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戰斗之后,輕原軼觸摸寧靜 3
輕原軼走進宿舍樓，回身將樓門帶上，熟稔地轉身登上第一級臺階。
走到二樓，樓道的墻壁上每隔幾米就掛著一盞油燈，每一刻都在變化著的細微氣流讓火焰不斷扭曲，光線穿過玻璃燈罩打在地面上、墻上，燈罩上的塵土讓燭光變得影影綽綽。
他拿著外套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間。
必經之路上的一扇屋門開著，有風從中吹出，門兩側的燭光不斷輾轉騰挪，好像是跟母親走脫的某種小動物，正焦躁地打轉。
一個人蹲在門口處，半張臉被燭光照亮，正扭頭盯著逐漸走近的輕原軼。
“讓？”
輕原軼收住腳步，道：“怎么了？”
讓扶著墻緩緩站起，身形有些麻木。
輕原軼趕緊走兩步上去，伸出手攙住他：“你這是干嘛呢。”
“腿蹲麻了。”
讓雙腿有點打擺子，借著輕原軼的胳膊站直，然后松開手，扭頭看他，道：“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肯定為了跟三笠一起散步，所以故意繞遠路了吧。”
“你知道的還挺清楚。”輕原軼哼了一聲。
“畢竟一個月沒打照面吧。你是不知道，精英班集訓的時候她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對練下手也越來越重。”
讓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道：“我等你是為了跟你…道個歉。
“剛才吃飯的時候情緒比較差，所以話說的太難聽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說實話我也沒往心里去，別太在意了。”輕原軼擺了擺手。
“重要不在你，在三笠，”讓打了個冷顫，“剛才話說出來我就后悔了，她臉上是沒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太可怕了，就好像要把我撕成兩半一樣。”
啊，這確實。
輕原軼在心里默默念叨著，要不是火源權柄沒法用，讓估計真的會被三笠一眼瞪死，魂靈焱明師就愛研究一些殺人于無形的招數。
“你安…安心吧，三笠那邊我去解釋就好。”輕原軼眨眨眼，回答道。
“你剛才是不是想說「安息」然后改口了。”讓眼角有點抽動。
“沒有，絕對沒有。”輕原軼搖頭。
“你沒放在心上就好。”
讓松了口氣，轉身走進門去，然后停下，背對著輕原軼道：“你其實抓到了吧…亞妮。”
輕原軼一怔，估計讓是剛才吃飯時，從阿爾敏和艾倫的臉上看出來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所以詐了一句。
“想什么呢，我倒是想抓到。”
輕原軼嘆了口氣：“沒有。”
…要抓也是三笠抓的，不是我。
“那…哦，那好吧。”
讓轉過身，臉上露出了一直隱藏著的疲憊，挺直的腰板佝僂了下來：“軼，好好休息。”
“好。”
輕原軼點點頭，在讓關門時，從逐漸閉攏的門縫中看到了兩張床。
一張床單褶皺，像是有人躺下過。
另一張則是收拾的整整齊齊，被子平坦地鋪在床單上，像是新的一般。
“啪！”
他伸出手推住了門，阻止它閉合上。
“怎么了？”讓探出頭。
“跟你住一屋的是達茲吧。”輕原軼問道。
“我剛給他把東西收拾好。”讓垂下眼簾，然后用力把門關上。
“砰。”
門和門框接觸，將輕原軼推回樓道。
他深呼吸一下，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轉動鑰匙，鎖芯被打開，輕原軼推開門走進屋里。
屋子中一片黑暗，很安靜，正對著門的玻璃窗緊閉，紗簾被細繩系好，垂在兩邊。
他用火柴點燃燈臺，坐到了床邊，感慨時間跨度的差距。
“前一天”晚上洗凈熨好的幾套制服整齊掛在衣櫥中，動物油脂和堿水調配成的簡陋肥皂中混著香料，房間內還飄散著干爽的清香。
可他卻已經在另外的世界度過了將近五個月的時間，期間歷經生死戰斗，勾心斗角，不管是妙棋還是臭棋都走過，讓他在心境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視線投向另一套的床鋪、衣柜、寫字臺，輕原軼輕輕嘆了口氣。
萊納是個簡潔的人，不喜歡什么裝飾，所以寫字臺上除了筆筒和油燈外空無一物，筆筒里插著的是兵團派發的羽毛筆和墨水瓶。
床鋪很干凈，被子疊好放在枕頭下面，床單沒有一絲褶皺，衣柜上的鏡子很光亮，因為萊納每天都要擦一遍，他說多照鏡子能幫助自己認清自己的身份。
當時以為他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不考慮那么多花哨的東西，且有責任感和自省意識，每天提醒自己背負使命。
現在看來，他是知道待不長，所以并沒有布置裝飾來增加歸屬感，照鏡子認清的，也是他“間諜和劊子手”的身份。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輕原軼的思緒。
他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到阿爾敏和艾倫站在外面，伸手將門拉開。
“怎么了？”輕原軼問道。
“果然還是放不下亞妮的事，”阿爾敏道，“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艾倫呢？”輕原軼看向阿爾敏身邊。
艾倫點點頭：“我也來聽一下，另外…離熄燈還有兩個多小時，第一課就在今晚吧，還有萊納。”
他的視線繞過輕原軼，集中在那一套沒有人使用的家具上。
輕原軼看著他倆，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人類的求知欲是無法輕易阻止的，耶格爾醫生說的真是太對了。
他側身讓出空當，道：“先進來吧。”
輕原軼盤腿靠在床頭，阿爾敏坐在床尾處，艾倫反騎著書桌椅，下巴放在椅背上。
“上回你倆一起過來還是要跟我和萊納打牌吧。”輕原軼被兩人的視線盯的有點不自在，找了個話頭說道。
“嗯，當時贏了三瓶汽水，給我高興壞了。”艾倫干巴巴道。
阿爾敏看了看兩人，撓撓頭露出無奈表情：“倒不如說跟艾倫一組還能贏，就挺讓我驚訝的了。”
“阿爾敏，你幾個意思？”
艾倫朝他握了握拳，臉上露出憤慨。
“好了好了，說正事吧。”輕原軼看兩人在配合著活躍氣氛，有點哭笑不得。
“我想問問亞妮的事。”阿爾敏說道。
“剛才說的差不多就已經是全部了，你還要問什么？”輕原軼問道。
阿爾敏問：“你們真的抓住她了…嗎？”
“當時不方便說，現在可以說了，軼，告訴他吧？”艾倫朝輕原軼問道。
“抓到了，就在地下某一處關著。”輕原軼點點頭，對阿爾敏解釋道：“參與抓捕的整個第一分隊都被下了封口令，我們也不例外，韓吉分隊長說團長要借此機會分辨調查兵團的對手和朋友。”
“這樣嗎…團長真是個可怕的人。”
阿爾敏想了想便理解緣由，不禁感嘆道。
“問題不止這一個吧。”輕原軼道。
“亞妮和萊納是已經站在敵人的立場上了嗎，他們現在動手有什么好處…換句話說，他們是為了什么才動手的？”阿爾敏鄭重問道。
“立場當然是毋庸置疑的，他們已經做好成為我們敵人的準備了。”輕原軼道：“在交戰當中，亞妮殺害了不少士兵，出手沒有猶豫，而且她對我和三笠出招時是帶著殺意的。”
“殺伐果斷嗎…很有亞妮的風格，我在來之前也細細詢問過艾倫關于他戰斗時的情況了，的確是這樣。”阿爾敏點頭：“那么目的呢，只是為了奪走艾倫？”
“很大一部分上，是的。”
輕原軼答道：“但不完全是。”
“不完全…？”阿爾敏緊盯著輕原軼的眼睛，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這次調查的目的，你們還記得吧。”輕原軼道。
阿爾敏目光閃動，腦中出現了抉擇兵團時，埃爾文·史密斯在臺上的發言。
「…艾倫·耶格爾位于希干希納區的老家的地下室中，隱藏著關于巨人之謎的真相，所以調查兵團會以此為目標——」
“…展開第57次壁外調查！”
阿爾敏想到了亞妮和萊納出手的根本原因：“他們是為了阻止我們接近希干希納區，防止巨人之謎泄露！”
“對，除去從奪取艾倫的行為中，推斷出艾倫的力量是他們的一個目標之外，他們還有一個目的就在于阻止調查的成功。”輕原軼點頭道。
阿爾敏有點疑惑：“可是為什么要掩蓋巨人之謎，這跟亞妮和萊納他們有什么關系？”
輕原軼剛想說話，卻聽到窗外樹枝間有鳥翅膀拍打的聲音，一道黑影從地面的月光中一閃而逝。
“墻內太小了，阿爾敏，你不會以為世界上只有墻壁內生存著人類吧。”
艾倫扭回頭，看著兩人說道：“之前那本書里不是說過了嗎，墻外的世界很大很大，有燃燒的河水和冰凍的大地，還有取之不盡的鹽湖，沒準亞妮和萊納就是其他的人類派來侵略的呢？”
輕原軼發現艾倫眼中倒映著深沉的光芒，而他腦中再次鐘聲長鳴。
鐺——
“墻外的…人類？”
阿爾敏眼睛亮起來，他有些興奮道：“艾倫，你還真敢猜啊，我都沒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可能性呢！”
“啊…啊。”
艾倫摸了摸鼻子，挪開視線小聲道：“就是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畢竟你說過的嗎…”
“如果巨人之謎和墻外的人類有關，那么亞妮和萊納就是為了掩蓋墻外還存在人類的事實，這樣一來倒還比較有邏輯。”阿爾敏推斷著艾倫拋出的可能性：
“不過問題來了，他們如果只為了掩蓋真相而進入城墻里面，艾倫，萊納的身份是鎧之巨人，是五年前導致瑪利亞之墻失陷的直接兇手，那么他們當時為什么要大張旗鼓地進來呢，豈不是容易打草驚蛇，有可能讓消息更快地散布出來！”
“而且為什么關于墻外的真相在艾倫家的地下室，這才是關鍵點吧。”輕原軼一針見血指出了最大矛盾點。
“老爸從不讓我進他的地下室，就連房子塌掉那次，也是他在夜里自己收拾的。”艾倫說道：“他也不讓媽媽插手。”
“這么說來，巨人之謎還有墻外的秘密，是跟耶格爾醫生有關的？”阿爾敏鬢角流下一滴冷汗。
“嗯，這樣看來耶格爾醫生一定知道一切，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他選擇把這些信息封藏。”輕原軼道：
“另外關于亞妮和萊納來到墻內的原因，目的應該是奪取墻內的一個巨人之力，他們不知道巨人之力在誰身上，只能通過襲擊來引蛇出洞。”
“可是這樣說不通吧！”
艾倫皺眉道：“我光是和亞妮單打獨斗就被一面倒地打垮了，更何況他們有三人。而且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讓運用巨人之力很生疏的人參與侵略吧，如果墻內還有其他巨人的話，肯定會意識到這一點并且選擇躲起來，因為戰力太過于懸殊。”
“艾倫說的對，我也同意。”阿爾敏點點頭，隨后他好像意識到什么一般，瞳孔縮小，愣了一下。
“怎么了？”輕原軼看向他。
“如果拋開艾倫來看…畢竟咱們都知道他只是意外。”阿爾敏緩緩說著，鬢角的汗滴越來越多：“現在墻內沒有任何動靜，豈不是說明那個巨人真的躲起來了？”
輕原軼也愣了一下，因為確實是這樣，雖說這只是一個猜想延伸出來的推斷，但是和現在的局勢還有情況是不謀而合的。
他想起來了尤彌爾體內的巨人回路，頓時后背一涼。
假設尤彌爾就是萊納他們的目標，那艾倫現在站到明面上就相當于是吸引了火力，所以萊納和亞妮才會選擇在阻止壁外調查的同時，對艾倫下手。
輕原軼綜合了一下雁川玲和始祖尤彌爾對于巨人之力的描述，九份巨人之力當中的七個全都在墻外，墻內只有名為「始祖」和「進擊」的兩個。
如果萊納三人的目的是奪取墻內的巨人之力，那就說明墻外在遭遇什么東西，迫使他們收回所有巨人之力。
現在一切思考都為了弄清三件事：
第一，萊納他們到城墻里面來，根本目的是什么。
第二，耶格爾醫生是什么人，以及他為什么掌握著巨人之謎的答案，卻不在墻內公開。
第三，墻內的另一個巨人是誰。
但是很顯然，除了第一個問題有一定的頭緒之外，其他兩個問題還因為信息不足而無法推斷。
還有一件事…
輕原軼心中閃出一個重要信息。
耶格爾醫生也掌握巨人之力，而且巨人回路的模式和艾倫體內的完全相同，這可就說明兩人的巨人之力是同一份。
從五年前破墻開始，耶格爾醫生就沒露過面，這跟艾倫在一夜之間得到巨人之力有什么關聯嗎？
耶格爾醫生擁有巨人之力，而且還掌握巨人之謎和墻外真相，那么他會不會是萊納三人的真正目標，而他又是不是為了保護巨人之力，才將這份力量傳給了艾倫？
由于是假設，所以思路越想越多。
所以在簡要確定了問題所在之后，輕原軼便中斷思考，然后對艾倫和阿爾敏說道：“那我們現在只要搞清楚一件事就可以了吧，萊納他們的目標到底是什么。”
“對，如果能確定這個的話，那么其他的信息就都容易推斷了。”阿爾敏點頭：“不過確定了問題就好，目前信息太少，沒辦法得出有效且可靠的推斷。”
“有道理。”
輕原軼認同道，隨后看向艾倫：“那開始上課吧？”
“嗯。”艾倫點點頭，應道。
“上課，上什么課？”阿爾敏疑惑。
輕原軼道：“艾倫難得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找我提高一下格斗術。”
“找你？”阿爾敏一驚，不敢置信地看向艾倫：“艾倫居然有了這種程度的思想覺悟嗎…還真有種被他甩在身后的挫敗感了呢。”
“喂喂，我會生氣哦？”艾倫不滿道。
“話說…你們的行動報告寫沒寫？”輕原軼撓撓頭，問道。
“行動報告？”艾倫皺眉：“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有了，要寫一千詞，明天上交給各自的班長。”阿爾敏提醒道：
“我已經寫完了，不過我們的行動地點都不一樣，借鑒價值不高吧。”
“確實是這樣，軼，要不今晚就算了，明天吧…”艾倫朝輕原軼問道。
“明天沒時間的。”
輕原軼想了想，道：“上午參加追悼會前新兵要布置場地，下午咱們要一起去見奧路歐前輩和根塔前輩的家人，晚上我得和三笠一起訓練。”
“你跟三笠說緩緩唄，你先教教我？”艾倫問道。
“嗯…應該可以吧。”輕原軼皺眉想著，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三笠不會拒絕。
阿爾敏想阻止艾倫作死：“艾倫，我覺得你別…”
“那就這樣，我回去寫報告了！”艾倫站起身走到門邊，朝輕原軼擺了擺手：“早點休息。”
“嗯。”輕原軼點頭。
“砰。”
艾倫走出去把門關上了。
“軼，三笠肯定會不高興的吧，畢竟一個月了好不容易有時間獨處。”阿爾敏擔心道。
“你放心吧，這種事上三笠是不會鬧脾氣的。”輕原軼笑了笑，“只不過有可能從我教變成她教，這樣的話艾倫大概會吃點苦。”
“誒？這已經很嚴重了吧！”
阿爾敏眼角有些躊抽搐。
“別擔心，她肯定下手有分寸。”輕原軼道。
“那…那好吧，我也走了。”
阿爾敏走到門邊，回頭道：“后天大概有一天休假，你和三笠商量一下要不要回去看雁川阿姨，有決定了和我說一下。”
“嗯，我也有這個打算，要回去的話我提前跟你們說。”輕原軼站起身道。
“早點休息。”阿爾敏臨關門時一樣叮囑道。
“好。”輕原軼朝他擺擺手，“叫艾倫寫報告別熬太晚。”
“嗯。”阿爾敏把門輕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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