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牛升官一刀砍下最后一名突厥斥候的腦袋,抓著人頭割下右耳,放入腰間的布包中。
“回去!”
牛升官滿身是血,左手臂一支羽箭前后貫穿,后背是兩道幾可見骨的刀傷,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背后刀割一般的疼痛。
此時原本跟在牛升官身側的貼身親衛已經只剩兩人。
日落時分,距離武功城十里的距離,牛進達的左武衛終于被突厥前鋒大部隊追上!
其實原本如果牛進達不顧損傷,拋棄一部分步兵阻擋突厥騎兵,自己帶剩余部隊強趕武功城的話,還是能活下來一半左右的人的。
但牛進達并沒有發布這個命令,在收到牛升官的消息后,測算了己方和突厥大部隊的距離,牛進達就決定全軍駐扎以逸待勞,原地防守,不是他不愿意,是實在沒辦法,逃不出去了。
一隊人迅速開始挖掘壕溝,并把挖出來的泥土堆疊成簡易土墻,一隊人去砍伐樹木,設拒馬樁,擺鹿角陣,所有輜重車輛都放在最外側,作為障礙物!
伙頭軍開始建灶臺燒飯,所有士兵被排成作戰陣列,原地席坐休息,等待之后的大戰!
“快點,快點!”
牛進達遠遠眺望著夕陽,他從來沒有如此希望太陽早點落山。
終于,視野所及,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兵開始出現,先是十幾人為一組的游騎,牛進達知道,這是斥候部隊,接著以部落為主,幾千人的大隊開始出現,這些突厥人高高揮舞著馬鞭和彎刀,呼嘯著狂涌而來。
“列陣!”
傳令兵騎著馬從陣地掠過,所有坐在原地吃飯休息的步兵都站起來,所有人都很緊張,他們都知道野外步兵遇到騎兵將會是什么樣的慘烈局面,但他們相信自己的主帥,所有人不時偷看牛進達雄壯的身影,而這名久經沙場的大將自然非常清楚自己的戰士們此時腦子里在想什么!
他騎著馬,緩緩在軍陣中走過,雖然一言不發,但他那偉岸的身體,給了所有人信心,就是因為牛進達,整個左武衛的士氣才沒有散掉。要知道,成千上萬的騎兵從遠方狂涌而來,視野中全是敵人,這沖擊力是非常強烈的,左武衛每個人的內心壓力是非常沉重的,離崩潰只差一口氣而已,這就是為什么古代很多部隊看到主將戰死后,整個部隊立馬潰敗的原因。
面對數量遠遠多于己方,占據絕對優勢,擇人而噬的騎兵,如果是新兵,早就嚇得腿腳發軟,拔腿就跑了,這支左武衛還能夠有條不絮地列陣,做出防御姿態,已經是精兵無疑。
“弓箭手準備!”
陣列中,三排弓箭手取出身邊的弓弦,開始檢查,羽箭被一排排從輜重車上取下,每人十支,放在最順手的位置。
距離左武衛環形陣5里的位置,突厥騎兵開始變陣,他們一分為二,仿佛遇到礁石的潮水一般,開始流向環形陣側方。
“長槍手準備!”
號角“嗚嗚嗚”吹響,所有步兵豎起地上一丈六長的長槍(五米)。
突厥騎兵更近了,距離陣列僅剩3里距離!
“標箭準備,射!”
一排箭高高射向半空,牢牢扎入遠處的土地,這一箭是測試距離的,也是弓箭的射程范圍,否則沒有參考物的話,很難知道何時攻擊才合適。
而此時,不僅是士兵,牛進達一眾將領也都死死看著不斷涌來的突厥騎兵,看他們敢不敢進入測箭距離,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了。
天色漸暗,遠處的山頭上,夕陽還剩一半,離日落最多只剩下兩刻,只花了一個時辰用來構造防御措施的左武衛并沒有準備好,如果現在突厥騎兵不顧一切沖進來,那真的只能硬碰硬,看天意了。
而如果突厥騎兵放棄這次進攻機會,無論是壕溝,土墻,還是鹿角,拒馬,有了一整晚的時間準備后,突厥再想突破,必將花費更大的代價。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雷響,越來越快,沉悶的鼓聲仿佛人的心跳,一次次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臟,5000左武衛人人咬緊牙關,眼中慢慢充血,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三排弓箭手越眾而出,走到長槍兵的前方!
牛進達死死盯著最前方的突厥兵,越來越近。
2里,
1里,
800步,
500步,
300步!
“弓箭手準備!”
弓箭手齊齊搭箭,彎弓!
“鏘鏘鏘,鏘鏘鏘…”
正當突厥前鋒即將進入射程范圍之時,鳴金聲從后方傳來,突厥帥旗揮舞,以牛進達為首的一眾將領重重吐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而那些沖過來,近在咫尺的突厥騎兵也調整了方向,繞著左武衛的陣地環繞了一圈,卷起漫天的塵土,呼嘯而來,又呼嘯而走。
“繼續挖壕溝,建土墻,拒馬樁和鹿角陣地都鋪起來!”
牛進達并沒有輕松多少,聲音依舊沉重,他揮了揮手,整個左武衛軍陣再次忙碌起來。
“混賬!”
“混賬!”
“混賬!”
突厥前鋒主賬,一名突厥將領怒吼著沖進主賬,臉色猙獰地看向主位上的執失思力!此時的執失思力正和幾位部族首領聚在一起,低頭看著桌案上的地圖,互相比劃著。
聽到這名憤怒的部落首領怒罵聲,執失思力眼睛微微一瞇,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梅錄啜,你說什么!”
執失思力的聲音很粗糙,仿佛兩塊生鐵片在摩擦,而被他稱為梅錄啜的突厥將領一幅完全沒把執失思力放在眼里的模樣。
只見他一腳踢翻一名上前準備勸說的突厥將領,憤怒地一拳砸在執失思力桌案上的地圖上!
“只要一個沖鋒就能沖散那些唐兵,你為什么要鳴金!”
梅錄啜臉上橫肉狂抖,眼中怒氣勃發,整個人仿佛一頭發怒的惡虎,欲擇人而噬。
“你在質疑我的命令?”
執失思力身體前傾,熊一般的身體慢慢籠罩梅錄啜,梅錄啜似乎受不了這種強烈的壓迫,雖然臉色依舊憤怒,但語氣不由降低了一絲。
“那5000人的步卒部隊,只要兩個沖鋒就能沖散,我親自帶隊沖到了距對方300步的距離,你…”
梅錄啜話還沒說話,執失思力突然一抓伸出,鐵鉗一般的鋼爪直接抓住了梅錄啜的脖頸,只見他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臉上整條猙獰的刀疤宛如蛇一般活了過來,在他臉上不斷扭動,讓執失思力越發猙獰可怖。
“你!”
梅錄啜雙手抓住執失思力仿佛熊爪一般的手臂,拼命掙扎,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
“嚇!”
手臂的主人眼中露出一絲暴虐的氣息,整條手臂肌肉扭動,看上去似乎膨脹了一圈,只見他爆喝一聲,扣在梅錄啜脖頸處的手爪狠狠一撕。
鮮血爆射,梅錄啜捂著咽喉,退后兩步,眼中滿是恐懼地看著執失思力的手爪。
那被鮮血染紅的手爪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接近一尺長的喉管,冒著騰騰的熱氣。
整個突厥主賬鴉雀無聲,只剩下還未死去的梅錄啜倒在地上,雙腿無力地踢動,手臂抓在空中,似乎想把空氣抓進胸腔里,僅僅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梅錄啜的動作就漸漸軟了下來,他瞪大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執失思力,似乎想說話,卻什么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恐懼地看著前方的執失思力,死不瞑目。
“哼!”
執失思力冷哼一聲,把手中的喉管扔到梅錄啜臉上。
“拖出去,喂狗!”
說完后,執失思力隨手在獸皮上擦了擦手中的鮮血。
“我們繼續…武功城距離此地僅有十里距離,這些步卒看上去也是精銳之師,武功城內主將不可能見死不救,如果他敢不出兵,眼睜睜看著這5000人被我們蠶食,那即使武功城能保下來,但他也必將受到長安的責罰。”
執失思力指著地圖上武功城和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中間畫了一條線,仿佛沒事人一般再次布置起來。
賬內的將領心有余悸地看著執失思力的手爪,鼻中充斥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但沒人敢說什么,重新聚在一起,聽著執失思力的布置。
“這支軍隊主將看來是一個愛兵之人,不忍斷尾求生,竟然企圖設置障礙來防守,那剛好,我們只要圍住這支部隊,慢慢消耗他們的精力,等待武功城內部隊的支援,到時候我們就先殺了這些敢來支援的部隊,甚至可能的話,我倒想引動長安城內的唐軍主力來援,就不知道長安敢不敢派兵過來。”
執失思力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然后從武功城和長安城內各畫一個箭頭指向圈內。
“嘿,愛兵之人?酋長大人怕不是把此人看重了吧,我覺得此人簡直愚蠢至極,他這一舉動,不僅把這5000步卒陷入死地,而且讓武功城無法全力防守,還分散了長安的精力,讓長安面對我方主力大軍之時,還要兼顧這支步卒隊伍…哈哈,大唐竟然有如此優柔寡斷之將領,這次南下,我軍必將大勝而歸!”
“哈哈哈,這就是我鳴金收兵的原因,吃了這支5000人的步卒,對唐軍沒什么影響,最多就是小敗而已,如果留著這塊到嘴的肥肉,再源源不斷地吸引武功城和長安的部隊來支援,才是我的目的,可憐梅錄啜這蠢貨,竟然敢質疑我的決定,哼,死不足惜。”
執失思力淡淡說道。
“來人,向可汗匯報,就說梅錄啜軍前抗命,不聽指示,擅自行動,已被我斬首示眾。”
“是,屬下這就去報告可汗。不過梅錄啜是康蘇密的人,康蘇密是可汗心腹,深得可汗信任,雖然可汗也很看重我部,但此時我們遠在武功城下,康蘇密卻跟隨在可汗身邊,要是康蘇密進讒言,我怕…”
答話的將領略顯憂慮,顯然擔心頡利被康蘇密蠱惑,到時候降罪下來,那將會大大擾亂現在執失思力的部署。
執失思力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無妨,康蘇密是可汗心腹,我執失思力也是可汗麾下第一悍將,你把我軍詳細部署告訴可汗,有趙先生在,可汗會明白我的意思。”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
“康蘇密派梅錄啜來我前鋒大軍,無非是為了牽制我,我殺了梅錄啜就是告訴可汗,我執失思力不想在打仗的時候,還要勾心斗角,再被牽扯精力,梅錄啜一日在我前鋒大軍,我就一日如鯁在喉,早就想殺了梅錄啜,今日他敢在中軍大帳頂撞我,我就敢用軍法把他當場格殺!”
執失思力的聲音如同冬日的寒風,冰寒刺骨。
“傳我命令,從明日日出時分開始,我軍以千騎為單位,不斷襲擾被圍唐軍,如其做迎戰之勢,則止步300步之外。”
“如其稍有懈怠,則進入150步內遠射襲擾!不得令唐軍有松懈時間。每次進攻由帶兵將領自行判斷,但沒有我的命令,騎兵不可靠近唐軍100步之內,違者軍法處置!”
“令著斥候散出,密切關注武功城內動向,左路軍做好突襲準備,必須能隨時與武功城內支援騎兵作戰,如敢錯失作戰良機,軍法處置;長安城方向,分五批派出斥候,查探200里內唐軍動向!如有異動,立馬來報!”
執失思力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上,正式下達第二天的作戰指令。
帳中諸將領各自領命,井然有序,每個將領眼中都迸射出強烈的戰斗欲望,人人躍躍欲試,武功城已經是大唐心腹要地,必然有大量的錢財,如果能攻陷武功,這次各部落必將滿載而歸。
一想到成堆的金銀財寶,茶鹽米糧,美人漢奴,眾將領便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去攻打武功城,不過突厥將領們都清楚,武功城乃是堅城,單靠騎兵,根本不是那么容易攻陷的,如果要強攻,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也打不下來。
而大家并不想打幾個月的仗,各部落在頡利的號召下南下劫掠,不過是為了資源而已,不是為了在堅城的血肉磨坊中損失自己部落的勇士。
所以執失思力的這一圍點打援,深得各部落頭領的心,也更加讓各部落頭領對這可汗麾下的第一悍將心悅誠服。
大家聚在一起安排好明日各部落的出戰順序,就紛紛退出主賬。
主賬內只剩下執失思力一人,只見他雙眼掃過武功城周邊的城市,然后慢慢移動,掠過渭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長安的位置。
“如果能進長安玩玩就好了…”
八月十七,正午時分。
“這是突厥今早第幾波進攻了?”
左武衛長槍兵防御陣地后方,牛進達皺眉問向身邊的親衛。
“回將軍,從日出到現在,這已經是突厥第三波進攻了,最近一次突厥騎兵進入了我軍150步范圍,我軍射出三輪箭雨之后,突厥騎兵退去。”
“恩…”
牛進達眼睛微微一瞇。
“看來是疲軍之術,不知對面主將是誰,肯定不是無名之輩。”
牛進達臉上的神色更加肅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突厥不斷派輕騎兵襲擾,己方處于防守位置,每次都必須打起十分精力,這樣下去,不消幾日,沒有一個士兵受得了。
牛進達轉頭看向最前方的弓箭手,以及舉著三人高的長槍嚴陣以待的長槍兵,每一個小伙子臉上都充滿著緊張,全神貫注的注視著不斷靠近的突厥騎兵。
這是無解的陽謀。
“傳我命令,這輪防御后,所有防守兵種分為三批,一批防守,一批作為預備隊,甲不離身,以將旗為令,旗動則動,旗不動則原地休息,第三批回營房休息!”
“得令!”
“牛升官呢?”
“牛將軍受了傷,正讓隨軍軍醫縫補傷口,包扎止血。”
“哼,只不過小小的箭傷和刀傷而已,就像個娘們一樣躺床上了?去,把他給我叫過來!”
牛進達說話聲硬得不行,但眼底深處,明顯閃過一絲心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受了如此重傷,哪個父親不心疼的。箭傷和刀傷可大可小,一個處理不當,引起傷口感染,那可是要死人的。
不過辛虧這次隨軍而來兩名軍醫,這兩名軍醫是李承道強制派遣的,原本牛進達還覺得這兩人明面上是軍醫,暗地里其實是東廠的番役,是東宮派過來監視自己的。
但這次牛升官受傷后,兩名軍醫非常嫻熟地處理了傷口,聽親衛說這兩名軍醫用了很神奇的藥水,不僅讓牛升官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甚至連傷口的流血都很快止住了,牛升官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重上戰場廝殺。
這才改變了牛進達對兩名軍醫的猜忌,心底也對李承道有了一絲感激之情。
“那個,將軍,真的要去叫牛將軍嗎?”
親衛小心翼翼地問道,想再確認一次。
牛進達眼皮狂抖,但話已經放出去了,難道還能收回來?他剛想呵斥這名親衛,牛升官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來。
“主帥,你找我啊!”
牛升官聲音中氣之足,但臉色卻還是有些蒼白,顯然,他受傷不淺。
只要處在戰場上,牛升官對牛進達的稱呼就變成了主帥,而不是父親,牛進達也同樣如此,只要開戰,兩人就是主帥和將領,而不是父親和兒子,就這是牛進達的帶兵之道。
牛進達皺了皺眉:“那些突厥蠻夷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看他們采用的是疲兵之術,不是真心想攻擊我軍,目的是等我軍有所松懈,才會伺機發動強攻。”
“這些蠻夷以前不是只會強攻,何時竟會兵法了?”
牛升官一愣。
“哼,連人家蠻夷都會兵法,你卻不懂,豈不是連這些蠻夷都不如。”牛進達狠狠一瞪,“我軍現還有300騎兵,我見這些來襲的突厥騎兵也沒有做好全面的作戰準備,等下次他們再來的時候,你伺機帶300騎兵沖殺出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牛升官眼睛一亮:“主帥,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砍下這些突厥蠻夷的腦袋,提回來給你當夜壺!”
“哼,你身上的傷勢不要緊吧。”
牛進達冷哼一聲,但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才小傷而已,我就當被那些蠻子撓了癢癢…”
見兒子這幅滾刀肉的樣子,牛進達也是沒啥法子,只能最后再提醒一句:“第一次沖擊,那些突厥騎兵沒有防備,可能會亂上一陣,但你要切記不可戀戰,他們每輪攻擊,騎兵數量都在1000以上,只要他們回過神來,回身包圍,你這300騎兵就危險了!到時候一定要及時退回到軍陣中,我會讓弓箭手掩護你們!”
“末將記住了,定不負重托!”
牛升官一抱拳,原本嘻嘻哈哈的樣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慎重。
原來那副樣子只是做給自己的老父親看看罷了,事實上哪有牛升官說得那么輕松,左手臂的箭傷已經另牛升官無法射箭,甚至連抬手都很困難。后背的傷口只要一用力就會撕裂開,即使用了麻沸散,劇烈的疼痛也影響到了他的揮刀。
但有什么辦法呢?現在是在戰場上,即使父愛如山,也不得不讓自己受傷的兒子再拿起刀拼殺,而牛升官也是如此,為了大唐,為了牛家,更為了父親,他也必須殺了那些突厥蠻夷。
申時,八月的炙熱漸漸退散。
斛薩部族長阿里代伊抬頭看了看天空,感受了下空氣中的溫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斛薩部的勇士們,隨我殺!”
一聲令下,阿里代伊率先沖了出去,其身后的斛薩部族人背著簡易的弓箭,揮舞著彎刀,仿佛潮水一般朝遠處的唐軍沖過去。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已經到了目視距離。
“族長,唐軍的弓箭手和長槍兵數量都減少了一半!”
阿里代伊身側,負責觀察的族人大吼著。
“哈哈,這些唐奴熬不住了,兒郎們,隨我殺進100步,給這些唐奴提個醒,該起床啦。”
阿里代伊眼中露出一絲兇光,整個斛薩部的騎兵們都抽出背后的弓箭,準備近距離射擊。這是執失思力交代下來的任務,如果發現唐軍防御下降,那就可以試探著近距離攻擊,必須讓唐軍時刻處于高度戒備中。
“嗷…”
“嗷嗷…”
…令人恐懼的呼嘯聲,肆無忌憚的斛薩部族人們嘴中狂嘯,開始圍繞著唐軍陣地繞圈,一邊繞圈,一邊開始射箭。
“500步…”
“300步…”
“200步…”
“他們進來了!”
“射!”
“咻,咻,咻…”
雙方開始對射,只不過因為唐軍這邊弓箭手少了一半,而且斛薩部族人都在高速移動的戰馬上,所以損傷很小,反觀唐軍這邊,不斷有人倒在斛薩部族人高超的箭術下!
“盾牌!”
無數舉著盾牌的唐兵開始上前,跑到弓箭手和長槍兵面前防御。
“第三輪箭了!”
碩大的盾牌后面,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高速奔走,不斷射箭的斛薩部騎兵。
而這些騎兵見唐軍的弓箭手被壓制,顯得更加肆無忌憚,有些自命非凡的斛薩部漢子開始試圖沖進100步范圍內近距離射擊。
“第五輪!”
盾牌后面那雙眼睛的主人,聲音冰冷地仿佛地獄的陰風,然后這雙滿是血色的眼眸終于在肆虐的斛薩部騎兵中找到了阿里代伊的身影。
阿里代伊正繞著唐軍軍陣放肆地射箭,一群親衛守在他身邊,他臂力渾厚,箭術精湛,人馬合一之下,一箭射出,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即使躲在盾牌后面,強勁的特制羽箭都能貫穿整面木質盾牌,射殺后面的盾牌手。
而如果沒有盾牌的防御,阿里代伊的箭甚至能在射穿一名唐兵的身體后,繼續飛行,殺死第二名士兵。
“五十步,第七輪!”
“咻!”
刺耳的破空聲炸響!
一支遠比普通箭粗得多,長的多的精鋼箭猛得射出,以迅雷不見掩耳之勢一箭貫穿阿里代伊座下戰馬的馬臀,阿里代伊坐下寶馬一個踉蹌,收腿不住,整匹馬轟然摔倒在地,阿里代伊也隨之跌落在地!
“殺!”
一聲怒吼如震天雷一般爆響。
盾牌兵急速往兩側退開,這些盾牌兵身后,300匹戰馬開始啟動,不斷加速,目標直指斛薩部騎兵!
當先一員猛將,身披黑甲,手持長柄雙刃陌刀,目光冷冽,眼中牢牢鎖定倒地的阿里代伊,怒吼著沖殺過去,他身后,300名大唐騎兵一邊催動馬力緊緊跟隨,一邊彎弓搭箭,不斷射擊企圖掩護阿里代伊的斛薩部騎兵。
而這些斛薩部騎兵在經過連續七輪的射擊后,不僅羽箭數量不足,無法形成有效對射,而且他們的臂力也因為連續的射擊而后繼乏力,威脅降低了很多。
“射,射,射!”
唐軍軍陣中,射完那驚世一箭的牛進達雙手癱軟,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兩名親衛正不斷給他的雙臂按摩。
牛進達渾然不顧,只死死盯著阿里代伊,大聲命令著唐軍的弓箭手向阿里代伊所在位置射箭。
一輪一輪箭雨覆蓋,斛薩部的族人們拼死用戰馬和自己的身體擋下唐軍的利箭,僅僅2個呼吸的時間,就有一百多人死在箭雨之下,這戰損甚至比突厥進攻一整天死去的人還要多!
而最另阿里代伊恐懼的不是頭頂的羽箭,而是已經把馬速提到最高,不斷靠近而來的那三百名唐軍騎兵。
此時這三百名騎兵已經近在咫尺,大唐軍陣中的弓箭手為了避免誤傷,也已經把箭頭射往其他支援而來的騎兵。
“狗賊,納命來!”
牛升官爆喝一聲,長柄雙刃陌刀借著無雙馬力,居高臨下揮斬而下。
“啊!”
阿里代伊大喊一聲,整個身體就地一滾,躲到一匹戰馬的尸體下!
“死!”
寒光閃過,無數火星從陌刀和地面的接觸位置暴濺而出。
整匹戰馬的尸體被一刀兩斷,牛升官俯身一抓,半截阿里代伊的尸體在他強悍的臂力下被高高舉起!
“突厥主將已死,給我殺!”
“殺!”
“殺!”
“殺!”
牛升官一陣狂笑,手臂的箭傷和后背的傷口完全崩裂開來,鮮血染紅了他半邊身體,他卻恍若未覺,大喝著殺入斛薩部騎兵中。
斛薩部的部眾見自己的族長戰死,連人頭都被那黑甲大漢高高舉起,頓時悲鳴一聲,士氣潰散,再也無心戰斗。
雖然有幾名將領悲痛欲絕,意欲回身給阿里代伊報仇,但斛薩部的潰敗之勢已成,無論他們怎么叫喊,原來驍勇善戰的部眾都惶惶而逃。即使此時有人想聽從指揮,也被無數的潰兵裹夾著逃命,哪里還能回身。
接下來的局面就是一面倒的屠殺,大唐的戰馬馬力雄厚,戰士士氣高昂到極點。而斛薩部的戰馬在長途奔襲和繞著唐軍陣地長時間射箭后,不僅馬力已經遠遠不及,甚至連馬上戰士的體力都下降很多。
加上崩潰的士氣,所有突厥騎兵連拿起兵器反抗的余力都沒有,只顧著悶頭逃命。
牛升官攜帶著絕勝之勢,足足追殺了出3里,一路上殺得斛薩部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才在唐軍陣地中的鳴金聲中依依不舍地回轉。
“爽!”
“爽!”
“爽!”
“哈哈哈,主帥,你看,我帶回了突厥人的狗頭!”
牛升官大笑著騎馬回到唐軍陣地,哈哈大笑地舉著阿里代伊地人頭走向牛進達!
“升官,你怎么樣?”
牛進達見牛升官回來,急急走出兩步,他并沒有關注牛升官手上的人頭,而是滿臉擔憂地看著牛升官的胸前。
“我?我能有什么事…”
牛升官剛剛想笑,卻發現眼前一黑,整個人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下,牛進達眼睛一紅,一步踏出,把牛發財的身體抱住。
“來人,軍醫呢!軍醫!”
牛進達大吼一聲,看著懷中全身上下滿是刀痕,已經沒有一塊完整肉的牛升官,眼中閃過一絲悲意。
兩名穿著白衣的軍醫早已等候在側,趕忙帶著早已準備好的酒精,麻沸散,針線,紗布等醫療物品沖到牛升官面前。
“不要在這里,帶回營帳內醫治。”
牛進達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親兒子交給兩名軍醫,而他本人則是站起身,把目光放到遠處,那里,滾滾塵土揚起。
地動山搖,突厥人似乎受了阿里代伊死亡的刺激,無數的騎兵傾巢出動,目光所及,盡是敵人。
“全體都有!”
牛進達撕拉一聲扯下上身的戰甲,自己不僅有一個兒子,手下更有5000的大唐兒郎!自己是牛升官的父親,更是這些大唐戰士的主將!
他神色堅毅,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戰鼓臺!
“咚!”
“咚咚!”
“咚咚咚…”
戰鼓雷響,左武衛所有戰士,全軍出動,耳邊是雄渾的戰鼓聲,眼中是漫山遍野的敵人,手中是殺人的兵器,身邊是可以依托性命的戰友!
死亡的氣息籠罩…
有些士兵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兄弟,有些人想到了自己的妻兒姊妹,還有人回憶起從出生到今日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親情,愛情,友情…
是如此的彌足珍貴,是如此得令人向往,是如此地令人流連…
不知何時,有人帶頭,開始發出一個聲音,5000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逐漸變大,這是一首軍歌,是一首全新的軍歌,左武衛出發前,每個將士都被要求傳唱。
而現在到了生死存亡之時,將士們不由開始歌唱,噠噠的馬蹄聲遮不住這首軍歌,狂嘯的北風壓不下這首軍歌,死亡同樣不行…
“旗幟高舉!隊伍緊排!
大唐子女以鎮定堅毅的步伐行進。
那些為大唐之崛起而犧牲的同胞們,
靈魂也隨我們隊伍邁進。
我們身邊的戰友倒在敵人的鋼刀長槍下,
我們的兄弟姐妹們倒在了沖鋒的戰場上,
我們的隊伍精神飽滿向前進。”
“為生我養我的祖國清道!
為實現大唐民族的偉大復興清道!
百姓們帶著希冀望向人民子弟兵,
勝利的破曉來臨了。
大唐子民帶著希冀等待我們的到來,
勝利的破曉來臨了。”
“號角最后一次被吹響,
大唐的兒郎們都準備好去戰斗。
即使會頭破血流,即使會失去生命,我們崇高的榮譽指引我們前進!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所有土地上,
勝利就在前方。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所有河流里,
勝利就在前方。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天空盡頭,
勝利!
就在前方!”
“旗幟高舉!隊伍緊排!
大唐子女以鎮定堅毅的步伐行進。
那些為大唐之崛起而犧牲的同胞們,
靈魂也隨我們隊伍邁進。
我們身邊得戰友倒在敵人的鋼刀長槍下,
我們的兄弟姐妹們倒在了沖鋒的戰場上,
我們的隊伍精神飽滿向前進。
前進,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