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斜道棧道在歷時兩年的修筑之后,終于宣告全線貫通。
這個已經令人期盼已久的消息在秦國境內一經傳播,便引起了秦人心中那積蓄已久的興奮神情。
兩年之前在那場事關秦國國策的會議之上,秦公嬴連與秦國九卿以上的重臣一致通過了收復南鄭,進軍巴蜀的方略。
為了這個方略得以順利實施同時也為了可以開辟從秦國前往南鄭之地的通途,在秦公嬴連一聲令下,秦國開始舉全國的物力人力修筑從秦國關中郿縣直入南鄭之地的棧道。
兩年之中,褒斜道棧道工程的進展不僅備受秦國朝堂群臣的重視,而且牽動了每一位秦人的心緒。
在這些秦人的心中一直有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那便是過去這數十年間因為國力衰微而受盡屈辱的祖國。
數十年之間,秦國丟失了花費百年之間才收入囊中的河西之地,丟失了從庸國手中奪取的南鄭之地,丟失了云陽以北的廣大土地。
當初那個積貧積弱的秦國,有誰能夠記得它在數百年前的赫赫武功,又有誰不因為它的貧弱而恥笑呢?
但是這一切隨著秦公嬴連的登位,大良造吳起的主政而發生了令天下之人瞠目結舌的變化。
在秦公嬴連和大良造吳起懷著不可動搖的決心推動變法以來,秦國的國力得到了極大的恢復。
而秦國大軍北出蕭關覆滅義渠這個數百年宿敵的舉動,更是令那些曾經感受到無盡屈辱的秦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對于秦國這個祖國的自豪感。
首先是地處北方的義渠之地,然后是地處南方的南鄭之地,最后是位于秦國東北部的河西之地。
感受到變法所帶來的巨大變化的秦人們相信,終有一天他們會將這些因為國力衰微而丟失的土地一塊一塊地從那些窺伺之人手中拿回來。
秦國雖然占據著華夏西北的廣闊之地,但是那些原屬于秦國的疆土一寸也不能丟棄。
如今北疆之地已經歸入秦國版圖,如今通往南方南鄭之地的褒斜道棧道已經修筑,該是秦人拿回原屬于秦國疆土的時候了。
就在此刻,站在涇陽宮臺階之上的秦公嬴連,站在關中郿縣之地高坡之上的郿縣三老們,還有那些站在隴西丘陵之上普通秦人們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了數百里之外的南鄭之地。
在那里矗立著一座由秦人所建,并即將重新回到秦國的手中的城池——南鄭。
就在得到了褒斜道棧道修筑完畢的秦人們個個翹首以盼著秦國大軍揮師南下,一舉收復已經丟失整整四十年之久南鄭之地,這個對于蜀國群臣并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傳入了蜀國國都華陽城中。
“王宮重地,來人止步。”
看著那滿臉焦急之色并用極快速度向著自己跑來的蜀軍士卒,職責在身的蜀王宮郎衛一邊將手放在懸在腰間的長劍之上,一邊向著來人厲聲阻喝。
聽著自己耳畔由前方傳來的喝令聲,看著自己前方那一隊嚴陣以待的宮廷郎衛,身懷前線緊急軍情的蜀軍士卒不敢有半分耽擱。
只見這位蜀軍士卒一邊脫下身上裝有軍情的麻布包,一邊向著前方郎衛所在之地大聲喊道:“南鄭急報,南鄭急報。”
“啟稟郎衛這是由南鄭將軍杜定親筆所書的緊急軍情,還望郎衛能夠將他交到大王手中。”
拼著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將手中這份來自南鄭前線的緊急軍報交到宮廷郎衛手中之后,這位實在是已經疲憊不堪的蜀軍傳令兵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啟稟隊長,這名士卒并無大恙,他只是實在太累以至于睡了過去。”
聽著一旁這位郎衛的稟告,郎衛隊長有些敬佩地看了看倒在自己面前的蜀軍士卒,緊緊握住了那份讓蜀軍士卒拼盡全力也要送到的緊急軍情。
“我去將這份軍情交到大王手中。”
說著這位宮廷郎衛看了看依舊倒在自己面前的這名蜀軍士卒,對著身旁的屬下說道:“將這位士卒抬下去好好照顧,他是我蜀國的英雄,應該受到我等蜀人的最大禮遇。”
“諾。”
在得到了身旁郎衛的回應之后,這名郎衛隊長再次看了看那名蜀軍士卒,之后捧著軍情向著蜀王殿的方向快速跑去。
就在這名郎中隊長向著蜀王殿所在之處快速奔跑而去的時候,蜀王杜乙和蜀相武義正在蜀王殿中商議著一件大事。
看著自己前方懸掛著的南鄭地圖,特別是那上面代表著秦軍攻勢的黑色箭頭,蜀王杜乙那年輕的面容之上滿是濃重之色。
“秦國向我蜀國宣戰已經整整兩年了。在這兩年之中,秦國可以說是在舉全國之力修筑可以從關中之地直插我南鄭之地的褒斜道棧道。”
“為了阻止秦國修成這一條足以威脅我蜀國南鄭之地的棧道,駐守在南鄭之地的蜀軍用盡了無數的手段,可惜最終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按照前線斥候所回報的消息來看,秦國所修筑的褒斜道棧道即將在近日完工。這也就意味著秦國為了攻取南鄭之地設立的郿縣大營即將南下,南鄭之戰即將一觸即發。”
在一番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向像身旁所立的蜀相武義敘述前線戰況的話語之后,蜀王杜乙轉頭看向身旁這位自己父親留下的輔國重臣,臉上露出了一股十分期盼的神情。
“相國,如今秦國大軍隨時都會南下。這實在是我蜀國生死存亡的時候,還望相國可以不計前嫌,幫助蜀國度過這一場危難。”
聽著身旁因為當年自己為秦使求情之事而冷落了自己兩年的蜀王杜乙,再想想已經故去的老蜀王對于自己的托付,蜀國相國武義的心中多了一番無可奈何之情。
“唉。”
一聲長嘆之后,蜀國相國武義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這位大王,沉聲說道:“如果兩年之前大王能夠聽老臣一句勸,獻南鄭之地并附上賠償以解秦國對我蜀國的怨恨之情。如今的蜀國也不會面對秦國大軍隨時都會南下的局面。”
“唉。”
聽著自己相國的連聲長嘆,自知單憑自己治下的蜀國根本無法與國力日漸恢復的秦國一爭高下的蜀王杜乙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想法。
“相國,假使杜乙即刻派遣使臣前往秦都涇陽,獻上南鄭之地并向秦國納貢,能夠消弭這場即將爆發的兵禍?”
聽見蜀王杜乙那充滿希望的話語,望著蜀王杜乙那充滿期盼的臉龐,相國武義神情有些低落。
“如果兩年之前,我王可以下定決心執行此方略的話,或許還有一絲機會。如今,褒斜道棧道已近完成,訓練了兩年的秦國大軍即將南下南鄭之地。”
“我王不妨試想一下,如果您是秦公嬴連你會選擇接受蜀國的所請拿下一個隱患隨時可能再度反叛的南鄭,還是干脆一鼓作氣,不留后患地拿下整個南鄭之地?”
“那自然是…”
聽見自己相國問出的問題,一旁的蜀王杜乙隨即就要將自己心中的答案脫口而出,但還未出口他便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了。
“我王能夠下定決心獻南鄭之地消弭我蜀國與秦國之間的兵禍,這令老臣感到十分欣慰。”
“可惜啊,有些東西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如今擺在秦國與我蜀國面前的選擇恐怕是只有一個了。”蜀相武義看著蜀王杜乙,有些欣慰有些遺憾地說道。
而聽見自己相國沒有說完的話,蜀王杜乙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相國,這個選擇是什么?”
蜀相武義那因為蒼老而顯得有些混濁的瞳孔之中,忽然閃爍出了一道令人感到心悸的寒芒。
轉身看向期盼許久的蜀王杜乙,相國武義冷聲說道:“唯有一戰。”
就在蜀相武義的這句充滿寒意的話語響徹在蜀王殿之中,引得蜀王杜乙心中驚駭之際,殿外的一道稟報聲出現在了兩人的耳畔。
“報。”
“進來。”
得到了蜀王杜乙命令之后,這名負責呈遞的郎衛隊長來到蜀王杜乙與相國武義面前躬身說道:“啟稟大王,相國,南鄭前線將軍杜定有緊急軍報送到。”
“哦,呈上來。”
“諾。”
伸手從這名郎衛隊長手中接過了那份來自南鄭前線的緊急軍情,蜀王杜乙緩緩展開細細觀閱。
數息之后,看完了這份緊急軍情的蜀王杜乙將手中的軍情交到了身旁的相國,臉上滿是凝重的神情。
“大王,既然秦國的褒斜道棧道已經修筑完成,那么秦國設立在關中郿縣的大軍隨時可能從褒斜道南下,直插我蜀國的南鄭城。”
“如何迎擊這支來勢洶洶的秦國大軍,還請我王定奪。”說完這句之后,蜀相武義向著蜀王杜乙請示道。
“迎擊?如何迎擊?”
看著臉上一股無力之色的蜀王杜乙,蜀相武義的臉龐之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其實我王大可以將心放在肚子里。就算南鄭之地丟失,憑借我蜀國所具有山川之利,也可以將秦國大軍的腳步阻擋在國門之外。”
“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因為自己相國的一番話語而重新燃起希望的蜀王杜乙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更何況由南鄭之地通往秦國關中的道路可不僅僅只有褒斜道這一條啊。他秦國可以從褒斜道直插南鄭城,我蜀國也未必不能在阻擋秦國大軍的同時,出奇兵拿下秦國防守薄弱的雍城之地。”
談到這個計劃時,蜀國相國武義眼中那道寒芒顯得更加銳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