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露絲伯格頗有幾分驚喜“謝謝,我會每天努力看上幾頁的。”
“個人建議是不要在睡前讀,除非你想嘗試下噩夢連篇的感覺。真的”愛德華很認真的說道,這是他的親身體會,兩輩子都有這種經驗,顯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那么厲害?”露絲伯格有些懷疑。
“這是個天才。硬要打比方的話,通俗文學中的梵高,這么說你應該就能理解了,不管是身世遭遇還是作品風格都很類似。當然沒有證據表明,他也曾經割掉了自己耳朵,并且他運氣更好,至少曾經有過婚姻。”
“讓我想想,我大學時候上過文學鑒賞類的課程,但,但好像確實沒有洛夫克拉夫特這個名字。”她纖長的手指按著太陽穴,在努力回憶。
“你當然沒聽到過”愛德華內心不住嘀咕,隨即說道“一位長者說的好,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斗,但也要考慮到歷史的行程。”
她深表贊同“這話聽起來非常有道理,這顯然是個富有智慧的人說的,這樣的人應該很有名吧。智慧是一個人最好的財富也是對其最好的宣傳。”
“excited!”愛德華連忙點頭,很奇怪,他穿越后雖然喪失了很多記憶,但對于這類名言倒是記得非常清楚。
但美中不足的就是想不起來是誰說的,這不得不說讓人遺憾。
非常遺憾。
非常非常遺憾。
“我的文學課老師是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先生,他真是傳奇人物,在文學方面卓有天賦,寫作能力和鑒賞能力都是當世一流的,也許他也會漏看吧。”
愛德華聳聳肩“露絲,想想看梵高吧。我要說,雖然洛夫克拉夫特現在沒有任何名聲,以至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大師都會無意的忽略其存在,但是相信我,他終究會大放光芒的,會有無數的三流作家、編劇趴在他的墓碑上,靠吮吸他的思想來混飯吃。”
“嘿,艾德別說的那么…那么夸張”年輕的女教授夸張的表現出嫌惡的神色,不知不覺間,兩人私下的稱呼已經從愛德華先生、露絲伯格小姐轉變為,艾德露絲。
誰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仿佛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年齡和地位間的差距已經趨于消散,剩下的只是平等的朋友關系。
但好像又更平等一些?
那么,算是好朋友?
愛德華不敢問,露絲伯格自然也懶得去深究,這樣反而落得清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悠閑輕松的態度來面對兩人間的單獨相處。
雖然這樣機會不多,而且持續時間也補償,可讓她愉快,也讓他愉快。
“那時候我比你現在還年輕些,而納博科夫先生已經五十多了,正是一個優秀文學家最好的年華,他上課時神態和藹,卻咄咄逼人,帶著俄國口音的英文讓我非常不適應。”
“但我覺得你也可以折磨他啊,畢竟布魯克林口音讓很多米國人都困惑不已。而且,論起咄咄逼人的態度來…呵呵”愛德華夸張的在擦拭自己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是啊”露絲伯格將書和講義放進手提包里,愛德華理所當然的接過,兩人肩并肩向外走去“那時候,他很喜歡我,課堂上經常點我名回答問題,每當這時候其它同學就抱怨,感覺是到了國外了。他是語言的藝術家,但那個時候只能非常無辜的瞪著巨大的眼睛看著我,努力琢磨我到底想表達什么。”
“噗嗤”愛德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太有畫面感了,俄國美式英語和混雜了莫名其妙歐洲腔以黑人口音的英語在課堂上交相輝映。
“那時候,我就努力改變自己的發音方式,因為作為律師的話,口音也是能力的體現。”
“好吧,為什么和你聊天不超出五句話,你立刻就會轉到這種讓人昂揚向上的話題上?我真是好奇你的業余生活到低是怎么過的?每天每時每刻都這么積極?那么,那么,金光四射?充滿活力?”
“業余生活?這對我而言是奢侈品,我從小身體不是特別好,長年累月要跑醫院,學業繁重,后來又有了茱蒂絲,事情就更多了。其實對于我而言,現在還好些,我至少能有個書房用來備課或者繼續學習,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每天到家后就在廚房的桌子上復習功課。”
“呃…我現在有點后悔把書借給你了,你應該需要更多的睡眠時間。”
“不,恰恰相反,艾德,你知道么,我曾經是那么羨慕的納博科夫先生啊,他不但是優秀的作家,文學鑒賞家,還是生物學家。”
“你現在不羨慕了?”愛德華笑道,秋風吹在臉上,讓人的心情都變得輕松起來。
“呃…”她將吹到面頰上的頭發撥開,搖搖頭道“以前是羨慕,現在才知道羨慕也是需要底氣的…我這種人根本沒資格去羨慕納博科夫先生。你知道嘛,他甚至在專業期刊上發表了不少鱗翅目論文,好像還發現了幾種罕見的蝴蝶,太厲害了。”
“嗯???”愛德華兩輩子為人和這種嚴肅文學都什么緣分,屬于相看兩厭。
能知道納博科夫的名字還是聽說是個劉備文,但也就僅僅知道這個名字而已,對于大作家的生活當然是一無所知。
“他日常的愛好是研究蝴蝶和國際象棋,并且在這兩個領域都成為了專家。這才是真正的人生,讓人羨慕…而我,只是個無情的司法機器而已。”
愛德華努力想要去安慰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露絲伯格笑了起來,順手再次將散到額前的頭發撥開,姿態嫻雅,手指動作柔和仿佛在撥動豎琴的琴弦,“所以我現在要開始嘗試著改變,生活是美好的,我要努力去發掘除了法律和茱蒂絲以外的美好。”
她看著愛德華,眼中的笑意殘留著…
回到辦公室,露絲伯格在寫字臺前坐下,喝了兩口水,神情又恢復到工作狀態中。
“艾德,你該知道耶魯是什么地方?耶魯和其它法學院不同之處在于,后者通常只負責教導學生們如何處理那95的案子,事實上這并沒有問題。但這個家國是如此的充滿活力,她每時每刻都在不停的進步,都在不停的超越自己,工業、農業是如此,而作為這個米利堅最強競爭力的法律也是如此。”
“新的案件層出不窮,如果一味從前人的智慧中去尋找答案,那對于我們當代人而言是恥辱是巨大的恥辱。”
愛德華聳聳肩“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露絲伯格小姐…”
眼看露絲伯格眉頭皺了起來,愛德華忽然一樂“憲法,憲法是例外,那是建國先賢的智慧結晶,當有重大問題時,都可以從中找到答案。”
“你可真是個滑頭”露絲伯格也笑了,這是對同行觀點的認同。
“但艾德啊,你有天賦,與眾不同的天賦,所以你天生就是為了解決那50的問題而存在的。明白嘛?不要讓我失望。”
每當愛德華凌晨從圖書館回到公寓時,他總是在腦海中默念著這些話,以此激勵自己,至少別走著走著就睡著,或者一腳踩到大草坪上的帳篷上去,驚擾鴛夢是要折壽的行為,何況萬一敞篷里蹦跶出鴛鴛相抱的戲碼來,這還真不是普通的辣眼睛。
這并非危言聳聽,由于卡爾·賴特們的存在,這個大草坪上,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
“艾德,你,你真是讓我無法說話了,天哪…”今天露絲伯格對著愛德華整理的備忘錄再次發出感慨。
“漂亮,真是漂亮,你非常完整的模擬了對利亞德法官的質證過程,甚至超出了我給你的大綱,新加入的你自己的想法,一看就是典型的你的風格,刁鉆,出人意料,似乎有違法嫌疑,但仔細分析卻發現正好卡在紅線之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愛德華想打哈欠,但少年人面對愛慕女性所產生的虛榮心,讓他硬生生的忍住,“哈哈哈,這,這,還行吧,昨晚看電視新聞的時候忽然想到的。”
“我真羨慕你,要是我有你的敏銳那該多好了。”露絲伯格輕輕的嘆息。
“所以昨天電視新聞都有些什么內容”她忽然轉變話題,愛德華一愣,只見對方狡黠的朝著自己微笑,那意思仿佛在說“呵呵,和老娘玩心眼?說吧昨晚夜車開到幾點?”
然而愛德華好歹是穿越者,做事當然深思熟慮。
“沒什么大新聞,就沒怎么留意看,倒是新聞之后的深度報道多看了幾眼,FAKENEWS請了個國防部的高級專家,來講解法蘭西兩個月前爆的那顆氫彈的事情,這是第五個擁有氫彈的國家了”愛德華撓撓頭。
“你們男性真是好戰分子啊,沒有戰爭了卻依然對武器那么癡迷。”
“也許吧,不過我深深為法國政府感到擔心。”愛德華面露憂愁。
“擔心什么?”
“希望在下次戰爭爆發時,他們的最高指揮官起碼能在投降前想到自己還有氫彈這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他顯得非常純良,“真的”
“啊哈哈哈哈哈”露絲伯格一愣,隨即拍著大腿狂笑起來“艾德,你真是,你真是…我和你說教的阿貝爾先生是法蘭西后裔,你千萬別在他面前說這話,他會發瘋的。”
“發了瘋似的向我投降么?或者用法棍作為武器向我發出決斗邀請?”愛德華知道這位阿貝爾先生經常向露絲伯格獻殷勤來著,所以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背后說他壞話的機會“畢竟他是法國人…”
“哦,我該繼續工作了,謝謝你艾德,和你聊天很開心,而且你的靈光一閃,至少能節約我兩個小時的時間。謝謝你。”露絲伯格看著,長長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球散發這柔和與安寧。
愛德華心馳神往。
但他還是沒忘記自己的角色:“哈哈,這樣我還真是榮幸啊,如果還有什么麻煩問題,你可以一起扔過來,沒準我今天靈感再度暴發一下,多半就又有新成果了。”
“嘿,你不是有華夏血統么?怎么一點都不謙虛”露絲伯格佯裝惱怒“今天沒什么任務了。”
“好,再見”愛德華依依不舍的離開辦公室。
露絲伯格癡癡地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傳來關門聲,才醒悟過來,帶上眼鏡開始進入工作狀態,嘴角依然帶著笑意,“謝謝你,艾德…你自己都忘了,你已經好幾次在我面前說氫彈了…大概這些日子你只看過一次電視吧…”
這天晚上,愛德華去餐廳吃晚飯,自從黑大個投入到橄欖球訓練中去后,他的廚子生涯終于可以暫告一個段落,于是整天在課堂、辦公室、圖書館和公寓間來回奔波,晚飯在外面解決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
今晚的大草坪上熱鬧得很,而且搞出了新花樣。
漢森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架電影放映機和幕布,堂而皇之的放起了露天電影來。
愛德華頓時心里就是一毛,聯想到“要do愛,不要作戰”,“用do愛占領公園,用do愛抗議保證”以及“兇兆火刑”之類民權運動的新型藝能,心說漢森這貨別是玩大的吧,若是在大草坪上公開放毛片那可就太刺激了。
雖然眼下還沒類似事情的報道,但愛德華深信,在這個時代里,把毛片當宣傳片,當眾播放的事情是早晚會發生的。
而且前陣子正好出了一部特別經典的,風行米利堅全國五十個州的大片,一時間又成了廣大人民喜聞樂見的業余活動,為此也惹得不少保守派人士,大光其火,紛紛撰文或者上電視臺指出米國道德墮落早晚要受到主嚴厲的懲罰。
這片子是在分級電影院公開放的,愛德華在紐約時也偷偷摸摸買票去看過。
老實說,除了腦洞外,實在是乏善可陳,這讓他越發懷念起上輩子的那些東瀛老師來,可想想哪怕是最“年長”的飯島老師都還未出生,便不由得悲從中來。
等等,這么說的話,德高望重的德田重男爺爺倒是已經出生,但他老人家到目前為止應該還是一個普通社畜,他的事業得到70之后才開花。
哎…這個時代啊,真是太粗糙了。
不過,漢森這回倒是讓愛德華失望或者說充滿了驚喜。
他發現這是一部彩色電影,畫面色調飽和度高,外景則完全在陽光下拍攝,這讓電影顯得溫暖和熱烈,愛德華在銀幕上看到了熟悉的城樓,巍峨的長城,還有一張張黃面孔的面孔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微笑,雖然衣服不見得光鮮,但他們的精神狀態讓人羨慕。
孩子們無拘無束的唱歌跳舞做游戲,老人們遛鳥喝茶安享晚年,青年人也各有各的樂趣,每個人都安穩的沉浸在各自幸福里。
這是自己的家,這是自己的祖國啊!
愛德華一時失神,呆呆看著銀幕,這部片子不長從頭到尾也就20分鐘左右,愛德華反復看著,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嘿,艾德,怎么樣!?”漢森忽然發現他,遠遠的就開始打招呼。
“哦,”愛德華連忙揉揉眼角,又是常見的表情回應道“不錯啊,這片子哪兒弄來的,叫什么?”
“法國人克里斯·馬克在1955年去了華夏,這家伙是新浪潮運動代表人物,這樣的人當然是支持革命的,實際上巴黎這次的五月革命,他是重要參與者之一,這片子叫,很不錯吧!”
“真好看啊…”
“是啊,他為了支持我們,特意寄來了不少拷貝。”
“現在的活動真是越來越豐富了啊”愛德華由衷的贊揚道 “當然,為了喚醒更多的人,我們的方法一定要多元化,讓大家認識到這個國家的問題…”
“好吧,你越來越有革命者的樣子了。當然,總有一天你會為認識我而感到驕傲的,真的。”
“希望如此,等等,你說反了吧。”
“不,當你作為被告站在法庭上,面對政府指控的時候,你絕對會為認識愛德華·楊大律師而高興的。”
“切…我還真是迫不及待呢!”漢森白眼一翻“那我先去干別的事情了。”
“嗯,你去忙把,我再看一會兒。”
“也對,畢竟你有一半中國血統嘛”漢森揚長而去。
愛德華對著銀幕上那熟悉有陌生的城市,感慨萬千,仿佛又置身于夢境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