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嬴連的寢殿之中的氣氛卻是與往日有所不同。
往日冷冷清清沒有宮人愿意接近的寢殿此刻已經被數量眾多的宮人所占據。
今日是魏國使者上卿翟璜離開秦國的日子。
同樣這也意味著秦國的公子連將在這一天離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涇陽城,前往數百里外的魏國都城安邑為質。
而為了讓嬴連自己的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早日從自己的身邊消失,秦簡公早早地就為嬴連準備好了前往魏國的一切。
似乎是害怕嬴連會反悔,一大早秦簡公身邊的親信宦者令就帶著數十位宮人來到了嬴連的寢殿之中為他作著出行之前的準備。
在折騰了嬴連半個時辰之后,他們又在宦者令的帶領之下離開了寢殿。
“公子。”
坐在自己曾經做過了無數次的那張坐榻之上,嬴連的眼睛緊緊的閉著。直到門外內侍的通報打破了他的心緒。
“何事?”
“時辰到了,我們該走了。”
聽到門外內侍的話語,嬴連緩緩的睜開了自己眼睛。
他慢慢的起身,細心整理了剛剛由宮人給他換上的繡著玄鳥的服袍。
然后看著自己身后顯得有些依依不舍的侍女明月,臉上努力露出一絲笑容。
“明月,我們走吧。”
“諾。”
月明只是輕聲地回答,靜靜地跟著嬴連。
兩人就這樣地離開了這個他們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寢宮。
走過寢殿之前的空地,嬴連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回頭看看這個生活了兩年的寢宮,他的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漸漸地他回想了許多。
既有剛剛穿越而來的手足無措;也有宮廷之變之時的害怕驚慌;更想起了這兩年偽裝的戰戰兢兢。
不過這一切在今天就要和他告別了。他將前往魏國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在內侍的帶領之下,嬴連和明月走到了涇陽宮的大門之前。
那里的一架兩匹馬拉的馬車以及數十名身著黑色甲胄的秦軍士卒已經等候了多時。
坐上馬車,聽到了御者的驅趕的聲音。嬴連清晰地感覺到了馬車的車輪在緩緩地滾動著。
掀開馬車的側簾,回頭看著那壯麗的涇陽宮。嬴連的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涇陽宮我絕對會回來的。那時我將成為這里的主人。”
一行人緩緩的走過了涇陽宮之前的大道,緩緩的走過繁華的大街,向著他們的目的地涇陽城東門走去。
一行人的聲勢將大街之上的老秦人注意力完全的吸引了過來。
他們紛紛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原地佇立,看著馬車從他們的身邊經過之后才繼續自己的行程。
“哎,你們說剛剛的那輛馬車之上到底坐了什么人?”
在大道旁的一個路邊,一群人正聚集在這里談論著剛剛走過的馬車。
“是啊,就是左右庶長出行也沒有數十名秦軍護衛這么大的陣勢啊。”
其中一人的問話讓眾人之間談話的氣氛熱烈了起來。大家伙紛紛開始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這些消息之中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有的說是又是哪個關東諸國的使團又來了,有的說是嬴氏宗族的哪個子弟出行,也有說是秦公寵幸的大臣。
一時之間場面顯得十分的嘈雜。
“孟老,您說說這隊人是要去干啥?”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的時候,眾人之中平時就很有威望的孟姓長者的出現引起了在場之人的注意。他們紛紛開始圍在了孟姓老者的身邊,開始詢問起了這剛剛經過的這一行人的目的。
“既然大家信任我,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和眾位說說。”
“好。”
聽到老者愿意說,在場的人全都喊了好。然后通通將自己的目光看向了這位的老者。
“大家都知道我們秦國嬴氏是商朝大將惡來之后,嬴氏也自然以商朝玄鳥作為自己的圖騰。而剛剛的那輛的馬車之上的玄鳥圖騰就說明這輛馬車就是嬴氏的馬車。”
聽到剛剛那輛馬車是嬴氏的,眾人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是他們心中又在好奇那位究竟是嬴氏的哪一位公子。
他們心中的疑問并沒有持續多久,孟姓長者就為他們解開了疑惑。
“你們還記得嗎?前幾日君上宣布以先靈公獨子公子連為質子前往魏國為質,以此來緩和秦魏兩國的關系。而今天正是公子連出發的日子。所以老夫猜測剛剛的那架的馬車之上的嬴氏子弟正是公子連。”
周圍的老秦人知道了馬車之上的人的身份,立馬就議論開了。
有些在痛惜公子嬴連前往魏國為質,有些在譴責魏國無恥的行為,更有人甚至將矛頭指向當今朝堂上說什么權臣當道。
當然這里發生的一切嬴連都沒有辦法知道,現在他乘坐的馬車已經到了涇陽的東門外。
而到了這里,那數十名精銳的秦軍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接替他們的是數百名秦國自穆公時期就已經建立的騎兵,他們將護衛著嬴連走過數百里的秦國國土。直到秦魏的邊境將他交給魏國前來接應的士卒。
“公子,有一位老者前來說要見你。”
正當嬴連在馬車之上閉著眼睛計劃著這次前往魏國所要做的事之時,明月的一聲回報將他的思緒從思考中拉了回來。
聽著這話他連忙拉開了車簾,只見馬車之前一名白發老者在一位年輕公子的攙扶的之下向著自己的馬車緩緩的走來。
而那位年輕的公子嬴連很熟悉,他就是跟隨了他兩年的侍讀甘龍。
而他身邊的那位長者,正是甘龍的父親。秦國甘氏一族的現任族長,也是靈公一朝的太師甘涼。
看著老人在甘龍的攙扶之下緩緩的向自己走來,嬴連趕忙下了馬車。向著老人的方向跑去。
“老臣甘涼拜見公子。”
看見公子嬴連來到了自己的身前,甘涼連忙躬身行禮。
“老太師請起來。”
看著已經滿頭白發的老太師向自己行禮嬴連連忙上去攙扶。
“謝公子。”
將太師甘涼扶起來之后,嬴連正要詢問甘涼的來意。
“老臣此來有兩件事。第一老臣要來送別公子,感謝公子為我秦國所做出的犧牲。請公子再受老臣一拜。”
還不等嬴連反應過來,老太師甘涼再次鄭重地向著他行了一個大禮。
“老太師何必如此多禮,去往魏國為質是嬴連自愿的。并不值得老太師這樣。”
在嬴連的心中這一次前往魏國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他并沒有將自己的行為看得有多么的高尚,也不值得秦國的重臣的如此重禮。
“不,值得。公子做的這一切值得老臣這一拜。”
老太師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但是他的話語之中卻是帶有某種不可質疑的力量。
在拜完了這一禮之后,他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桿。然后他的目光放在了嬴連的身上,開始細細的打量著這個靈公唯一的獨子。
“像、像。太像了。”看著看著老太師的嘴里輕語道。
“老太師您說什么?”
老太師的聲音太小,嬴連盡管用力去聽但是還是沒有聽出老太師甘涼說的內容。
“公子,老臣失態了。公子可否聽到有人說過你和先君面容是如此的相似?”
聽到太師說出自己和君父相似,嬴連并不意外。因為他的第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黑伯也說過他和他的君父恨像。
“曾經有一位故人和我說過。”
聽到了嬴連的話,老太師甘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就不在這個方面多說了。
他把自己視線慢慢轉向了一邊的甘龍的身上,然后又看向了嬴連。
“老臣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公子可以答應。”
請老太師說。
“龍兒,來。”
聽到嬴連的回答,老太師甘涼急忙將甘龍招呼到了自己的身前。
“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侍奉公子已經兩年了。不知公子可否滿意?”
“當然,甘侍讀學識淵博。兩年之中教了我許許多多的道理。”
聽到嬴連對于自己兒子的夸獎,老太師甘涼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仿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嬴連身邊的情況。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老臣懇請公子將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帶在身邊,讓他能夠繼續侍奉公子。”
“這不太好吧。”
雖然甘龍已經歸心成為了自己的人,但是嬴連這次前往魏國并不打算帶上他。
一方面是甘氏一族在秦國老世族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嬴連需要甘龍作為他和老世族之間的中間人,為自己未來回歸秦國做好準備。
另一方面是考慮到老太師甘涼的年齡,如果甘龍陪自己去魏國。那么甘龍就無法在老太師面前盡孝了。
但是如今是老太師甘涼自己說了出來,這讓嬴連有些為難。
似乎是看出了嬴連的為難,老太師甘涼輕輕地走到嬴連近前貼在他的耳朵上說道:“公子不用擔心,秦國有老頭子看著。老頭子絕對會好好的守護這秦國,未來將它完整交到公子的手中。”
“既然老太師這樣的盛情難卻,那么連就答應了。”
然后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到了離開的時候,在護衛秦軍的催促聲下,嬴連再次登上了那輛馬車。不同的是,這一次站在他身旁的除了侍女明月,還有未來的大秦太師甘龍。
“老太師多保重。”
馬車漸漸的前行,老太師甘涼的身影慢慢的變小,與他一起變小的還有秦國的王都涇陽城。
就在嬴連的馬車離開涇陽城的時候,他們的頭頂的高天之上一只威猛的蒼鷹正在翱翔。它的視線始終盯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天空,胸中似乎懷著無限的豪情。
一聲鷹啼吸引了在他下面的嬴連的注意,嬴連看著那自由的蒼鷹。
“我這是不是也算鷹嘯長空,潛龍入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