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戰鐘聲響,風雨煙波再起 3
羅塞之墻境內南部的平原一片暮色，運河在月光下仿佛一條銀帶，蜿蜒曲折。此時已過四更天，露水漸重，薄薄晨霧凝結在空氣之中。
陣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馬掛鑾鈴，新兵們壓低上身俯在馬背上，一手持韁，另一手拿著提燈。
光不是很強，只能照射馬匹周圍有限的區域，所以前方的黑暗在他們眼中更加顯得恐怖。好像是猙獰兇獸，張開大嘴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
戰馬腳下雖然急促，但陣型卻一點都不凌亂，保持著扇形的長距離索敵陣型在平原上鋪陳開來。
扇緣最中間的一組新兵是三人一組。
“軼，快到了吧。”
三笠稍微抬起提燈，照亮了身邊馬背上人的臉龐。
“嗯，不過得找到巡邏的士兵，跟他們交換情報和命令。”
輕原軼瞇起眼看了看前方，比常人更加敏銳的視覺發現地平線出現了整齊的條帶，那是羅塞之墻。
他們三小時前接到了埃爾文團長的命令，要以長距離索敵陣型來規避巨人，前往羅塞之墻附近和巡邏士兵回合。
匯合后兵分兩路，沿著羅塞之墻相背而行，檢查是否有破漏，最終在墻壁的另一邊匯合。
新兵們目前身處托洛斯特區和卡拉涅斯區中間的地段，暫定匯合點位于西部的凱洛魯巴區和北部的斯托海思區中間。
他們一路沿著傳遞鐘聲的運河保持陣型行進，但是卻沒有碰到任何巨人。
這就很奇怪了，因為鐘聲信號確實是從這邊傳來的，以巨人的速度怎么說也該碰面，除非沒有它們筆直靠近希娜之墻，而是散入了羅塞之墻境內自由游蕩。
“軼！”
阿爾敏一直惴惴不安地掃視著前方和四周，恐懼幾乎要把他吞噬，所以他先人一步發現了端倪。
“那邊！”他伸直手臂指向左前方一側。
輕原軼和三笠轉頭看去，發現是點點光芒縹緲閃爍著，顯得有氣無力。
他從馬鞍側面取下一支拉栓步槍，朝天緊湊地開了兩槍。
“砰！砰！”
槍響聲在寂寥空闊的夜色中格外明顯，突破了連成一片的馬蹄聲響徹夜空。
——這是埃爾文團長特別配發調用的憲兵團配槍，備彈40發，用于取代無法在黑夜環境中使用的信煙彈。
短短是減速停止，長短是向左傾斜，短長是向右傾斜。
這是由于連夜行軍且新兵人數湊不齊完備的索敵陣型而作出的改進。指揮班的位置從中部靠后改為中部最前端，信號從信煙彈改為鳴槍。
索敵陣型慢了下來，很快便完全靜止，新兵們按照預先制定的計劃集中到輕原軼附近。
“軼，干什么停下來？”讓催著馬走到輕原軼身邊，問道。
“大家！前面有情況，所有人原地待命，讓和赫里斯塔，你們兩個班負責警戒周圍，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輕原軼沒搭理他，而是直接向所有人說明情況外加下命令。
“當個官給你得意的…”讓小聲嘟囔著，但還是招呼著同班人去負責警戒：“科尼，莎夏，走了！去北面和東面看看！”
“呵——欠…哦！”莎夏和科尼正哈欠連天，聽到讓說話后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駕著馬跟上了他。
“尤彌爾，達茲，咱們也走吧！去另外一邊。”赫里斯塔雖然害怕，但是面對輕原軼的信任還是決定負責下來這門差事。
“好，好…達茲，別哆嗦了，像點男人！”尤彌爾笑著應下，然后猛地一拍達茲的后背，讓他振奮振奮精神。
另外一邊，輕原軼和三笠、阿爾敏也到了那幾處亮光附近。
還沒看清是什么東西，濃郁的血腥味先竄進了鼻腔。
“…唔！”阿爾敏用力捂住鼻子，嘴鼓了鼓，把嘔吐的沖動生生咽下。
映入眼簾的是殘肢斷臂，還有折斷的刀片、散碎的立體機動裝置，半幅被扯破的披風掛在碎片上，黑白相間的條紋翅膀在微風鼓動下輕輕翕張。
而放出亮光的則是幾盞放在地上的提燈，火苗很微弱，燈油已經見底了。
“這可不好辦了。”輕原軼在一條胳膊邊上蹲了下來，目測是左臂。
他拿起斷臂，捏了捏，然后輕輕聞了兩下：“尸僵了，而且撕裂處有輕微臭味，死亡時間差不多在五小時之前。”
“那不就剛好是巨人來襲的那個時間嗎？他們換班四小時后就被襲擊了。”
阿爾敏皺眉道：“但燈油消耗的量不對，這些士兵是一更天和上一班交替的。按照補給標準來看，每次出任務應該攜帶九小時份額的燈油吧，現在就剩一個底了，好像他們在外面逛了很久似的。”
“嗯，有道理。”三笠也蹲下身，把地上的提燈拿起來仔細看著：
“一眼看去好像沒什么問題，但是燈油量是不對的，另外就是，如果是從馬上摔落的話，燈有可能會四平八穩地落在地面上嗎？”
其他提燈都是倒斜的，唯獨她手里拿著的這一盞在地上穩穩當當的放著。
“等一下…”她突然打開蓋子，把點燃的燈芯用指尖掐滅，映照在她臉上的昏黃的光霎時消失。
“怎么了？”輕原軼湊到她身邊問道。
“燈芯的長短和燈油量的損耗不一樣。”
三笠回神把掛在守護身上的自己那盞燈拿下來，同樣將燈芯掐滅取出，兩根棉線放在一起比對。
阿爾敏把提燈舉起，讓她手上更亮一些。
“我們出發走了將近四小時，燈芯燒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樣子，而這根燈芯卻僅僅是燒了一半多，怎么可能是提前在外面溜達。”三笠分析道。
“也就是說…有人把燈油倒出來了？”阿爾敏敏銳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希望不是憲兵團管后勤的那幫蛀蟲動了什么歪心思，”輕原軼補了一句，“這樣線索就斷了。”
“能不能盼點好！”三笠踩了他一腳。軍靴的底是很硬的，加上三笠的力量又不小，直接讓輕原軼吸了一口涼氣。
“可是誰會沒事把燈油倒出來，回收的話根本沒人會要，畢竟這種東西受到管制，舉報的賞金可要比倒賣多。”
阿爾敏思索著說道：“而且在兵團里燈油在分裝前是集中的，和立體機動裝置的壓縮氣體一起從中央調配，倒賣的話也不會選擇分裝后再倒出來吧。”
“所以說如果真的有人倒燈油的話肯定是沒在兵團里，卻又需要照明物資的人。”
讓騎著馬來到三人身邊，有些暴躁地說道：“那不就是萊納和貝爾托特了嗎，該死的！這兩個可憐蟲現在是不是點著燈縮在破布毯子里瑟瑟發抖啊…哈哈。”
說到最后，他聲音越來越小，然后發出幾聲干巴巴的笑聲。
“那么襲擊這些士兵的人就是他們了，即便不是他們也和他們脫不了關系。”輕原軼道，“怎么逃跑了還要整這些幺蛾子，就不能專心跑遠點嗎。”
“你怎么回來了。”
輕原軼將破損的立體機動裝置收斂起來放進破妄身上掛著的兜子里，然后把死去的四名士兵整齊平置在地面上，用破斗篷蒙住他們的臉拿斷掉的刀片在地上固定好，最后撕下臂章作為證明。
“北邊有人打燈語。”讓說道。
燈語就是類似于摩斯密碼的東西，黑暗之中兩隊士兵相遇互相不清楚身份的話，便會互相打燈語。操作起來是用胳膊架起斗篷，將提燈在斗篷后和斗篷外交替，控制在斗篷外的時間，便可以表達出自己的身份。
“軼！”
這時，莎夏騎著馬快速接近，她喊道：“燈語說那幫人是從凱洛魯巴區出發，沿著羅塞之墻行進的調查兵。”
“從凱洛魯巴區出發…”輕原軼皺眉想了想，埃爾文團長交代讓沿著城墻進行巡查，沒提起過別的區也有隊伍參與任務。
“打燈語，告訴他們這里有人被巨人襲擊了，等咱們走了之后把過來把尸體回收了，叫他們保持安全距離。”輕原軼道：“所有人！休息結束！咱們不分兵了，一起朝著卡拉涅斯區走！”
說著，他把收斂的破損立體機動裝置拿出來扔到地上減少輜重，然后翻身上馬。
輕原軼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多次作戰的經驗告訴他可能會發生危險，光是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此時還帶著104期的同學們，得對他們負責任。
“莎夏！”他叫道。
“怎么了？”莎夏正忙著招呼同學們上馬，聽到輕原軼叫自己回頭問道。
“他們有多少人？”
“多少人…”莎夏微微皺眉，“比較遠看不清，不過提燈的話有13盞。”
“大家都準備好了。”赫里斯塔騎馬靠近，她擔憂道：“軼，怎么了，為什么突然這么著急？”
“我懷疑那幫人不是調查兵…所有人立刻動起來！”輕原軼解釋著，然后一抖韁繩，帶著整個隊伍朝東側行進。
“軼！為什么突然這樣想？”莎夏策馬緊跟在輕原軼身邊，她有點不理解這樣做是出于什么。
其實不光是她，整個隊伍的大部分新兵都不理解，只不過看到104期的人壓根沒猶豫立刻跟著走，他們不由自主也跟上了。
“埃爾文團長下達命令的時候我聽到了一些，”三笠跟了上來，她幫輕原軼解釋道：“除了我們新兵之外，其他調查兵都是13人一隊，但和其他隊伍打照面發燈語的時候要熄滅一盞燈，這是今天下發的新命令。”
“熄滅的話就是12盞燈，可是他們有13盞，就說明他們壓根不是調查兵！具體什么身份不清楚，但冒充身份接近咱們肯定是別有用心。”
阿爾敏也反應過來了：“團長從昨天壁外調查之前就懷疑真正的敵人隱藏在我們內部，而萊納、亞妮和貝爾托特也恰巧印證了他的猜想，所以今天臨時加了一道驗證身份的手段，就是為了把‘曾經的調查兵’和‘今天在場的調查兵’區分開。”
“曾經的調查兵指向一個人：萊納。他知道兵團的配置，但不可能知道今天新下達的甄別指令。”
阿爾敏分析完之后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十三盞燈，好像要從中看到萊納的臉。
可是他看到的事物卻讓他渾身發冷，仿佛失足掉進了地獄。
提燈緩緩升高，到達了仰頭才能看到的地步，然后地面突然震蕩了起來，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感到厭惡。
“果然是這樣。”
輕原軼回頭用短暫的靈視掃了一眼，猙獰的白焰在視野中起舞。
“果然是巨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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