺眉,轉移視線,這才感覺好些,在剛才,哪怕是以眼角余光而非直視,看到戲子側臉仍然讓他產生一種異樣感,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心中有了提防,葉久再次看去,不久前的異樣感如期而至,同時腦海好像有個聲音念叨著“好美好美”,他笑著,不為所動,只覺得吵鬧。
把夢囈視作白噪音,克服異樣感,葉久這才正式審視起戲子熔巖。
想必這就是所謂“觀眾效應”的本來面目了,說來也是不易,他心中一嘆,就連自己應對起來都得如此麻煩,也難怪零組那么多黑馬甲中招了,輸得不冤。
待得看清,葉久雙眼瞳孔猛地一縮,眼前這位華服盛裝的女子虛影,臉上涂滿了白色脂粉,厚得好似在粉刷白墻,還有朱唇兩片殷紅,仔細去看,哪里是什么胭脂,分明就是紅色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
她那雙明亮眼眸,眼眶中哪里是什么眼球,分明就是抱成團的黑色白色蟲子,留心觀察,還能發現眼球的蠕動,那是蟲子正在互相噬咬,同時繁殖。不時有蟲子一部分的軀體被擠出眼眶,掛在外面晃晃蕩蕩,或者如海怪觸手一般揮舞不停。
行走間,戲子還在表演。
戲子輕笑,裂開嘴角,白色脂粉一塊一塊剝落,摔在地上。
戲子掩面,楊梅,慘白的蟲軀在眼眶周圍揮舞搖晃。
或許是注意到身邊多了個人,戲子轉身,以云袖掩下半張臉,怯生生看了眼葉久,似羞似嗔,好一個嫵媚多情小妖精。
葉久面不改色,舉起手,啪啪啪鼓掌,嘴角帶笑。
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所謂紅粉骷髏,過眼云煙。
此刻的葉久只覺無欲無求,靈臺空明,好似深山中常伴青燈日日月月年年的老僧,看破紅塵萬丈,明悟禪意在心。
光頭,我悟了!
葉久嘴角噙笑,對著戲子和善點頭。
戲子更羞怯了,微微垂首,睫毛輕顫,就連飛舞的蟲軀也在做出筆芯的動作,好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大小姐,真個我見猶憐。
葉久啪啪啪鼓掌,這就是戲子嗎,什么叫背影殺手啊,都來學學都來學學,三觀毀滅者聽過沒,艾了艾了。
回想起不久前的精神信息,腦海中呼喊著“好美好美的喃喃夢囈,”葉久就是一陣唏噓,不由感慨:就這!
消化著心中因得見戲子絕美熔巖的震撼心情,葉久與戲子一道,已是進了房間,不遠處,就是梳妝桌。
在零組給的資料中,就有梳妝桌的照片,外形葉久早已看過,不過近距離的看實物,這還是頭一遭。
停下腳步 顏色為粉白,款式尋常,只是桌面邊緣放置一面鏡子,坐下時可以照出上半身,方便化妝。
就見戲子在桌前坐下,葉久知道,這就是要化妝了。
昨晚這一位費了好大力氣,又是唱又是哭,催眠了整個零組駐守11層的人員,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這化妝,一化還是一晚,可見小姐姐是真的熱愛。
說笑說笑,熱愛不熱愛的葉久不知道,但化妝這個行為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在,這是他的猜測。
還有一個證據,就是根據昨天聽來的故事看,這位大晚上不睡覺,都在化妝,已經持續好幾天了,她父母還抓到過一次。
果然,接下來的發展,驗證了葉久的猜測。
當戲子坐下后,作為實體的女中學生開始認真化妝,仍是面無表情雙眼無神。
而鳳冠霞帔的華服女子虛影,瑩瑩起身,這畫面很是詭異,就像女中學生的靈魂出竅了一般,原本籠罩她身體的虛影,站了起來,先是似嗔似羞的看了眼葉久,以袖掩面,真個是無限柔情。
葉久矜持的笑。
又來。
隨后,華服女子理了理衣裝,向著鏡子之中,瑩瑩行去。
葉久沒有多余動作,雙眼明亮,旁觀女子虛影進入鏡中全過程,不漏過任何一點細節。
大紅霓裳的裙擺,隱沒于鏡中,轉瞬間,這個房間只剩下葉久與女學生兩人,之前的華服女子虛影,便這般消失,好似只是葉久的一場夢境。
葉久也不扭捏,大踏步向前,行至鏡前,打眼往里那么一看。
販夫走卒,,耍猴斗雞,有挑擔的走街串巷,青瓜小帽的抱著糖葫蘆笑得開懷,賣糖人的大餅的油炸豆腐,吹氣裊裊騰騰,好不熱鬧。
人間百態,紅塵滾滾,好一個喧囂鼎沸處吆喝連天,煙火氣如云似蓋,千張面孔百般心思,不過喜怒哀樂,為一利爾。
葉久鼓掌,引得鏡中千百人轉頭,無數雙冰冷目光投來,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千萬人疊聲為一。
有嘲諷的有怒目的有譏笑的有窺伺的,惡意似深淵,不一而足。
葉久笑意更盛,雙手正了正衣領,目光掃過鏡中眾生,不見畏懼愜意,林凜然自有一番威勢。
“既然相邀,來又何妨。”他哈哈一笑,臺步前行。
心中若有所感,回頭,就見一酒紅風衣男子,靠墻而坐,雙眼閉上,似已沉沉睡去。
右臉傷疤直到嘴角,不是王爵更是和人?
葉久心中若有所悟,仔細思索,又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抓住。
這時,他已到了鏡前,于是嘴角噙笑,一腳跨入。
天也旋地也轉。
“兄臺!兄臺!”
這是…有人叫我?
葉久晃了晃腦袋,眼中搖晃的世界逐漸穩定下來,長出一口氣,就見一做古裝打扮的青衣男子,把他那一張臉湊了過來,目光擔憂地看著自己。
“兄臺!兄臺!”
古裝男子開口,原來剛才在叫自己的人就是他。
之前的記憶涌上腦海,葉久稍作整理,心中已然明了。
他看看眼前這古裝男子,準確來講,這身古裝該是儒服,還不是隨便誰都能穿的,只有秀才童聲等有功名在身的老爺才行。
年齡約摸二十多歲,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平日里養尊處優的主。
一個儒生。
給眼前這一位打下標簽后,葉久打量起周圍環境。
叫賣的逛街的,全都是做古裝打扮,給人一種夢回古時的錯覺。
不過,葉久知道,他這不是穿越。
轉身,仰頭,他身后一座巍峨城墻,上書兩個大字。
“充旦”
嗯,簡體字。
這個城墻,葉久在梳妝桌上那一面鏡子之中,看到過。
包括上面的兩個字,一模一樣。
所以,我這是進了鏡中世界咯。
葉久笑起來,有趣有趣。
“兄臺,你可無事否!”
回過頭,細皮嫩肉的儒生,正擔憂的看著自己。
“沒關系沒關系。”
葉久擺擺手。
儒生松了口氣,只是聽了葉久的話,目光逐漸異常。
“感問兄臺,何方人士啊。”
儒生一拱手,一本正經道。
“小生李恒,字仲永,這廂有禮了。”
“咳咳。”
葉久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兄臺這是?”
葉久擺手。
“沒什么沒什么,就你這字,有點耳熟。”
“我那地方有個神童,跟你的字很像。”
仲永同學雙眼一亮,既憧憬又矜持道。
“既是神童,想必成就不低,不知兄臺可否細說。”
于是葉久隨口講了講傷仲永的故事,成功令李恒同學懷疑人生。
“可惜可嘆。”
仲永同學還在搖頭,葉久一巴掌拍他后腦勺。
“別嘆了,給我說說這些都怎么回事。”
他表情沉肅,用目光示意周圍人群。
剛才或許是因為穿越后遺癥,頭還有些暈,現在一番細看,葉久方才發現,這周圍的人,無論買賣的亦或是行走路人,有一個算一個,就沒人身體完整。
好一點的少根指頭或者缺耳朵挖鼻子,嚴重一點,直接是袖管空空蕩蕩,或者斷了只腳拄著拐蹦蹦跳跳。
更有甚者,葉久看到兩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趴在一塊木板上,安著四個輪子,兩只手交替撐地前行。
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們自盆骨往下,空無一物,大腿小腿雙足,全部不見,乍看上去,就像是個侏儒,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不翼而飛。
葉久目光微冷,蘊有森寒,雙眼掃過每個人身上的殘缺之處,竟好似來到了殘疾國度,巨大的怪異感油然而生。
“何事?”
仲永奇道,他順著葉久的目光看去,雙眼滿是迷茫。
葉久挑眉。
“你不覺得,他們這樣子很奇怪嗎?”
仲永更迷茫了。
葉久皺起眉,漸漸意識到了異常。
終于,在他詳細說明之后,仲永恍然大悟。
“我道為何,我道為何。”
仲永看著葉久。
“想必兄臺剛至我們充旦城吧。”
“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他輕輕笑著,連連擺手。
“此乃充旦城的風俗,兄臺若是…”
仲永一頓,寧煤思索,一拍腦袋,笑逐顏開道。
“有了!”
“兄臺不是好奇嗎,巧了,今日青衣姑娘剛好登臺,您算是趕上了。”
仲永說的搖頭晃腦,眉飛色舞。
葉久還是一頭霧水。
什么就風俗了,什么又青衣姑娘了,這都哪跟哪!
“停!”
葉久打斷。
“你這什么亂七八糟的,說明白點。”
仲永縮了縮脖子,好像是被葉久給嚇到了,連連點頭。
于是,一人說,一人聽,葉久偶爾插上兩句,就這樣,對這座所謂的充旦城,葉久有了基本的了解。
充旦城,別的也沒什么,和普通的古代城市差不多,就一點,這里有一位青衣姑娘。
據說是一位優伶,這個葉久聽過,就是古代對戲子的稱呼。
但青衣姑娘和普通的優伶可不同,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琴棋書畫還才貌雙全。
總之在李恒同學口中,這就一位天上僅有人間絕無的姑娘,明天就該舉霞飛仙那種。
古有褒姒妲己傾國,今有青衣姑娘傾城,俱是無雙。
傾城這可不是夸張,就今天,所謂的青衣姑娘登臺,就是表演,還有賣票的,等到了時候,全城的人都巴巴地趕去看,而葉久所見的身體殘缺,原因便在于此。
他越聽越是覺得詭異,這么美的嗎,莫名讓他想起某個硬核背影殺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