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微趙晴還有石頭三人被留在了京兆府配合調查,緊接著榜單連夜就被撤了下來。
馬昊認得趙微,當初和宋家在公廉堂上可是打過交道,這小子說話做事都縝密的很,而且好像還有股無賴勁兒,非要拿捏著姿態逼自己掌禮部尚書嘴的事情可是記憶猶新。
馬昊不記得當時這件事怎么就揭過去了,但那種難對付的感覺猶在,因此今晚看見他在時,也頗感頭疼。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十分配合,甚至還幫自己做了分析。
京兆府可不是個普通衙門,天子腳下比不上那些外放的府尹縣令,是有人值夜的,而且是夜間輪值。那…這么多人這么多字,肯定不可能短時間內完成,僅僅只是個別值守侍衛疏忽肯定是說不通的,必然是有個藏匿或者輕身功夫極為高明之人所為,而且此人心思歹毒,所圖定當不小。
京兆府衙門有各地匯集而來的習武之人訊息,卻沒有這類信息的登記,以至于根本無從查起。再細節的一些事情,馬昊就不方便與趙微討論了,只能連夜將一些疑點和推測寫成奏折,待明日面圣時再做定奪。
經過這件事,趙微和趙晴也失了游玩的興致。
不過半個月不在京城,沒想到就出了如此多的事情,那榜單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掛著,早不知道被多少習武之人給瞧了去,這影響定然小不了。
春闈似乎也有貓膩,這事在長安城里面被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卻沒聽說朝廷有什么動靜,不害怕這群讀書人鬧事嗎?他們鬧起來可比那些泥腿子造反狠多了,他們可是會用文字記錄下來,讓你生生世世背負罵名。
這可不是能夠放任不管的小事情,李蘇二老不至于此啊?
在趙微所熟知的歷史上,但凡有這類舞弊案件的,哪個不是以某位人頭落地而告終?性質太嚴重了,等同于阻斷了廣大莘莘學子的仕途。
想不通,尋個時間拜訪一下?這兩個老頭對自己都還不錯,總得提醒一下。
趙微回府的一路都沒說話,趙晴很乖的就沒有打擾。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后,趙微一如往常的和石頭清潔洗漱準備安寢,石頭的一個舉動卻讓趙微愣住了。
石頭和趙微同處一間院子,但是并非一間屋子,而是緊鄰著趙微。準備上床時,趙微正準備吹熄油燈,就看見石頭有些怯生生的站在趙微門口。
石頭拿手指了指趙微的床,滿臉期待,說出的話來卻顯得有些怯生生的:“石頭…能睡里面嗎…”
這個小姑娘一身婢女裝,此時并攏著雙腿,雙臂緊緊抱著枕頭,說完了話,就把頭低了下來。在這昏暗的油燈閃爍照耀下,居然看出來面上有了那么幾絲羞意。
自打她那日走火入魔之后,整個人就不再似以前那般僵硬了,而趙微見多了她呆呆的模樣,此時見到她這副愿君多采擷的姿態,不由得也是失神。
經過這短暫的沉默后,趙微打破了這有些旖旎的氣氛,笑著罵道:“滾回自己房間去,又不是沒床!”
石頭小嘴一癟,“哦”了一聲,一甩頭,腦后的小辮傲嬌的一甩,轉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下趙微才松了一口氣,隨手揮熄了油燈,躺下來后就想起了那個洛麗塔的故事…當初覺得那個教授很變態,居然迷戀未成年少女,現在想想自己的遭遇…
這也不能全賴他…
醒來后的趙微覺得全府上下對他都開始不一樣了起來,即便是趙微寫出了那首青玉案,都沒能讓這群下人有這樣的姿態。
有詩才,和能管全家上下,在他們眼里是兩種概念。前者是敬佩,后者則是敬畏。
而趙微卻沒那種覺悟,有關田陽村的事情直接就全部甩了回去。原本府上門房還會將消息都送到趙微這里,而趙微看都不看就直接讓他把消息送給夫人時,那門房的表情完完全全的就是錯愕和不理解。
這算什么?故作姿態嗎?
一連幾次之后,門房算是明白了,這大少爺是真的一點也不想管這些事情。
大概才華橫溢之人瞧不上這點小事?
可…這哪里算是小事了?千余戶人家的封地呢!
有錢人的事…當真搞不懂啊!
趙微其實就是懶,現在事情搞定了,日后的發展方法也都交給趙德了,他自己跟趙夫人溝通也就是了,做成做不成事情都不會變糟糕,只是不會變得那么好而已,那自己自然沒有出現的必要了。而且趙夫人…自己若是霸著權不放,天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煩也煩死了。
看看現在,她對自己多好,都會安排那大丫鬟來噓寒問暖了。
趙微可記得和珠簾起過的沖突,自己不在意,但是她表情上顯然是記得很深刻。
“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自會去與母親說,你就下去吧。”
珠簾嘴上應是,可趙微沒有面對著她,腦袋中也清晰的浮現出了她撇了撇嘴的不屑模樣。
趙微嘆了口氣,這算什么事情,果然還是糊涂點心情更愉悅。
依著慣例,趙微依然跑去見了晉陽,在那鋪子里閑聊了一上午。現在那鋪子里徹底沒了其他的活計,連陳現也沒有出現。
待了一上午客人沒幾個,反而是來了幾個合作寄賣的作坊東家。
趙微不認得,隱在后面不出面,但是依然聽見了他們的來意。據說是城東那家器具作坊今日降了中間的抽頭,他們去城東看過了,發現確實如此,因此過來打打招呼,看看這里有什么應對,若是這里不降,那么他們就要一起去跟城東的鋪子合作了。
幾個人說的話十分光棍跟坦然,直接說自己一介商賈,只是圖利,和那里合作,對他們而言獲利更多,自己過來知會一聲算是仁至義盡了,若是你這里跟著一起降抽頭,我們就繼續合作,若是不降,那只好中止了,畢竟都是為了養家糊口。
晉陽沒遇到過這種事情,第一反應就是難怪那些大儒們都格外厭憎商賈。這商人滿身銅臭之味,剛才那一番措辭讓自己惡心了好半天,明明就是背信棄義,卻能被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一副不得已而為之的模樣。
趙微察覺晉陽情緒不對,可能有要跟人吵起來的樣子,趕忙主動上前,說了幾句好話,道了聲謝就把人給打發了。
“他們這樣你還要謝謝他們?!”
晉陽自然是不理解的。
趙微笑了笑:“這樣的人在商人中,算是很厚道了的,若是他們不來跟你說一聲,你又能拿他們如何?貨源都在他們手上的,他們擁有話語權。”
“那這樣也太過分了!如此背信棄義,可不能讓他們這么好過!”
“說什么孩子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社會本來就是殘酷的,你得適應的。這不還有我在么,慌什么,忘了之前我說過的了,你不怕這些伎倆的。”
晉陽眼一瞪,哪里管趙微說什么,矛頭直指趙微:“你到底站哪邊!”
趙微一愣,看著噘著嘴晉陽居然把槍口對準自己了,不由得失笑:“你這女人!”說著就用手捏了捏晉陽的鼻尖,“那幾個人真該死!想不想揍他們出出氣?我現在就去!”說著話就打算爬上柜臺,準備翻身出去。
晉陽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鬧了個紅臉,頓時思緒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你不拉著我嗎?”
晉陽這下才反應過來,白了他一眼:“還不回來!人家兩個人,你才一個,到底誰揍誰!”
“好嘞!還是幼悟兄疼我。”
石頭在一旁,哪里見過自家大少爺這樣耍寶過,平日里雖然并不如何嚴肅,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嘛!不由得背過身去掩嘴笑了出來。
經過趙微這么一鬧,晉陽剛才的不快也就散了,這時又來了兩人,卻只是兩個合作伙伴家中的管事,目的和先前二人一般無二。
這下晉陽心態平和多了,應承下來,拱手作揖道了聲謝,和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了。
“等下可能還會有很多人來,你打算如何做?”
“你這書呆不一直很有主意?我就聽你的咯。”
“其實是看你如何想的,莫要忘了初衷,你本意是行善,而非盈利,因此本來這件事利潤就很薄,純粹是因為量大,才有今日之規模。你可以把最后一絲利都讓出來,這樣的話對面就是純粹往里砸錢了,他能撐多久…就看他家底有多厚了。”
趙微頓了頓:“因此依我看,你就這樣照舊便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如先前那幾位一般,需要用到你這里器具的尋常匠人跟他們更不一樣了,他們在那點微末租賃費跟往日情分之間相比較,肯定還是顧情分的人居多。這樣的話…隨城東那家怎么壓價,咱們不變也不未見得生意會有多慘淡,他這樣等同于是不掙錢,還幫著你行善,何樂而不為?”
晉陽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么回事,自己只是做些事情給父皇看而已,然后…
晉陽眼波流轉,柔柔媚媚的掃了一眼趙微,然后借口有個地方有些事情做,不用被父皇安排到其他地方去,那自己干嘛這么著緊生意的好與壞?
“也是哦…”
“哎呀!不對!”
晉陽猛然想起,春闈剛過,太子弟弟就被安排去主導黃河賑災了,父皇可是希望自己過去看著他,別讓他搞出亂子來的。自己拒絕的理由就是這里生意正隆,脫身不得,自己這鋪子要是被人一棍子打翻在地…
“怎么了?”
“都怨你!討厭!”
趙微一臉茫然,看著這個似羞似嗔的可人兒,滿腦子莫名其妙…
晉陽看著這死書呆居然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白了他一眼:“我不管,那人就是沖著我來的,居然使這等齷齪手段,必須得給他些顏色看看!”
趙微翕動了兩下嘴唇,一句話在嗓子眼里噎了好半晌沒能說得出來。
“想說什么就說!好像我逼迫你似的。”
趙微拱了拱手:“剛才是敬仰之情溢于言表難以自持,幼悟兄向來以理服人,我懂的,咱們好好收拾他!”
“討厭…”
晉陽看著這個一臉嚴肅卻滿嘴胡言亂語的趙微,終于還是笑了出來。
這件事情其實不大,早在趙微給晉陽的冊子里就有過一些應對的手段,不過當初本意就是行善,盈利是次要的,所以解決法子多是靜觀其變,即便降價,也只是維持到不掙錢的情況。
這種事情在后世太常見了,各大平臺為了拉客戶拉商家,什么手段都使出來了,最狠的就是各種補貼各種砸錢,拼得雙方刺刀見紅各自去了半條性命,爽了普通用戶苦了自己。
此時還沒到后世那種只要能匯集資金流就能錢生錢的地步,是需要實打實做很多事情才行的,要是搞什么投資坐吃紅利,風險太大,這風險不是自己扛,必須得慎重了。
只玩價格戰的話…手段確實太多了,但這個就是非常純粹的血淋淋的廝殺,誰撐不住誰直接大敗虧輸,撐住的,也就是個慘勝。
趙微看了看托腮瞧著自己的晉陽,她要扛風險,還是拼刺刀?
趙微思忖了片刻,有了些計劃。
“想沒想過開個錢莊?”
在正經歷史上,這錢莊是在明朝末期才有的產物,屬于資本主義有了豐厚土壤后,才興起的一項東西。
現如今的漢朝,經濟出奇的發達,由這大唐不夜城就可見一斑了。為了方便大宗數額的交易,錢莊其實已經出現了,只不過此時是一個簡單的信譽機構,多是為了雙方之間無需運送大宗錢財所設。
這類錢莊本就是為了方便自己,而不是靠這個掙錢,所以有人想儲蓄時,便需要給他們繳納一定的保管費用,和現如今的銀行大不一樣。
專門為盈利而設的錢莊,往往都背靠賭檔,以放印子錢為生。一旦一時半會兒還不上,那就是傾家蕩產的下場。
晉陽此時一聽,立時就想歪了,趕緊正色坐起擺了擺手。
“家父有過嚴令,這類放印子錢的事情我可不敢干。”
趙微豎起一根手指,呵呵一笑:“我們不放貸,只存儲。”
晉陽茫然,掙這種百取一的手續費…這才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