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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與金蛤蟆的戰斗

  “聯系家屬時,通過她的同事,醫院只找到了我。”

  “等我感到醫院,她還在搶救室里,在門口,只有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他就是肇事司機,看到我就跪下了,整個人失魂落魄,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同類人的影子,都是被生活的折磨壓的喘不過氣的人。”

  “他哭著跟我說對不起,跟我說他家里有老人孩子,全靠他一個人撐著,一個年齡快可以當我爸爸的人,在我面前哭得像是個孩子。”

  說到這里,韓守心輕輕勾起嘴角,淺淺的笑。

  “說實話,不怕你笑話,我是抱著殺人的覺悟去的。”

  “一般都這樣的橋段吧,富二代張揚跋扈,肇事撞人之后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推卸責任,對受害者不屑一顧。”

  “當時,我真的氣瘋了,還在心里發誓,無論是誰,不管他什么身份,今天都弄死他。”

  韓守心抿了口酒,窗外有光透進來,冷冷地描他側臉。

  “只不過,看到中年人,我本來想殺人的心,一下就淡了。”

  “現實沒那么多的苦大仇深。”

  “每個人都只是在各自生活中掙扎而已。”

  他悠悠一嘆,目光飄遠,思緒也不知去了何處。

  “眾生皆苦。”

  此刻,韓守心好似悲天憫人的圣人,千年前的佛祖舍棄王位,沿著橫河苦修,他見男子苦,女子亦苦,見富人苦,窮人亦苦,最后在菩提樹下枯坐七個日夜,心中所思所想,大約也是眾生皆苦。

  世間如熔爐,眾生為薪柴,不外如是。

  “警方調看攝像頭,判定她全責。”

  “這個結果我并不意外,她已經病了三天,還加班到十一點,走在路上自己撞上車,也很正常。”

  “就是,有點難過。”

  “她已經很難受了,如果能批個病假休息一下,應該就不會出車禍了吧。”

  “算了,不重要。”

  韓守心釋然地笑。

  “好在,她度過了危險期。”

  “命是保住了。”

  “接下來,就是天文數字的賬單。”

  說著,韓守心問葉久。

  “你知道ICU一天需要多少錢嗎?”

  “你知道請專家需要多少錢嗎?”

  “你知道無法支付醫藥費會有什么后果嗎?”

  他與葉久對視。

  “我知道。”

  韓守心嘆氣。

  “我一向尊重醫生,我知道,他們大多都是好人。就算我無力支付,他們還是為我想辦法,打報告,籌錢,聯系媒體,為我爭取了三天時間。”

  “需要在這三天里,湊集六十萬,才能繼續治療。”

  “六十萬啊。”

  韓守心搖頭。

  “我找了媒體,開了水滴籌,只拿到了十萬。”

  “去她上班的工廠找人,他們說下班時間出事,并且已經離開工廠,不屬于工傷范疇。”

  “”保險公司一直拖,真的是,走投無路。

  “最后的時間一點點靠近,不要說六十萬了,我就連三十萬都沒有,錢不夠,治療就無法繼續。”

  停了停。

  “她只能等死。”

  葉久試圖從韓守心的話語中,分辨出他的情緒。

  怨恨嗎?

  好像沒有。

  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對肇事司機對工廠對保險公司甚至對醫院,也許都會產生一定的怨恨情緒。

  但韓守心沒有。

  他很平靜。

  只是單純地進行敘述。

  “于是,我明白了。”

  情緒出現了。

  韓守心語調上揚,眼神明亮。

  “只有金錢,只有足夠的金錢,才能做到一切。”

  “她還在ICU里等著救命,我卻無能為力。”

  韓守心以一種惋惜的語氣。

  “如果我擁有足夠的金錢,就能給她提供最好的治療。”

  “甚至,她也不必每天加班到十一點,不必連病假都請不下來。”

  “我可以教她畫畫,向日葵,不必想著以后。”

  他冷冷地笑了下。

  “那些永遠都到不了的以后。”

  他看向葉久,目光灼灼。

  “你看,很簡單的道理,對吧。”

  “這就是個金錢的社會。”

  “所有人忙碌的終點都是金錢,更多的金錢。”

  “難以想象,我居然天真到現在。”

  “堅持著可笑的夢想,畫著只有我喜歡而不被別人接受的畫作。”

  韓守心問葉久。

  “你知道梵高嗎?”

  不等葉久開口,韓守心自問自答。

  “一聲窮困潦倒,伴有嚴重的精神困擾,曾住在狹窄閣樓里,畫作從不被人接受,郁郁而終。”

  “就這樣一個人,生前籍籍無名,而在其死亡98年后,他的畫作以3950萬美元的價格被交易。”

  “梵高一直是我的精神偶像,我看他的星空和向日葵,就好像能看到那個孤獨的靈魂。”

  “你能明白嗎,真正的藝術家,從來都是孤獨的,他們需要孤獨的環境來維持自己獨立的人格,進行清醒的思考以及自我剖析。”

  說到這里,韓守心嘆了口氣。

  “所以,真是天真啊。”

  “那一天,當我終于意識到金錢的重要性后,這才明白到一點。”

  “假如沒有人以近四千萬的價格拍下向日葵,梵高還只是那個籍籍無名的精神病人,他的孤獨和才華,之會在歷史的長河中消失,最多最多,只是在一些美術圈子里流傳。”

  韓守心眼神閃著奇異的光。

  “所以,真正讓梵高成為今天這家喻戶曉的藝術家,讓向日葵享譽全世界的原因。”

  “是金錢啊。”

  葉久點點頭。

  “然后呢?”

  “然后,我就畫出了他!”

  語氣陡然拔高。

  韓守心以虔誠的目光,掃視房間內的金蛤蟆畫作。

  “偉大之特呱。”

  “我用虔誠,以及我的所有,換來他的垂青。”

  葉久看著陷入狂熱狀態的韓守心。

  “是你想畫,就畫出來了么?“

  “不。”

  韓守心認真糾正。

  “是特呱的垂青。”

  “他看到了我對于金錢的強烈渴望。”

  “于是借用我的雙手,降臨世間。”

  葉久想了想,點頭。

  “明白了。”

  “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葉久指了指樓下。

  “那些,也都是因為?”

  韓守心露出虔誠的笑。

  “偉大之特呱,金錢與財富的主宰。”

  葉久沒有理他。

  漫步到窗前,往下望。

  一輛輛大型車輛正在遠離。

  看樣子,這幢大廈里的人撤離得差不多了。

  “王爵,有些人很奇怪,無法交流,也帶不走。”

  “時間有限,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耳機里傳來匯報。

  “嗯。”

  “可以了。”

  葉久點點頭。

  他看向韓守心。

  “故事不錯。”

  “人都帶走了?”

  韓守心問。

  “帶走了。”

  “說實話,我有些意外。”

  葉久說。

  “太順利了。”

  他偏偏頭,示意窗外。

  “你都不做點什么嗎,就這么放他們離開,沒關系么?”

  “嗯。”

  韓守心享受地品嘗稻草人,高腳杯中金色如暖陽的液體只剩下薄薄一層,他的態度很珍惜,仔細地品嘗酒液味道。

  “屬于我的財富還在,就可以了。”

  他如是說。

  葉久想起之前的匯報中提到的,所謂無法交流也不肯離開的人。

  屬于你的財富嗎?

  “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葉久想了想。

  “為什么?”

  “為什么你要跟我說這些?”

  “還有,這幢大樓。”

  “直接開打不好嗎,至少以當時的情況,夢想大廈里這么多人,我怎么著都會束手束腳。”

  韓守心目光詫異。

  “開打?”

  他搖晃高腳杯,注視其中僅剩的液體。

  “為什么要打?”

  葉久從他的眼神中,看出純粹的疑惑。

  “我從你的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韓守心耐心解釋。

  “好像偉大之特呱的氣息。”

  “所以,我們是同類啊,對吧。”

  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從昨天我就在猜測了,有人殺死了千里家的那群小家伙們,特呱給與了我啟示,他感覺到了一位偉大的存在。”

  “能被偉大之特呱以偉大稱呼,對你垂青的那一位…”

  說到這里,韓守心連忙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的言語沖撞了某個存在,玷污了其偉大,臉上還有心有余悸的后怕。

  對于他的話,葉久微微皺眉,只覺莫名其妙。

  什么垂青于我的偉大存在,我只是我,和怪談有什么關系。

  想了想,還是沒有個所以然,葉久便是作罷。

  “所以,我們是同伴啊。”

  韓守心笑容友善。

  葉久一口飲盡酒液。

  “你弄錯了。”

  “我不知道什么偉大存在。”

  “這趟過來,我只是想殺了你。”

  “就是這樣。”

  說著,葉久放下高腳杯,晶瑩剔透的杯子落在桌面,他對韓守心微笑點頭。

  “多謝款待,很好喝。”

  下一秒,如陰云層層疊疊遮蔽日光,笑容斂去,滿臉肅殺。

  佛說世間有六道,一為阿修羅,青面獠牙,最擅于戰。

  阿修羅者,于戰中生,于戰中活,也于戰中亡。

  “締約。”

  張開的五指逐一緊握,金光轉瞬亮起。

  眼底血色澎湃,戰意高昂,少年有如阿修羅,為戰而喜,為戰而狂。

  “是這樣啊。,”

  韓守心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葉久的雙眼,然后目光落在了那把金光的短劍之上。

  “看來,不是同伴。”

  韓守心平靜的聲音扭曲怪異,偶爾夾雜幾聲呱呱。

  “是敵人了。”

  白色的襯衫爆裂,其中包裹的身體扭曲膨脹,東一塊西一塊,皮膚下像是有著一顆顆求,來回滾動。

  身高在增加,體型在膨脹,他逐漸脫離了人類的外形,皮膚龜裂,金色的光芒報社而出。

  “你的變身!”

  葉久前沖,締約之刃朝著對方左胸插入。

  “可沒無敵啊!”

  “呱!”

  韓守心狂吼,已經變成巨大化蛤蟆手蹼的前肢橫掃,刮起狂風,吹的房間內畫有金蛤蟆的白紙漫天紛飛,向著葉久拍來。

  來不及!

  葉久目光一凝,他一轉手腕,締約之刃便與前肢正正碰到一處。

  “呱!”

  韓守心吃痛狂吼,雙眼通紅。

  再看葉久,便好似一只小蟲般,被韓守心這一巴掌直接拍到了墻上,灰塵簌簌落下。

  這時,韓守心已經完全成了金色的巨大蛤蟆怪物,腦袋頂住天花板,一個用力,將之破開,破碎的紅磚還有鋼筋,尖銳鋒利,卻無法再他那金色的外皮上留下絲毫痕跡。

  怪物前肢著地,整體形狀十分詭異,就好似一只元寶,這頭本相為韓守心的怪物,竟與畫作中的特呱如此相似。

滴答滴答  金色的液體從傷口流出,落在地上,源源不斷,形成水洼。西方天父廣為流傳的神跡不過把十頭變成食物,把水變成酒液,而這頭巨大怪物的血管里,紅色的血液則是融化黃金。

  這頭因特呱的力量而扭曲的怪物,就連血管里流淌的都是黃金液體。

  他發出痛苦的嚎叫,兼任的外皮竟在葉久刃下受挫,愈合的力量也受到阻礙,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傷口中流出。

  “呱!”

  痛苦吞噬了他的理智,金蛤蟆雙眼赤紅,舌頭如同炮彈,向著葉久爆射而去。

  “去死?!”

  葉久已然站起,他雙眼赤紅,右手提著締約之刃,低垂腦袋,全身松松垮垮,就好似末日片里無心無腦的喪尸,毫無架勢可言,幾乎渾身都是破綻,卻莫名給人一種心悸感,好似看到兇狼看到惡鬼看到修羅。

  驀然,他動了。

  就像一根木棍直接折斷,葉久以著常理無法解釋的姿勢,上半身直接向著后面一折,超過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迅速而果決。

  幾乎是同時,金色的舌頭從他原本的心臟處穿過,好在葉久詭異的動作,令得舌頭穿了個空。

  再看葉久,他保持著折過上半身的詭異姿勢,兩條腿卻好似擁有自我生命般,自顧自邁開步子,蹬蹬蹬沖向巨大蛤蟆。

  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從正面看去,就好似少年被人腰斬一般,而換個角度,以側面觀之,便能看到少年的上半身無力垂著,締約之刃拖在地上,隨著他兩條腿的奔跑而劃出溝壑。

  金蛤蟆雙眼暴睜,全都是錯愕,顯然,葉久躲過他的舌頭,令他相當意外。

  而等他注意到以詭異姿態沖鋒的葉久,更是雙眼怒睜,他張開嘴巴,舌頭回縮,但葉久的速度太快,不由得往后退去。

  舌頭回到口腔,葉久已欺近一米之內。

  金蛤蟆兩腮猛地高高鼓起,像是兩只瞬間完成充氣的氣球,只是大小太過夸張,足以裝進一個成年男子。

  擴大到了閾值,金蛤蟆雙眼一瞪,瞬間張嘴。

  “呱!”

  無形的音波竟有如實質,擴散漣漪圈圈,好似吹皺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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