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腦中一閃而過的靈光,越來越清晰。
他抓住了。
小宅所說的時間點,正是上一個任務結束的時間。
當時,川南中學里第二個怪談,迷失之森,葉久尋求了直播間的幫助成功通過。
他記得,通過的條件,就是完成雪女,不,當時還是林小路的心愿。
也就是,找到那個放了小路鴿子的男生,揍一頓。
一念及此,葉久心中了然。
那個男生重傷入院,原因還在于自己,因為他要通過迷失之森這個怪談,所以才有人動手。
總而言之,就是在上個任務結束后,也就是青銅大門出現之后,川南鎮連續發生暴力事件,并且伴隨詭異的鮮血數字增加。
那么,基本可以確定了,血字事件的原因就是怪談。
藍天大廈。
晚九點十分。
作為川南鎮的地標性建筑,除了鶴立雞群的高度外,藍天大廈前的廣場也十分著名。
有噴泉和花壇,長椅零星分布。
晴朗或陰天的午后,還有白色鴿子在此停歇,許多人慕名而來,撒下面包的碎屑,靜靜地看,頗有幾分上世紀英倫霧都的感覺。
說來,川南鎮雖說是小鎮,但無論從經濟風景還是文化教育,各方面綜合來看,儼然一座中等偏上的小城。
一般到了晚上,藍天廣場會有音樂噴泉的表演,尤其是夏季,燈光渲染五顏六色的水柱,在半空移動交叉,配合音樂,有著別樣的美感。
當然,藍天廣場偶爾也會承接一些有趣的活動。
比如說今晚。
林小路捧著奶茶,跟在王爵身邊,周圍是燈火輝煌,一盞盞紅色燈籠亮著熏紅的光,小小的彩燈閃爍明亮,空氣中都是食物散發的香,她鼻子動啊動,東張西望。
有小孩子舉著風車跑過,小情侶站在攤邊,看著大叔做出白色的棉花糖,還穿著校服的中學生三三兩兩,三十二格的關東煮咕嚕嚕的響。
“那邊那邊!”
林小路眼睛一亮,拉起王爵跑過去。
人群的中央,是一個穿著破洞嘻哈服裝的年輕人。
他維持著一個僵硬的動作,像是關節生銹的機械人類,三秒動一下三秒動一下,腳邊音響傳出富含節奏的金屬音樂,就好像真的是一個機器人在眼前活動。
“是機械舞誒!”
林小路感嘆著。
此刻的她,同樣戴著半臉面具,和葉久站在一起,倒是十分和諧。
兩人都是盛裝出行,但周圍奇裝異服的大有人在,你看,現在就有一個齊天大圣行頭的小孩,翻著跟斗過去。
“哇”
林小路小聲驚呼,她的目光留在這小孩身上,好多人的表現都和她一樣。
“你第一次來嗎?”
葉久問。
“嗯!”
林小路用力點頭。
她咬著吸管,半臉面具的口部有專門的設計,方便進食。
“以前,聽倒是有聽說過啦。”
“藍天廣場這邊,偶爾會有這樣的活動。”
一只小板凳,擺著一雙人字拖。
前方則是一面小黑板,寫著。
“我是隱形人”
林小路笑起來,摸著口袋,兩枚硬幣劃過,落在箱子里。
轉頭,是燈火下王爵笑起的眼。
“今晚,我買單。”
“就是,我啊,從小到大一直住校。”
“就算周末回家,也被老媽看著寫作業。”
“最后一枚!”
女孩左眼閉著,以一只右眼瞄準。
“呼!”
一甩手,飛鏢脫手而出。
不遠處的氣球安然無恙,圍觀群眾可惜的誒了聲。
林小路垂頭喪氣。
“所以啊,這就是我第一次出來。”
“而且,還是我第一次和男生一起出來呢”
“你來你來!”
女孩推著葉久,黑風衣的男孩無奈的笑。
“好好好。”
“小伙子,十塊錢十二枚飛鏢,拿好。”
臉上好多皺褶的老板笑呵呵。
葉久站在線前,隨手甩出。
氣球應聲炸裂。
“好誒!”
人們發出歡呼。
女孩開心地跳起來。
“特等獎!”
老板笑容凝固。
“說起來,我的朋友很少呢。”
“十八年了。”
“一直在念書,念書,除了家就是學校。”
“就算交道了新朋友,還得被老爸老媽審查。”
“說什么,不能跟壞學生一起玩!”
“看到沒,剛才投飛鏢那老板臉都綠了!”
“這也難怪,他怎么可能知道王爵你這么厲害,十二枚飛鏢全都中了,特等獎到三等獎統統收下!”
女孩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葉久抱著大大小小的獎品走在一旁。
林小路突然站住,像是發現獵物的雷達。
“快看,套環!”
她拉著王爵就跑。
“慢點慢點,熊要掉了。”
“總而言之,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啦。”
“不夠優秀,也不夠差勁。”
“勉勉強強。”
“就算已經很用功的在念書了,也勉勉強強。”
“想要嘗試不一樣的,又沒有足夠的勇氣。”
“我也知道啊,就算上學也沒關系,是高一吧,我們宿舍就有三個女孩子,大晚上的翻出去,好像也是這里的活動,瘋玩了一晚上呢。”
“就是第二天睡了一上午,被老師喊去教室后面罰站的樣子有些糗。”
“哈哈哈”
人群一片寂靜。
幾個穿著校服的女生湊過來,站在一個同樣校服的女孩身邊,明顯是同伴。
“怎么了怎么了?”
“小靜,這里在干嘛?”
被稱做小靜的女孩木然回頭,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來,看上帝。”
幾個女生好奇地往人群中央看去。
黑風衣的帥氣男人,刷刷刷扔出套環,準確無誤,一一命中。
女生們睜開眼,倒吸冷氣。
“老板老板,再來十塊的!”
“不,三十塊!”
公主裙的女孩揮舞鈔票,老板臉上的汗擦個不停。
“額,其實也沒什么好笑的啦。”
“我倒是蠻羨慕的。”
“說起來或許挺幼稚。”
“我也想罰一次站,跑一次圈,違反一次校規。”
女孩停了停,悠悠嘆氣。
“只是,唯一的一次,好像就玩大了。”
“那是,高二的時候吧。”
“那老板就是玩不起,怎么能趕人呢!”
林小路憤憤不平。
“好啦”
葉久有些頭痛。
他拉住女孩手臂。
“現在,讓我們看看。”
兩個人雙手抱臂,作沉思狀。
地上擺滿了獎品,像是小山。
“這些東西,該怎么處理。”
“基本就是這樣啦”
女孩傻兮兮的笑著,多少有些勉強。
“后來我就轉學了。”
“那個,想笑你就笑吧。”
“沒關系的。”
“本來,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吧。”
女孩雙手負在身后,踢著腳。
“后來,我就再也沒聯系過以前的同學。”
“川南中學,還有這之前的。”
“說起來,聽著廣播里一次次出現我的名字,不停批評。”
“挺難過的。”
“東西太多了。”
“也是哦。”
這些全都是兩人,或者說葉久一人的戰利品。
投擲飛鏢,套環,還有抓娃娃機。
基本上能禍害的都禍害了一遍。
以至于,戰利品的規模十分龐大,種類也極其繁多。
小路提著裙擺,蹲下來,挑揀一陣。
“這么多,拿是肯定拿不走了。”
“有想到怎么處理嗎?”
女孩冥思苦想,愁容滿面,身旁王爵優哉游哉。
“喂,你也幫忙想啊。”
她抓起一只玩偶砸過去。
“哈,這些可是你的禮物,怎么處置自己決定,別拉上我。”
王爵舉起雙手,無賴的笑。
兩人一陣打鬧。
“你這孩子,走啦,站著干嘛!”
女孩和王爵回頭,看到大圣行頭的小孩,直勾勾盯著戰利品中的一把玩具手槍。
兩人對視,雙眼一亮,默契擊掌。
“有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好像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呢”
林小路慌忙擺著手。
她大大的吐出一口氣。
像是要把整個胸腔內的空氣全部排出。
林小路跳上路沿,張開手臂,搖搖擺擺往前走,像是平衡木。
她臉上是孩子一樣的笑容。
沒幾步,小路身體一斜,歪向一邊,兩條手臂呼啦啦胡亂擺動,還是沒能掌握好平衡,摔了下來。
王爵攙住了女孩。
他看到女孩釋然的笑。
“這件事我壓在心里好久了。”
“現在說出來,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呢。”
“謝謝!”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咯!”
“來來來,都來看看!”
公主裙的女孩,舉著紙筒以作擴音,揮舞手臂賣力吆喝。
地上密密麻麻擺著東西,有玩偶有擺件有象棋,甚至還有PSP。
而另一邊,有個黑風衣半臉面具的男生,舉著塊牌子,一臉平靜,有如雕塑。
“一元一件,一元一件,跳樓大甩賣。”
攤子旁已經圍了好多人,她們嘰嘰喳喳地挑揀,不時發出驚呼。
“哇,好可愛!”
“一塊錢也太便宜了吧!”
“這個這個,竟然是這個,我剛才在套環那看到就想要,花了三十塊都沒套到,沒想到這里也有!”
女生激動抬頭。
“老板,真的只用一塊錢嗎!”
“當然!”
林小路大手一揮,豪氣自生。
“全場一塊,童叟無欺!”
這人文言驚呼,立刻抓起看中的小玩意。
有人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林小路。
“老板,你這樣做生意,會賠本的!”
林小路揮著手。
“沒關系,別擔心,穩的!”
“哈哈哈,沒想到我還很有經商的頭腦嘛!”
噴泉旁的長椅,公主和王爵并排坐著。
女孩數著硬幣唱著歌,包裹在白色絲襪里的小腿上下踢啊踢,,像是一只小財迷。
葉久看了看她,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翹起,目光投向遠處。
數完,林小路發出滿足的嘆息。
說到底,賺錢多少并不重要,而且一塊錢一件,還有很多直接白送,到手的數目真的有限。
重要的是經歷,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于林小路來說,實在太有趣了。
看著王爵一次次套環一次次飛鏢一次次抓娃娃,燈火輝煌映襯了他的側臉,像是最美的插畫。
再一次,前所未有的體驗。
“對啦!”
林小路連忙站起來,拉著王爵。
他們跑到噴泉池旁。
“聽說過這里的傳說嗎?”
“藍天廣場這里的噴泉,也是許愿池哦。”
“只要投一枚硬幣,就能許一次愿望。”
燈光下,池水閃著琳瑯的光,那是池底硬幣反射而出的景象。
“你看,我們有這么多這么多的硬幣。”
林小路用兩只手捧著。
“如果一次硬幣就能許一個愿望,那么我們用這么多的硬幣,愿望一定百分百能實現。”
“來來來,把手張開。”
林小路認真分著。
“我們一人一半。”
很快,分完硬幣,兩人面對水池扔出,濺起冰涼的水花在了身上,女孩緊緊閉著眼,雙掌合十。
“我希望,王爵一生平安。”
她在心里道。
女孩睜開眼,看到葉久似乎想要開口,雙臂交叉在身前,搖了搖頭。
“不能說。”
“不能問。”
“不然就不靈了。”
葉久張了張嘴,搖頭輕笑。
“啊,好累啊。”
長椅上,兩人肩靠著肩。
女孩舒展長腿,揉啊揉。
吃了好多,也玩了好多,感覺兩條腿都快不屬于自己了。
現在是晚十點半。
人群擁擠,香氣撲鼻,活動還在繼續。
“知道么,這是一個有趣的團隊。”
“他們自稱為流浪者,不光在我們國家,全世界內都有他們的足跡。”
“里面有各種各樣的人,雜耍,小丑,魔術師,鐵板燒。”
葉久笑了下。
他用下巴點了點。
“這個,只是流浪者的預熱,是他們的一小部分團隊。”
“真正的流浪者團隊,還在后面,聽說要一星期才來。”
“這樣啊;。”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
林小路嘆息。
“聽你這么說,有些像吉普賽人呢。”
“我在書上看到過,吉普賽人,一個沒有家的民族,全世界的流浪,到了一個地方就表演,賺到足夠的金錢就再次上路。”
“他們在帳篷里出生,同樣在帳篷里死去。”
“一直在遷徙,從沒有目的地。”
“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流浪。”
“吉普賽人啊,我聽說過。”
“跟你說的差不多,但他們的故事要更加漫長,更加沉重。”
“這是一個民族的…”
王爵想了想,輕聲道。
“史詩。”
兩人沉默下來。
這個世界很大,很神奇。
有的人從出聲到死亡,只是在一座小城。
有的人則在卡車里出生,在篝火旁死去。
你的習以為常,是他人的遙不可望。
“這個。”
林小路看著手柄,上面有八個鍵,“上下左右”以及“A”“B”“開始”,“菜單”,很傳統的游戲手柄,像是小霸王學習機時代的產物。
她疑惑地看向王爵,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把這個塞給自己。
王爵掃視一圈,似乎在確定什么。
“嗯,這個角落不錯,別人很難注意到。”
王爵自顧自說了聲,看向小路。
“玩過俄羅斯方塊嗎?”
“玩過。”
王爵笑起來。
“他伸手虛引,示意女孩回頭。
林小路眼中還有茫然。
她轉過身來。
霎時間,就見高聳而黑暗的藍天大廈,從一樓開始,逐層往上,每一塊的窗戶,亮了起來。
只用了三秒,原本漆黑的大廈,燈火輝煌。
而后,這些燈光明明滅滅,按著某個特定的規律。
女孩越看越是熟悉,眼中盡是驚訝。
后方傳來驚呼聲,驚呼聲也越來越大。
大樓的燈光組成不同圖案,四個一組,有的是一長條,有的是“L”形,有的是“卜”字,還有很多這三個圖案的變形。
林小路捂住嘴。
王爵笑著介紹。
他輕輕的笑。
“一幢大樓的俄羅斯方塊。”
“玩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