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蘭遮城的大火,從上午一直燒到傍晚都沒有完全熄滅,強勁的海風都吹不盡滿城的煙火氣息。
落日的余輝灑在這座倍受摧殘的城池上,在淡淡煙霧的點綴下,仿佛有一種凄美之感。
當然,這是站在李天龍和很多勇衛營士兵的視角來看的。
如果是荷蘭人自己,更多的恐怕是憤怒和大罵,哪來的美感?
入眼處,一片狼藉和破敗,倒斃的尸體,未干涸的血液,炮彈爆炸后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坑洞…
以防海面上的明軍戰艦再次突然發起大規模的炮擊,歐沃特瓦特不敢派出太多的人出來活動,即便派出來的人,也讓他們盡量不要聚集。
這些人分散開來,機械的收拾著殘局,搬運著同伴的尸體,幾乎所有人都很沉默,仿佛黑暗來臨前出沒的喪尸。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今夜無月,只有熱蘭遮城還未熄滅的點點火光,和帶著咸味的海風。
枕著海浪的聲音,勇衛營士兵可以安心的進入夢鄉。
但是很多渾身疲憊的荷蘭人,卻久久無法入眠,他們不知道明天醒來后,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么。
一夜無話。
翌日,天氣依然不錯,適合熱氣球升空。
于是,勇衛營新一輪的空襲再次展開。
不過這次沒再攻擊營房區了,因為營房區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再繼續轟炸已經沒有太大的價值。
即便如此,李天龍也沒有選擇轟炸那些城防炮。
因為在他看來,只要己方不強行攻城,這些火炮就沒有多大的威脅。
到時候將紅毛鬼逼降,這些火炮就都是戰利品了。
作為現代人,沈浪是有些不大看得上這些滑膛炮的。
但是,李天龍是沈浪來到大明之前的老將,深深的知道火炮的重要性,也知道歐羅巴人的火炮很精良。
即便是現在,勇衛營有了先進得多的線膛燧發炮,可他是苦日子過來的,不想浪費,特別是火炮。
所以,能俘獲,他絕對不想毀掉。
哪怕是勇衛營自己不用,給其他明軍使用,或者是賣給別人也不錯啊,那也能賣不少錢啊。
不毀火炮,炸城墻就更沒有意義,紅毛鬼又都躲了起來,可以攻擊的目標就更少了。
最終,李天龍決定攻擊地下室所在的位置,那里面肯定躲著不少紅毛鬼。
當初攻打沈陽的時候,建虜在阿濟格的帶領下,在城中挖了大量的地窖和地道,和這紅毛鬼的地下室差不多。
再堅固的東西,火藥包足夠,一樣炸得開。
地下室在熱蘭遮城的第二層下方,和城池的第一層并排,深入地下一丈多。
由于昨天銷毀了那只投毒的熱氣球,此時勇衛營的熱氣球只剩下十只。
十只熱氣球分散在地下室的上空,然后迅速的將一個個火藥包從上空投了下來。
轟轟轟…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以及形成的共震效應,讓整座城池都好像在劇烈的搖晃著,躲在地下室的荷蘭人震驚不已。
因為昨天勇衛營主要是放火燒城,所以投擲的大多是燃燒瓶,火藥包投擲得相對較少。
但是今天,全部投擲的是火藥包,而且相對更加的集中,聽起來自然是更加的驚心動魄。
熱氣球另一個好處是,它可以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活動,速度可以很慢,甚至是懸停。
正因如此,投擲火藥包的士兵可以將火藥包投擲在一塊很小的區域內爆炸。
隨著爆炸的火藥包越來越多,下方的坑洞自然也就越來越大,并向下方延伸。
灰塵和泥土震落下來,灑在頭上、身上,讓躲在地下室里的荷蘭人倍受煎熬,一些膽小的婦孺不由嚇得低泣起來。
他們這些人隨著荷蘭人的殖民腳步而來,是追隨他們的丈夫或者父親來享福的。
這幾十年來,荷蘭人在福爾摩沙占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不管是遷移到島上的明國人,還是島上原本的土著,都必須接受荷蘭人的統治。
堅固的熱蘭遮城,自從建成以來,幾乎沒有受到過什么威脅。
現在這種可怕的遭遇,不光是在熱蘭遮城,他們在其他地方也從未經歷過,心中的恐懼自然是難以抑制。
面對這種情景,歐沃特瓦特也很是無奈,他除了繼續組織人力將地下室開辟得更大,盡快將明軍轟炸區域下方的人轉移走之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可是這樣一來,在昏暗沉悶的地下施工的人員,需要消耗淡水的速度就明顯加快了很多。
斷糧一兩天還能夠忍受,斷水一兩天,那簡直能要人命。
所以在赤嵌城的補給還沒有送過來之前,歐沃特瓦特只能將物資,特別是儲備的淡水進行加強管理,每人每天只能定量配額。
還有所有人的尿液,先全部收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勇衛營的轟炸持續了一上午,下午風向變了,而且風力增大之后,李天龍便停止了空襲。
荷蘭人終于能夠緩一口氣了,感覺整個世界都寧靜了,那種美妙的感覺只有被人在頭頂上狂轟濫炸了幾個小時才能體會到。
十多個荷蘭人小心的跑到轟炸區域來察看,頓時被眼前的一幕給完全的驚呆了。
地下室上面的地面上,已經交錯的分布著十個巨大的坑洞,小的直徑近五碼,大的甚至有七八碼,深度有的超過了兩碼。
再這樣炸下去,地下室肯定會被炸塌,得到消息的歐沃特瓦特不敢耽擱,立即組織人力對這些坑洞進行填埋。
可是,人員剛布置到位,隨著一陣呼嘯聲急速而至,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明艦的炮擊開始了。
毫無準備的四十多人被炸得鬼哭狼嚎,爭相逃竄。
勇衛營已經在北線尾島建立起了一個木制的瞭望塔,高有近四丈,目之所及,熱蘭遮城正對著的方向能夠一覽無余的看到。
而勇衛營轟炸的地下室正好處在這個方位,所以荷蘭人一動,觀察的勇衛營士兵便第一時間能夠看到,然后迅速呼叫海上的戰艦進行炮擊。
荷蘭人當然也能看到這個瞭望塔,所以歐沃特瓦特不敢派出太多的人,可是沒想到,還是那么快的被攻擊了。
他始終想不通,北線尾島上的明軍和海上的明艦相距那么遠,他們是怎么做到配合得這么默契的呢?
無奈之下,他只能將人員繼續減少到十幾人,每個坑洞旁邊只有一兩個人施工。
這樣,就不會再炮擊了吧,太浪費炮彈了。
可顯眼,他想當然了,明艦只是減小了炮彈的密度,但并沒有直接停下來。
好吧,明軍那種炮彈太可怕了,不用直接命中目標,只要在一定范圍內爆炸,就能產生極大的威脅。
炮彈隨時會降臨下來,這對施工的荷蘭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是在與死神進行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