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過后已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了,趙微養傷一直都未曾出府,每日里和趙驍習武,趙晴跟石頭作陪,日子過得也還算充實快活。
經歷那樣慘烈的一件事情,趙微對之前那些平和的小打小鬧,反而忘得差不多了,今日有賓客上門,才醒悟過來,那首青玉案,經過這二十多天的發酵,已經被拔升到了怎樣的一種高度。
在趙微院中會客,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的,因此寒暄完,趙驍就領著人去了會客廳,留下趙微、趙晴和石頭三人。
現在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疤,開始有些發癢了,但是依然不敢做太大的動作,所以即便是練劍,姿勢也還是不太標準的,見趙驍走了,趙微不由得就想出去轉轉了,有個人…這么久沒見,也不知道是否還在忙著要行善積德。
趙微嘴角微微翹起,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居然要做這些事情。
二月份的長安城,已經到了鶯飛草長的時間了,樹枝上茸茸綠綠的抽了新芽,楊花清雅飄飛如絮,尚未見暖的冬日里,這鳥兒的鳴囀聲似乎也帶來了春的聲音。
“這莫不是長安第一才子?”
這大約是趙微聽到最多的話了,多日未曾出現在街道上,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有這么多人認得自己。趙晴在一旁聽到那些低聲議論,顯得與有榮焉,很是興奮嘚瑟的就挽住了趙微的胳膊,并不去避諱些什么。
趙微倒是有些無所謂,你們貶低我時我不在乎,高看我時,我也是不在乎的。
不過沒走多遠,趙微就看到了比較不同尋常的一幕。
以往也是能夠看到有些家人辦些白事兒的,只是這辦白事的人是不是多了些…而且街上開始出現一些奇裝異服的武林豪俠,手持著各色兵器,要么急匆匆趕路,要么大聲的寒暄說笑,更有甚者直接當街就比試了起來。直到巡城的差役看見,才啐了一聲一哄而散。
此時的晉陽,正穿著一身男裝,有些漫無目的的在街頭走著,想要打起精神來去做些什么,可總提不起興致。
近些日子皇家事多,上元夜只是一個衛國人,竟然就引發那么大的亂子,城中死了不少百姓,還多是一些婦孺…父皇為此大發雷霆,可這種事情,分明就是意外啊…
連累得不少大員連軸轉,原有的休沐也全部都取消了,太子弟弟跟自己也被殃及。
父皇交待了新的任務,看自己和太子,誰會救濟的百姓多些…
這件事,其實拿自己打趣的成份居多吧…
那可是太子,您親自下旨由他負責這次賑濟了,而我…什么都沒有,怎么比嘛…
還我若是能贏,以后的處罰就都免了,真是偏心,您干脆直接下旨意,讓我行善一輩子好啦!
不過…他應當會有好主意吧?
好像許久沒有見到他了…
太子弟弟也是可憐,最貼心的伴伴,據說就死在這件事情里了…
難怪劉公公送我們去了聽山池詩會后,沒見他來接。
眼看著他著實傷心了好些日子,聽說還因為些許小事,硬生生杖斃了好幾個太監宮女…
不過即便再傷心,事情總是要做的,生在帝王家,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晉陽的思緒飄忽不定,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茫然,剛才太子弟弟沖自己發了火,他可是從來不會對自己發火的,自己無非是夸了幾句青玉案而已,這可是寫給我的詞呢…
又是一日沒有見到他,他這些日子上哪里去了?
陽光沐浴在晉陽的身上,影子在她的身后拉的很長,即將開春,還是有些寒,一陣風吹來,晉陽不由得用手搓了搓肩,滿是女兒姿態。
莫非…
晉陽猛然眼皮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來,趕忙打聽趙府在城中何處,趕緊小跑著就想過去看看是否在辦白事。
離得越近,晉陽的心也跳得越快,呼吸又有些喘,都分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累了。
然而下一刻,卻有一個人,正被一個可愛靚麗的少女挽著臂,另一只手則遮著太陽,在不遠處朝她望來。
然后,他就笑了起來,還是那么溫暖和煦,隨意灑脫。
突然間晉陽眼睛好像進了沙,趕忙用袖口擦了擦,吸了一下鼻子,加速跑來,然后一腳就踹在了趙微的腿上。
“哎喲——”
“這些日子,你死哪里去了!”
“雖然女裝確實好看,但還是男裝更習慣些…”
“我以為你死了!”
“這不好好的么。”
“那你這些日子怎么不出來尋我?”
“還是受了些傷的…不過都好了…”
“你…哪里受傷了?我看看?”
“早就好了,沒事啦,都過去了…”
“就算受了傷,你托人告訴我一聲,總歸也費不了多大工夫,你就是…你就是…”
剩下的話晉陽沒說出口,突然間就紅了臉,天氣越來越暖了,悠悠青草都開始逐漸頂破泥土,想要鉆出來感受這份即將到來的春意了。
趙微聞言也愣了愣,細細打量起晉陽來,面頰紅潤,眼波流轉,濃密細長的眉毛,還有那顆更添幾分嫵媚的淚痣,自己果然還是看走了眼,擺明了就是女兒身。
片刻沉默沒有在二人間產生尷尬的氣氛,反而旖旎了起來,趙微摸了摸鼻子:“兄臺也沒告訴過小弟,貴府處在哪條巷子啊…”
晉陽和趙微你來我往一人一句,趙晴連插嘴的縫隙都沒有,然后越聽越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眼睛在他們身上來回打量,哥哥居然還不知道她是公主?!
驀然回首都寫出來了…
趙晴和公主相熟,時常見面,兩人相處起來可比趙微自然多了,晉陽不表明身份,趙晴便也不去捅破。
就這樣原本兩前一后的一行三人,就變成了三前一后,石頭依舊是個小透明。即便是婢女裝也不行…
晉陽此刻心情大好,就想起了父皇交待的任務。
“現在想要行善,可就容易多了。”
晉陽自然是不明所以的,趙微則是一指朝廷開在朱雀大街上的粥棚。
“聽說上元夜出了些事,死了不少人,其實人死了,對朝廷而言,反而好撫恤,無非是銀錢給到位。天子腳下,那些官吏想要盤剝,怕也是不敢的。難的,是那些靠著上元夜吃飯,卻賠得血本無歸的尋常百姓…”
晉陽本就因為天資聰穎,才得名幼悟,此時趙微這話一說,立時就醒悟過來。只是…這些事情…
最近這幾日的賑濟里,并未見過有此類措施,莫非那些大員們一個都想不到嗎?
晉陽有些疑惑的搖了搖頭,趙微卻笑了起來:“這事確實不好做,但若是做成了,可比你每日里尋常的小恩小惠強太多了。”
然后趙微就將那些上元夜性命沒丟,但買賣賠了個干凈的那些人的處境描述了一番。
“他們不至于餓死,但也到不了要來接受賑濟的地步,這類人應該多是工匠,家中無田,許多必要的工器具損毀遺失,生意上門做不了,想重新置辦卻又買不起,最后慢慢淪落,成為一種不安定的因素,太平盛世可以在潛移默化間消化這種因素,若是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瞬間就會變成難以解決的巨大問題。”
洋洋灑灑一大通,趙晴壓根沒往腦子里去,左耳剛進去右耳就出來了,晉陽直接就呆掉了,國事對她而言就跟家事一樣稀松平常,可…這又是什么古怪言論?
而且…真的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