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皇城慘案
屁股決定腦袋，政治是沒有對錯之分的，有的只是利益。
唐儉，裴寂以及竇威為首的鴿派主張議和，打不打得過自然是重要一方面，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像唐儉說得那樣。
頡利只要主力往渭水北岸一扎，牽制住大唐主力，其余偏軍就可以肆虐整個關中平原，這次南下突厥是騎兵為主，在唐軍主力被頡利主力牽制下，大唐根本沒有余力去應付這些劫掠為主的突厥偏師。
而一旦關中平原被大肆劫掠，損失最重的是誰？百姓能有多少錢糧可以被掠奪？當然是各大世家損失最重。
所以才有了朝堂要員都主張議和的局面，這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的，至于賠款和納貢，大不了來年多問百姓們收點稅就得了，對各大世家毫無影響。
李孝恭此時站出來說要打，那就觸及各大世家的利益了。
房間中陷入爭吵，一邊是以李孝恭等一兩個高級將領為主的鷹派，他們給的說法主要是兩點：
第一點，如果每次對突厥忍讓，不敢和其決戰，那么突厥將會一次次變本加厲，我大唐的軍魂也會在一次次的妥協中喪失，到時候沒有一個將領敢與突厥軍交手，整個大唐將會沒有可戰之兵。
第二點，此次頡利攜20萬大軍南下，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平時突厥即使南下劫掠，也從未有如此大的規模，而小股騎兵是非常難以追擊的。現在頡利竟然率20萬大軍進入關中腹地，南北縱深幾百公里，一旦突厥戰敗，這幾百公里的縱深將會成為突厥主力回漠北草原的死亡之路。
一般如果大唐軍隊北上攻打突厥，最困難的不是打不打得過，而是你怎么找到突厥的主力部隊，這個時代可沒有衛星地圖，茫茫草原，千里無人煙，你想打，也得找得到人啊，什么，你說要深入腹地？你不怕糧草被截斷，到時候十幾萬人活生生餓死在草原？你說霍去病怎么可以直搗黃龍，大哥，你先看看霍去病吃的是啥？
而以裴寂，竇威，唐儉等人為首的鴿派，他們的觀點也是兩點。
第一，打不打得過的問題。現在整個長安滿打滿算十萬兵力，全國的勤王兵力是有，但基本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駐守在各個重要軍鎮呢，你要調動這些大軍，一來是糧草問題，第二就是大軍一動，原來的防守將會薄弱，那其他敵對勢力將會蠢蠢欲動。
退一步說，即使這些勤王部隊過來了，就能抓得住頡利主力了嗎？人家是以騎兵為主，想走就走，你攔得住嗎？你來的人少了，人家轉頭就把你吃了，你去的人多了，人家不跟你玩了，你能拿人家怎么辦？
第二，有沒有打的必要，打仗的代價和求和的代價，哪個更高的問題。大唐剛剛結束隋末紛爭，元氣才恢復了一點，就要再次進行一場席卷整個關中平原的戰爭，那對新生代的大唐將會是一個毀滅性的災難。而求和的代價相對小一點。
鷹派和鴿派就這個問題整整討論了一天，期間李淵一直沒明確表示支持哪方，一直到日落時分，鴿派逐漸占據上風，最主要的原因是兵部各級將領經過雙方的兵力對比后，發現這場大戰大唐基本不可能贏。
最多只能打和，等突厥劫掠完后，眼睜睜看他們離去，這樣的話，還不如議和來得劃算，也能少死一些百姓。
但雙方也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各個方向的勤王兵力依舊要召集，朝長安聚攏，原因就是怕頡利真的覬覦長安，防止他畢其功于一役，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事情談完已經晚飯時分，一群大臣告辭后，紛紛三三兩兩從皇宮走出。
“玄真，李孝恭今天的表現不太尋常，按理說，以他的性子，不可能站隊的，尤其是你和我都主張議和的情況下…”
裴寂和竇威兩人走在人群后面，小聲說著話，兩人年紀都不小了，竇威更是年邁地連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著。
“是不尋常，今晚回去找人去他府上探探口風，還有靈州李道宗，怎么一點響動都沒有，以李道宗的性格，不可能一仗都不打，就放頡利這么容易過來，難道他不怕秋后算賬…”
“唐儉老賊！”
“唐賊哪里逃！”
裴寂和竇威兩人還在說話，前方突然傳來幾聲怒吼。
“出了什么事？”
竇威抬頭往前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這，這是…”
“豎子爾敢！”
昏暗的夕陽下，黑壓壓一群人朝這邊沖來，當先一個大喊著：“打倒賣國賊唐儉！”
前方陷入一片混亂，幾名原本在皇宮外維護治安的侍衛被憤怒的人群吞沒，慘叫聲和怒罵聲絡繹不絕。
裴寂和竇威兩人大驚失色，竟然有人敢在皇城外襲擊當朝大員。
還未等兩人反應過來，又是一聲憤怒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裴寂，竇威兩個賣國賊在那里！”
“打倒裴賊，打倒竇賊！”
黑壓壓的人群，迅速分出一支人流，朝裴寂和竇威兩人沖來。
“什么！”
情況一下子超脫了所有人的掌控，裴寂和竇威兩人都是站在大唐權力巔峰的人，可他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憤怒的人群沖過來，根本不可能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玄真，你快走，快找禁軍來！”
竇威顫巍巍的手推了推裴寂，他已經70多了，以人群沖過來的速度，他不可能走得掉。
竇威不愧是經歷過兩朝，依舊站在權力巔峰的人物，他當機立斷，讓裴寂先走，自己殿后，這固然是因為自己已經走不脫，但他這個舉動肯定會在裴寂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旦自己有個三長兩短，被他所救的裴寂必然會拉一把竇家。
“好！文蔚，你自己小心！”
此時裴寂臉色大變，知道時間根本不容許他多說什么，只能咬牙朝身后的皇宮跑去，一邊跑一邊還對皇宮上的禁軍大喊，讓他們出來救人。
“休要放跑了裴寂這賣國賊！”
“竇威老賊，賣國求榮，勾結突厥，欺壓我大唐百姓，你也有今天！”
“我打死你這個賣國賊！”
“啊…”
裴寂回望一眼，昏暗中，竇威已經被憤怒的人群吞沒，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而人群看到往回跑的裴寂后，有人繼續追來，嚇得裴寂跑得更快了！
“這些是什么人？”
“是誰在煽動，幕后黑手是誰！”
“敢在皇宮外動手，哪個勢力有這么大的膽子，難道不怕誅九族嗎？”
裴寂腦海中電轉，皇宮就在前方，只要進了皇宮，身后這些敢追他的人不管是誰，都得死，身為大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令，他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殺心！
“噗，噗！”
眼看城門就在眼前，裴寂膝蓋處突然傳來劇痛，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擊中，他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倒在地，此時裴寂距皇宮只有十米的距離，他甚至能看到皇宮門外兩個侍衛的身影。
“快救我，救我！”
裴寂艱難得往皇宮爬，一只手伸向空中，朝那兩個侍衛揮舞。
但他迎來的是徹骨冰寒，只見兩名侍衛沒有迎向他這個當朝宰相，反而朝身后一退，慢慢關上城門，而皇宮城墻上，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一個禁軍。
直到此時，裴寂才反應過來，有人在要他的命，這人出乎預料的沒有從朝堂上動手，也不是從底層輾轉幾道后動手，而是直接以這種暴力方式，從肉體上加以毀滅。
“是誰，誰有能力調動現在的皇宮禁軍？”
裴寂一只手倚在地面，轉身朝身后看去，一張張憤怒卻年輕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都是年輕人，有幾個甚至是國子監的人！
“住手！”
裴寂企圖用宰相的威嚴震懾住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
“你們知道你們在干什么嗎？襲擊朝堂要員，該當死罪！”
裴寂聲色俱厲，手指著不斷靠近的人群！
人群有了那么一瞬間的騷動，裴寂心中一喜，看來自己的做法起到效果了，不需要多久，只要有那么片刻的停頓，這些依靠上頭的熱血和憤怒的年輕人就會冷靜下來，只要他們稍微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這個舉動的后果，自己就有救！
時間，自己需要那么一丁點時間。
皇宮禁軍也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自己身死，不管幕后那個勢力有多么龐大，禁軍最多只能留出那么3~5分鐘的空白期。（實在想不到用什么時間來表示了）
如果過了這個時間禁軍還不出來，那幕后之人也不可能扛得住，眼看當朝宰相被活生生打死，禁軍過了那么久都不出來，怎么說都說不過去，今晚負責皇宮禁衛的將領肯定是要重罪了！
“程棟，你是國子監的監生，老夫親自指點過你的文章！你現在要做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嗎？”
裴寂厲喝一聲，他知道現在求饒是沒用的，只能靠他宰相的威望，靠眾人心中潛藏的敬畏。
“裴，裴…”
程棟舉起拳頭，眼中出現了一瞬間的清明。
“崔仁師，你的殿中侍御史還是老夫批準的！還不給我退下！”
還沒等程棟想清楚，裴寂又是一聲爆喝！
狂暴的人群仿佛一頭瘋牛，在裴寂的幾聲爆喝下，有了那么一絲停頓的跡象。
有戲。
裴寂心中狂喜，只要這些狂怒之徒能停下來，只要有那么一絲的猶豫，自己就能活下來！
“裴賊安敢逞口舌之利，今我等600大唐男兒在此，七生報國，誓殺你這賣國賊！”
黑暗中，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
原本冷靜的人群聽到七生報國四個字后，仿佛打了雞血一般，再次變得狂怒！
“裴賊，十年前你跪在突厥始畢身下奴顏婢膝，現在你又要跪在屠我百姓，搶我妻兒的突厥頡利身下當舔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等大唐男兒，拼著身死族滅，也必與你這老賊同歸于盡！”
“殺了老賊！”
裴寂大驚，面對重新狂暴起來的瘋子，他再也沒有后退的余地！
“你們…”
還未等他再次靠口，憤怒的人群就把這個當朝一品，掌管千萬人生死的宰相淹沒了。
生命最后的一刻，一個人影浮現在裴寂眼前。
那是一個面無表情，穿著蟒袍，冷酷無比的少年。
除了他，現在還有誰能調得動拱衛皇宮的禁軍！
隨著幾個主謀身死，皇宮外的憤怒人群終于冷靜下來，他們把裴寂，竇威，唐儉的尸體放在皇宮門口。
沒有散去，反而齊齊聚攏在一起，手牽著手，神色肅穆，目光堅定地望著皇宮的方向。
“旗幟高舉！隊伍緊排！
大唐子女以鎮定堅毅的步伐行進。
那些為大唐之崛起而犧牲的同胞們，
靈魂也隨我們隊伍邁進。
我們身邊的戰友倒在敵人的鋼刀長槍下，
我們的兄弟姐妹們倒在了沖鋒的戰場上，
我們的隊伍精神飽滿向前進。”
這些人竟然唱起了歌！聲音嘹亮，充滿著希望和憧憬！在黑暗中，仿佛有巨大的力量從這些年輕的軀體上出現。
“為生我養我的祖國清道！
為實現大唐民族的偉大復興清道！
百姓們帶著希冀望向人民子弟兵，
勝利的破曉來臨了。
大唐子民帶著希冀等待我們的到來，
勝利的破曉來臨了。”
“號角最后一次被吹響，
大唐的兒郎們都準備好去戰斗。
即使會頭破血流，即使會失去生命，我們崇高的榮譽指引我們前進！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所有土地上，
勝利就在前方。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所有河流里，
勝利就在前方。
很快大唐的旗幟將飄揚在天空盡頭，
勝利！
就在前方！”
“旗幟高舉！隊伍緊排！
大唐子女以鎮定堅毅的步伐行進。
那些為大唐之崛起而犧牲的同胞們，
靈魂也隨我們隊伍邁進。
我們身邊的戰友倒在敵人的鋼刀長槍下，
我們的兄弟姐妹們倒在了沖鋒的戰場上，
我們的隊伍精神飽滿向前進。
前進，前進…”
600多號人一起歌唱，沒有人逃跑，沒有人退縮，600多股力量匯聚在一起，邪魅退避，動人心魄…
一盞茶后，一隊禁軍從皇宮沖出，把所有人團團包圍，為首的將領柔柔弱弱，相貌精致，只見他環顧一圈，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都抓起來，關進東廠詔獄，聽候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