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民等人聽了之后終于都點了點頭,他們想的其實很簡單,自家人不吃虧就完事兒了!
曹變蛟剛才所說的崇禎帝特批的一批新火器,就是找個說辭而已,他準備用討夷值重新兌換一批火器,需要個解釋的由頭罷了,而且曹變蛟還準備回到家鄉后,利用當地的兵工作坊,盡快制造一批新式的燧發槍,將這些相對笨重落后的火繩槍逐步替換掉。
眼瞅著時辰差不多快到正午了,曹變蛟與孫傳庭二人便又結伴打馬入了燕京,直奔紫禁城而去。
此刻的乾清宮大殿里,午朝已然結束,崇禎帝正端坐在龍案之后,而一眾文武大臣在一旁靜靜地等待,皇宮內侍們正在分擺食幾。
那一邊,兵部尚書陳新甲挪到了周延儒身旁低聲問道:“周閣老,圣上早朝時突然赦免孫傳庭,您有何看法?”
“不外乎是昨夜隨圣上用膳時,曹少保舉薦的。”周延儒隨意的說道,隨即眼神變得幽深了起來:“不過不僅赦免孫傳庭,還令其重新提領陜西三邊并督河南軍務,且是以欽差之名,這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孫傳庭確實是一員悍將,他在中原遏制流賊,圣上讓曹少保回鄉祭掃文詔公,實則是讓其督大同乃至山西,以抵御土默特和科爾沁的蒙古騎兵,至于洪承疇則依舊留在遼東前線,如此安排,倒是十分合適。”陳新甲思忖了片刻后說道。
周延儒淡淡的搖了搖頭:“沒那么簡單的,圣上如今胸中丘壑已深邃無比,天意難測啊…”說著他看了一眼龍案后閉目養神的崇禎帝:“老夫一直知曉,圣上有意重推萬歷新政一條鞭法,孫傳庭只怕已是秘密領了旨。”
“什么?!”陳新甲聞言差點兒咬了舌頭:“一條鞭法?!閣老,這可不成啊!”
對陳新甲乃至現在所有身處乾清宮的官員來說,應該都不成,他們人人其實都有私匿田產,每個人少了有數千畝地,多的則高達數萬畝!
“噤聲!”周延儒狠狠地瞪了一眼陳新甲:“不成?老夫也知道不成,可是你有什么辦法?圣上沒有當殿提出來,就是為了不給我等開口說話的機會,而且陜西三邊和河南等地是遭流賊荼毒最嚴重的地方,宗室和士林儒生勢力最虛弱的地方,在那里強推一條鞭法,是最簡單的,沒辦法阻止。”
陳新甲還想說點什么,而崇禎帝那邊已然睜開了雙眼:“諸位愛卿,入席吧。”
一眾大臣都趕忙在皇宮內侍的引領下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剛剛落座,殿外便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啟稟圣上,三邊總督孫傳庭,太子少保曹變蛟請求覲見。”
“快宣!”崇禎帝笑著抬了抬手。
曹變蛟與孫傳庭隨即聯袂而入,對著崇禎帝行禮后,也各自落座。
“開宴!”
崇禎帝一聲令下,一眾皇宮內侍從殿兩側魚貫而入,手中端著各種珍饈美味,玉質酒壺,這次是大宴群臣,崇禎帝并沒有吝嗇。
“各位愛卿,不必拘束,此宴是為慶祝曹愛卿大勝而歸,各位愛卿皆要能飲盡飲,朕今日要與諸位愛卿一醉方休!來,滿飲此杯!”崇禎帝端著酒杯,對著曹變蛟笑了笑后,一飲而盡。
“為圣上賀!為曹少保賀!”
一杯飲下,雖然一眾大臣都戒懼崇禎帝天威,不過崇禎帝興致很高,甚至還時而步下龍案與大臣飲酒,氣氛便熱烈了起來。
曹變蛟正和孫傳庭湊在一起喝了兩杯,扭頭就看到時任戶部尚書的方繼申,腦子里突然有了個點子,端著酒杯就走了過去:“方尚書,你我喝一杯。”
方繼申一扭頭看到是曹變蛟,頓時臉色一正:“曹少保請。”隨即二人一飲而盡,方繼申看著曹變蛟開玩笑的說道:“曹少保即將回鄉并領大同軍務,莫不是要來找下官要銀子的吧?這可是需要圣上下旨才行的。”
曹變蛟聞言,頓時有些失笑,都聽說戶部尚書方繼申是個錢串子,鐵公雞,看起來還真不是蓋的。
“非也非也,方尚書不必緊張,在下不是找你要銀子,而是給你送銀子的。”曹變蛟一臉老神在在的說道。
“哦?曹少保此話何意?”雖然接觸的不多,可是方繼申知道曹變蛟總是能發驚人之語,頓時有些好奇的問道,而且一提到銀子,眼睛都亮了起來。
沒辦法,大明太窮了!
“方尚書,你執掌我大明天下錢糧,與銀錢打交道是最多的,在下問你,圣上下旨調派糧餉,你最擔心的是什么?”
“被劫!”方繼申直接脫口而出:“這些年各地流賊四起,派出的銀車即使有大批軍隊護送,可還是有一部分遭到劫掠,這些該死的流賊!”
看到方繼申咬牙切齒的模樣,曹變蛟暗笑一聲說道:“在下有個辦法,不僅安全,不必再運輸大批現銀,這法子甚至還能錢生錢。”
“曹少保快快道來!”
“方尚書應該知曉我大明隨處可見的錢店吧?”
“錢店?”方繼申點了點頭:“自然知曉,尋常百姓以銀兌銅錢,以銅錢兌銀,亦或者平日買賣時,鉸下來的銀屑用蠟塊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到錢店融了蠟塊收集銀子,曹少保提這個做什么?”
其實直到現在,還有大批人因為影視劇的誤導而認為明朝是用銀票交易的,其實不然,大明的金融體系可以說是異常落后的,所有的交易都是使用現銀。
尋常百姓每個人出門時都會隨身攜帶一個戥子(稱重貴重物品的小秤),一把鑿子和一把鋼剪,買東西的時候當面切割銀子,可以說是麻煩無比,根本沒有影視劇里那種動不動掏出一沓銀票的情況。
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有一些商人私下開設了匯兌的錢莊票號,可是都是小打小鬧,根本翻騰不起來什么風浪,曹變蛟就是準備改革一下大明這種落后的金融體制。
曹變蛟說道:“尋常的小錢店自然不濟事,可是若是大的呢?而且遍布全國的呢?”
“遍布全國?本來就遍布全國啊,街頭巷尾哪里都有。”方繼申理所當然的說道:“而且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曹變蛟眨巴眨巴眼,感覺自己說的有些抽象,組織了一下詞語后說道:
“方尚書,在下舉個例子,若是圣上下旨,從燕京調派糧餉至太原府,只需要將銀子存入燕京的一家錢店,錢店則給出一張票據,而后著人將這張票據帶去,直接在太原府的錢店兌出現銀,你覺得如何?”
“下官好像…有點明白了!”方繼申身為戶部尚書,與錢糧打交道多年形成的敏銳嗅覺立刻嗅出了些許味道。
“若是真有這種遍布天下的大型錢店,實在是利國利民,如此一來,先不說不再擔心銀車被劫,各地商賈行商起來也會大大便利,而若是以朝廷為名開設這種錢店,則還可收取匯水,哪怕只有一點,又該是多少?”
方繼申雙眼發亮的沉浸在設想里,開始自言自語:“我大明地大物博,物產豐饒,各地商賈來往頻繁,一年下來來往流通的銀兩豈止萬萬之數?單單是收取匯水,那些商賈必然樂意,我大明的國庫收入不幾年便可重新充實起來了!”
“曹少保,受下官一拜!”方繼申隨即鄭重的對著曹變蛟躬身行禮。
“不敢不敢,方尚書折煞在下了!”曹變蛟趕忙扶起方繼申。
“曹愛卿,朕很好奇,這世上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崇禎帝的聲音忽然在二人身后響起,二人趕忙回身,只見崇禎帝正滿臉笑容的負手站在二人身后。
二人趕忙行禮,崇禎帝隨意的揮了揮手:“朕剛才聽了半天了,曹愛卿這個提議確實是大妙,方愛卿此事就交由你戶部去辦了,先在京師及北直隸各地大府設立此錢店,由朝廷發官本,造號券,往來客商存銀取券,憑券取銀,收取微息,若效果拔群則立刻全國推廣!”
“圣上圣明!臣回頭立馬去辦!”方繼申一臉欣喜地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