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趙奎終究是活了快七百歲的老牌紫府境,即便再震驚,在面臨絕境之際依舊是強行收斂了所有雜念。
只見他衣袖一揮。
一柄赤銅色的古樸小傘便即飛出,在空中自動打開。
滴溜溜的旋轉中,小傘越變越大,赤色傘面上的玄奧符文也綻放出了道道光芒,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的能量護盾。
這護盾能遮擋的面積不小,角度合適的情況下能護住十多人的樣子。
“羅天傘”。
這是一件下品紫府寶器,屬于神通靈寶羅天傘的模仿品。
它的拍賣價格通常在兩百至四百萬乾金之間,約莫和一枚無極寶丹價格差不多。
因下品紫府寶器綜合性價比高,乃是大多數普通紫府境修士的首選配置。一個紫府境修士,配上兩三件下品紫府寶器,總價格維持在千萬乾金以內,要想配置齊全也不容易。
普通五品世家想維持家族發展的同時,慢慢攢起幾件下品紫府寶器,須得大量時間的積累。
“轟轟轟!”
漫天碎冰凌,似狂風驟雨般轟擊著羅天傘的傘面護盾,打得它的能量護盾激蕩扭曲,隨時有破裂的跡象。
可見王瓏煙的血脈晉升成為圣體之后,對于天道法則的理解和運用,已經達到了另外一個層次。雖然還比不上神通境大佬,卻也不是等閑紫府境可比。
然而,紫府境也不是好欺負的。
趙奎比之王瓏煙,終究要高出一個大境界,手段又豈會只有這么些?
他看似老朽的眼神中爆出一道赤色光芒,周身驀地燃燒起了爆裂的火焰氣息。熊熊火焰之中,一桿赤色的火焰赤龍槍驀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一瞬間,他渾身氣勢暴漲,猶若戰場猛將降臨。
“熾焰神通——赤龍翻天。”
一槍捅出,赤龍槍仿佛點燃了天空一般,澎湃的能量震蕩之下,天地間赤霞一片。
陣陣霞光中,一條火焰赤龍騰空而起,張牙舞爪地向王瓏煙殺去。
那赤龍雖是由能量構成,卻鱗甲具現,威勢滔滔,宛如真正的赤龍一般,咆哮著劃過夜空之時,整個天地都在隱隱震蕩。就連頭頂的圓月,都被襯得黯淡無光起來。
赤龍所過之處,冰凌悉數化水。
趙奎身為家將出身,竟能擁有兩件下品紫府寶器,可見其在安國公府內的地位不低。要知道,窮一些的紫府世家老祖,例如沒落的隴左燕氏老祖,現在還能不能湊出兩件紫府寶器,還是個大問題。
面對來勢洶洶的火焰赤龍,王瓏煙非但沒有懼意,冰冷的雙眸中反而出現了一抹熱切。
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單挑一個紫府境修士,只要能戰勝他,就代表著她王瓏煙已經擁有了挑起王氏鎮族老祖大梁的能力。
這對王氏來說,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她玉手一招,一柄玄冰色的長劍“嚶”得一聲出現在她掌心中。
它劍身秀氣,通體仿若玄冰鑄就,哪怕還未催動,便已經散發出了致命的寒意。
神通靈寶——“玲冬兒”。
“玲”,是王瓏煙“瓏”字輩的下一代“玲”字輩。她這一生都未曾嫁人,因此便準備將愛劍當做女兒來培養。
“冬”,是指此劍的屬性,一旦溝通天道,便能將神通范圍內化作冬日,將萬物凍結,也取自“凜冬”的諧音。
只是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柄神通靈劍的器靈還處在朦朦朧朧的初生期,僅有一點本能意識,性別意識是男是女就更不用提了。
不過,在刻意的引導和培養下,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器靈的性別和性格的。
只要主人的性格比較健康陽光,養出來的器靈通常會符合性別需求,性格也不會太差。
當然,也不排除養器靈的時候懷揣著“某種不良意圖”,導致出現某種不可預知的變化。前些時候,隴左紫府學宮長春谷就出了一樁類似的悲劇。
閑話暫且不提。
隨著王瓏煙的玄氣注入玲冬劍內,神念與其融為一體,一股極寒之意自她身體中氤氳而起。
剎那間,一聲清越的鳳鳴聲響起。
一只巨大的玄冰鳳凰虛影驀然出現在了她身后,雙翼振動,昂首長鳴。
以王瓏煙為圓心,磅礴的威勢一波又一波地擴散開來,剎那間,極寒的氣息仿佛要將整個天地凍結,就連頭頂的圓月都仿佛沾染了一抹霜色。
血脈層次覺醒到第六重圣體之后,王瓏煙的法相虛影也隨之變強,如今儼然已經變得清晰無比,根根羽毛分明,宛若實體一般。
只是這只玄冰鳳凰的法相虛影與正常狀態略有不同,可明顯感覺到它的玄冰氣息中,挾帶著森冷陰邪的陰煞之氣。
它一振翅膀,便激發出了一道玄冰陰煞風暴,瘋狂地向玲冬劍內涌去。
“冰煞神通第一式——‘破山’。”
王瓏煙凌空懸浮,一劍斬出。
無盡的凜冬寒意高度凝聚下,化作一道冰煞劍意向赤炎龍激蕩而去。
劍意所過之處,與空氣劇烈摩擦,產生了陣陣震耳欲聾的銳嘯,隱隱可以感受到,無形的空間都被切出了一道淡淡碎痕。
“唰!”
那頭張牙舞爪的火焰赤龍虛影,直接被冰煞劍意斬成兩段,冰煞劍意速度未減,斬在了羅天傘的護盾上。
“轟!”
羅天傘護盾頓時宣告破碎,連帶著本體都被沖擊的扭曲開裂,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拋落。
與此同時。
一股反震之力順著羅天傘與趙奎之間的聯系,直沖趙奎紫府。
紫府內的無形漣漪波蕩,震得趙奎神魂受損,蒙面黑布下的老臉一片蒼白,嘴角溢出鮮血,老朽的雙眼中也露出了驚駭之色。
時至此時,他已經徹底確定了,王瓏煙必然已經是帝女/圣女級別。
在整個大乾國,此等級別的天之驕子,要整整數千年才能出現兩個,一個是帝子,一個是圣子。
對于這等血脈資質,寒月仙朝的官方稱謂為先天靈體級,但是民間通常都會沿用天驕大天驕的延伸稱謂——絕世天驕。
如今康郡王和安郡王兩個派系,彼此競爭,除了皇權之外,不就是為了爭一個帝子機緣么?
唯有成為了帝子,才有機會修煉到凌虛境,得享壽元四千載!
可他趙奎卻是看到了什么?
人家拼死拼活爭的東西,王瓏煙已經至少有了一半。另外一半的功法寶典,有沒有暫且還不好說。但是憑著她已經是圣女級別的天資,只要愿意投靠仙庭,被獲準修煉寶典的概率極大。
趙奎心中即是涼意激蕩,又是震撼和恐懼。
坤少爺這是給家族招惹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可怕對手啊?難不成,萬載世家趙氏,就要遭到劫難了嗎?
不行!他要逃出去,將王瓏煙的情報傳遞給主家!
當即,趙奎騰空而起,周身霞光綻放,速度陡然飆升,想借著紫府境的速度優勢逃跑了再說。
“想逃?”
王瓏煙眸光一厲,身后的玄冰鳳凰虛影頓時向前一撲,與她融為了一體。
鳳凰虛影的透明羽翼向外舒展,猛地一扇,她的身形頓即化作一道虛影極速飛掠而出,眨眼間便擋住了趙奎。
“轟轟轟!”
天空之中一片激戰,越戰越遠。
王瓏煙畢竟還只是天人境七層的修為,憑著強大的血脈天賦和神通靈寶,要想擊敗甚至壓制趙奎都不難,但是想要擊殺,卻不容易。
畢竟,任何一個紫府境,活了幾百年下來,手里少說也會有個幾件保命底牌。尤其是當一個紫府境一心想跑的時候,想要殺他就更難了。
這一架,足足打了小半個時辰。
終于,她拼著受傷,才成功將趙奎擊殺了。
某處山嶺內,趙奎的尸體被斬成兩截,跌落谷底。王瓏煙背后的法相鳳凰翅膀也隨之化為道道光芒消散無蹤,她的身形也緩緩下落。
白色面紗下,她的嘴角有鮮血不斷溢出。
這一戰,她也并不輕松。
然而,她的眼神卻是一下子變得驕傲和自信。如今的她,在時隔多年之后,終于可以再次挑起家族守護者的重擔了。
正在此時。
不遠處又有兩道人影飛速而至。
他們落定之后。
其中一位身材頎長,氣度不凡的老者看了看地上趙奎的尸體,再瞅了瞅王瓏煙,眼神深處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敬畏與討好之色:“沒想到瓏煙老祖不讓老朽出手相助,竟是真有把握越級擊殺紫府境。”
這位老者就是前不久與王氏聯姻,并且達成一系列合作的隴左燕氏的老祖——燕于飛。
而另外一個人影,這是身高有一丈,渾身猶若精銅鑄就的傀儡——王守宗。
他是王守哲耗費巨資和代價,從公冶氏手中勻來的一尊紫府境初期的戰斗傀儡,實力雖然比不上從新兵軍營里得到的王守族那般強大,但是放眼大乾國也算是極為罕見的高端傀儡了。
王守哲向來料敵從寬,這一次的行動至關重要,因此委請了燕氏老祖燕于飛相助瓏煙老祖,還額外派了王守宗相助。
他們三個聯手,就算來了個紫府境中期,怕也得飲恨當場。
至于來個神通種,例如趙志坤什么的也是不怕,瓏煙老祖手中可是有“軍團長的呵護”這等高端火力。
王瓏煙淡淡地瞟了一眼燕于飛,聲音輕柔道:“瓏煙先行謝過于飛老祖助拳。只是瓏煙因為奇遇而導致的血脈蛻變之事,還請于飛老祖代為隱瞞一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今日之事,老朽若是說出去,定叫我隴左燕氏灰飛湮滅。”燕于飛急忙下了毒誓,又小心翼翼地說,“只是這一次老朽也沒幫上什么忙,這百萬乾金的謝禮,還是退給…”
“勿須如此。如今燕氏與王氏乃是姻親關系,休戚與共,于飛老祖還是將其補貼家用吧。”王瓏煙說道。
“那老朽就卻之不恭了。”燕于飛暗松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喜色。
這一次原本被王守哲請來助拳,心中多少還有幾分傲意的,卻不想,竟然見得王瓏煙獨自斬殺了紫府境。
他這才明白,原來這一次王氏是多重目的,完成任務的同時,也是用來敲打他這個新任盟友的。
王氏的底蘊,真的叫他震驚無比,不過內心卻是更加喜悅。
如今的燕氏已經徹底綁在王氏這條大船上了,王氏底蘊越強大,那燕氏就越安全,也越有發展機會。
“吱吱喳!”
戰爭傀儡王守宗的肩膀上,還蹲著一只蓬松的大鳥兒。
它渾身的羽毛還是雛羽,看起來肥嘟嘟的,呈玄冰之色,長長的尾翎卻已經有一丈來長,拖拽在身后,看起來異常華麗。
從這尾翎的華麗程度上可以看出,這只幼年期的玄冰鳳凰乃是一頭雄性的玄冰鳳。
“安鳳,過來。”
一見到漂亮的玄冰鳳,王瓏煙眼神都柔和了幾分,玉手一招,雛鳳就撲棱撲棱著翅膀,飛到了王瓏煙身旁,親昵地用腦門蹭了蹭她,顯得極為親近。
原本王瓏煙準備給他取名為“王宸鳳”的,結果被“守”字輩一眾男丁集體“死諫”反對,因為誰也不想多出一只玄冰鳳太爺爺出來。
無奈之下,王瓏煙只好給他取名為“王安鳳”,至少,就“寧”字輩那僅有的小蘿卜頭還啥都不懂呢。
“瓏煙老祖,您先陪安鳳小少爺玩。”燕氏老祖燕于飛的態度一下子擺得很低,“老朽先將戰利品和現場收拾一番。咱們得速度離開這里,剛才那一戰還是驚動了些天人境的。”
天人境他們當然不怕,只不過此事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點麻煩。
不多會兒,燕于飛便收拾完了戰利品,兩人一傀儡和一頭冰鳳,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足足過得數天之后,才有天人境帶著一位尊貴的紫府境,小心翼翼而至,探查起了現場,卻也沒有什么收獲。
與此同時。
西海郡。
西海郡位于大乾西北方,占地面積廣袤無比,比大乾其他的郡面積都要大上不少。更有著大乾境內最大的淡水湖泊,西海。
陽光下的西海,煙波浩渺,宛如大海般波瀾壯闊。金色的陽光灑落在西海之上,水波粼粼,恍如碎金,遠處青山如黛,隱隱還能看到高聳的雪山,畫面安寧而美好,美得宛如畫卷一般。
但此刻,西海的寧靜卻被一陣又一陣的巨大轟鳴聲打破了。
從幾個月前開始,便有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工程機械帶著轟鳴聲來到了此地,開始賣力挖掘。無數衣袂搖曳的玄武修士飛在天空之中,用特殊的方式遙控指揮著下方的工程機械。
在他們的指揮下,一條巨大的河床正以一種超乎尋常的方式緩緩成形。
這是正在挖掘中的運河。
運河并不是直接從西海開始挖的,而是和西海隔了一段距離,中間并未并未挖通。
這也是為了避免沖刷的水流影響挖掘。待整條運河徹底完工之后,西海和運河之間的阻隔才會被挖通,將西海之水引入運河之中。
屆時,不僅安北衛有了充足的水資源,從西海到歸龍城之間的航路也會被打通。
這一條運河的開通,可謂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此刻。
西海上空,有一個白袍青年正束手而立,遠遠眺望著前方的運河。
這青年長得器宇軒昂,氣度沉穩。
罡風獵獵,他身上的白袍在空中飛舞,身形卻挺拔如故,絲毫不受影響,遠遠看去,便如定海神針一般,仿佛沒有什么事情能夠讓他動搖。
這青年,自然就是被王守哲派來主持運河事宜的長寧王氏少族長,王宗安。
驀地。
遠方的天空中傳來一聲鷹啼。
緊接著,一輛龍鷹飛輦劃破藍天,風馳電掣而來。
不過片刻間,那龍鷹飛輦便飛到了近前,隨即在王宗安身邊一個急剎,懸空停住了。
“宗安,歸龍城那邊傳來消息。”飛輦前面的車簾被掀開,安郡王吳明遠的臉出現在了車里,表情嚴肅而緊張,“長寧王氏出事了。”
“殿下說的是指控王氏走私違禁物品,涉嫌通敵的事情吧?此事我已經知道了。”王宗安卻是一點都沒有慌。
見安郡王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朝著安郡王笑了笑,信步走進了馬車里,這才從儲物戒里取出了一封信,交給了安郡王:“這是我父親囑咐我交給您的信。您看完了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安郡王拿著信,卻沒有立刻打開來看,反而用一種莫名詭異的眼神看著王宗安:“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這又在你父親的計劃之中吧?”
“額,這個…”
王宗安頓時卡殼,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才無奈解釋道:“其實,按照我父親的說法,他只是把自己能設想到的,康郡王和趙氏可能會做出的反應,我們可能會遇到的困難羅列了一遍,并且給每一種可能都準備了好幾套應對方案。這只是其中一套方案。”
安郡王無言。
難怪他總覺得,王守哲好像總是能料敵先機,不管出現什么情況,都好像能立刻拿出一套應對方案來。
感情原因在這。
這方法聽起來好像挺簡單,但他知道,換了自己,就算明知道有用,只怕也未必能做得到。
因為這不僅僅需要極大的耐心,同時也意味著,自己所做的準備,其中有大部分注定了不會有任何作用,最后真正能用到的,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
難怪老祖宗讓自己沒事多跟王守哲學一學,多想想為什么。說真的,做事情能做到這一步,其實本身就已經相當可怕了。
算了他還是看看王守哲信里面說了什么吧說不定有自己能出力的地方。
想到這里,他也不再多想,轉而打開信看了起來。
片刻后,他忽的一挑眉,隨即眉眼舒展,整個人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他把信合上,笑著看向王宗安:“宗安,我知道你跟你父親之間有能快速暗中聯絡的方法。你替我告訴他,讓他放心,我保證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發展。”
王宗安也是笑了,朝他抬手一禮:“多謝殿下配合。”
“哪里哪里幫守哲家主,也是在幫我自己嘛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歸龍城。
達拉開荒聯合司駐歸龍城分部。
這處分部的面積算不上大,只是一座不到五進的宅子。臨街的位置有一處門面,平日里處理聯合司的事務,便是在這處門面里。
不知不覺,距離達拉開荒聯合司成立,全城哄搶股份的熱鬧場面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除了一開始的時候,有很多世家認購股份,這里還算是比較熱鬧外,之后就一直處于比較清閑的狀態。
每日里,就是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比如各大世家派出的天人境長老,靈臺境家族成員的登記,協調他們的輪值時間,以及根據總司的指令發布一些消息,公開一下各部分工程最近的一些大致進展,這些比較瑣碎的事情。
一直以來,也是相當安穩。
但最近,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達拉聯合開發司門外卻意外的熱鬧了起來。
自從長寧王氏走私通敵的事情在上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開始,幾乎每天,都有人在分部門外徘徊。到了今天,終于有人忍不住走了進來。
“掌柜的,我要退股。”
一個身穿青色長袍,面帶愁容的中年人,對著柜臺后面大聲說道。
“好的。請問您是代表哪個世家前來?可有印璽能夠證明身份?想要退多少股?”
中年的人的聲音才剛剛落下,柜臺后就走出了一個青年。
這青年身形挺拔,氣質如玉,一身的氣度雖然比不上那些三四品世家的貴公子,卻也不輸給一些六七品世家的嫡脈公子了。
這青年,自然是長寧王氏駐守在這處分部的負責人,名叫“王室鴻”。
他在“室”字輩中排行第十,是王氏第八代“宗”字輩老六王宗才的長子,他的爺爺便是“守”字輩的老三王守諾。
當初,王氏六代“定”字輩老四王定邦在獸潮中戰死,一共留下了四個孩子,便是王守諾,王珞彤,王守勇,以及王珞靜四人。
如今,四人之中,珞彤,珞靜,以及守勇都先后晉升了天人境,王守諾因為沒趕上好時候,成為了實力最弱的一個,但他的孩子們卻從小就受到了優厚的培養。
王宗才作為他的長子,從小就備受期待,十六歲的時候就跟隨王宗昌,王守明等人參與了王氏的第一次開荒。
如今,多年歷練之下,王宗才的實力和能力都有了長足的提高,已然是王守哲麾下的得力干將,在族中頗有地位。
在王宗安離開青蘿衛之后,王宗才便接替了王宗安的位置,和家族中的其他族人一起,負責坐鎮青蘿衛,維持青蘿開發聯合司的運轉。
王室鴻作為他的長子,自然也是從小就被寄予了厚望,剛一從族學畢業就開始在王氏的各項產業之中歷練,一直矜矜業業,積攢了很多經驗。
一直到前年,他被選中加入了宗安少族長的隨行人員之中,之后便跟著安北衛,隨后又被派到了歸龍城,開始負責達拉聯合開發司在歸龍城的分部。
如今三十四歲的他,實力也已經有靈臺境初期。
在家族中,他的資質和待遇自然算不上頂尖,但對比同品級世家的直脈,卻已經強出了不知道多少。哪怕是一些六品世家的嫡脈,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如今,在開發司分部當了一年多的負責人之后,他的身上更是多了一股淡淡的威嚴,隱隱然已經有了一方主事的氣場。
那中年人原本還以為對方或許會想辦法推脫或者拖延,沒想到王室鴻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一時間竟有些愣住了。
停頓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開口說道:“我是城南區六品世家陳氏的管事,當初我們陳氏認購了十股,今天全部退掉。”
“好。”
王室鴻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隨手招來了一個分部員工,便讓他帶著那中年人過去辦理手續了。
分部成立半年,早就已經有了一套成熟妥善的運作模式。
接下來,驗證身份,交付股權證明,簽署協議,將之前登記的義務人員名字從表格中刪除…中年人在員工的幫助下,迅速開始走退股流程。
分部的員工大部分都是從王氏旁系中挑選出來的,從小就接受王氏族學的系統教育,各方面的知識儲備都足夠,可以很迅速地融入到王氏的各項產業之中。
當然,員工中還有不少安郡王府的人。這半年來,他們經手的事情多了,也漸漸成了熟手,處理不同的事情,流程該怎么走,心里都是清清楚楚,做起事情來也是相當麻利。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中年人就已經走完了一整套流程,拿到了分部開具的證明票據。
因為達拉開荒聯合司的資金流動量大,而分部內部又不方便囤積大量資金,所以和股權相關的資金流動,都是由分部開具相關票據,而后在國有錢莊內進行乾金交割的。
接下來,他只要拿著這份證明,去國有的“大乾錢莊”內做一下登記,便可以從達拉開荒聯合司的賬面上將屬于自己的這部分資金取出來了。
一直到走出分部,六品陳氏的這位長老還有點緩不過神來。原以為會很麻煩的退股,居然這就處理完了?
“怎么樣?怎么樣?里面的人說什么了?”
門外還有不少世家管事正在觀望,見狀立刻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了情況。
這次長寧王氏出事,但凡是在達拉開荒聯合司內注資的世家可都相當緊張,想要撤資的世家可為數不少,只是還在觀望之中。那些大世家還要顧忌些面子,中小世家就沒那么多顧忌了,自然早早地就派人守在了這里。
中年人有些恍惚地抬頭,正要說些什么。
原本待在分部內的王室鴻,卻是緩步走了出來。
“各位世家管事,長老公子們,你們先不要著急,且聽我說一句。”王室鴻風度翩翩地朝周圍一拱手,從容開口,“我知道,諸位來此,有不少都是準備退股的。諸位可以放心,我聯合司的資金儲備足夠充裕,無論諸位想什么時候退股,想退多少股,我開發司都可以辦理,且保證即時辦理,即時到賬,絕不拖欠。”
“此事,我安郡王府可以出面擔保。”
說話間,一個中年文士也從聯合司分部內緩步走了出來。
這中年文士便是一直跟在安郡王身邊的那位府官。他從懷中取出自己的身份證明,向眾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隨即說道:“我來之前,郡王殿下便親口說了,他相信長寧王氏的清白,但他也理解大家的擔心。因此,他可以為達拉開荒聯合司做擔保,確保大家任何時候想要退股,都能順利拿回自己的錢。”
王室鴻接口道:“不過,根據聯合司規定,任何世家一旦退股,此后不得以任何理由贖回股份,此后聯合司的所有盈利項目,也都無法再獲得分成。諸位若是想好了,便可以進來辦理退股手續了。”
說罷,兩人也沒管外面那些人什么反應,轉身就回了分部。
見狀,那些世家管事們頓時驚疑不定起來。
如今,關于長寧王氏要涼了的言論甚囂塵上,倘若郡王府和王氏的人苦口婆心勸阻他們,他們都覺得正常,肯定要立刻沖進去把股份退了,生怕晚了會拿不到錢。
但此刻,那兩人看起來都是一副淡定無比的模樣,他們反倒是疑神疑鬼起來。
如今調查結果可還沒出來,萬一,長寧王氏沒有走私通敵呢?
只要長寧王氏不倒,運河就能繼續挖,聯合司也能繼續運營下去。
一條運河倘若順利開通,能產生的利益有多大,他們自然是清楚的。萬一長寧王氏渡過了這一劫,現在退了股,往后那些利益可就都跟他們沒關系了。
那他們豈不是白白錯失了這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
猶疑之下,不少世家管事邁出去的步伐都停了下來,決定觀望一陣再說。
當然,壓根不信長寧王氏還能翻盤的世家還是有的,只是數量少了很多。原本徘徊在聯合司分部外的幾十號人,最后走進分部的,只有不到十個。
剩下的,則是就近找了處酒樓或者茶館坐下等消息。
接下來半個時辰,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世家進去退了股,都順利拿回了股金。之后,進去的世家管事就更少了。
一墻之隔的開發司辦公室里,王室誠將王室鴻的表現,外面的情況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暗暗點頭。
他是第八代“宗”字輩老二王宗昌的長子。因為父親常年不在家,他從小就經常跟著母親柳菲菲一起在族長四爺爺的小院子里待著,沒少跟王宗瑞,王璃玥一塊玩,跟少族長王宗安也很熟。
因為他比王宗安小了十來歲,也就比宗瑞大了兩歲,又是侄子輩,王宗安給弟弟帶禮物的時候,也總少不了他的一份。
成年之后,他就順理成章地開始幫少族長王宗安做事,成為了他的左膀右臂。
王宗安去安北衛的時候,自然帶上了他。
如今五十六歲的他,實力已然到了靈臺境中期,前不久更是從父親那里拿到了一支中級血脈資質改善液,血脈資質增長了一大截,如今已然是天驕資質。
原本,王室誠是在安北衛坐鎮的,負責協助安郡王府的人開荒大荒漠,開墾安北衛。
因為擔心室鴻太過年輕,經驗不足鎮不住場子,王宗安便特意讓他暫時離開安北衛,來到了歸龍城,好在關鍵時刻能幫室鴻一把。
“一年不見,十弟倒是出息了。”王室誠臉上帶著欣慰之色,看向身邊的王室鴻,“看來,獨立負責一處分部還是很鍛煉人的,你看起來比之前威嚴老練了不少。”
“我比二哥還差遠了。”王室鴻謙虛地笑了笑,“也多虧了少族長給我這個鍛煉機會。”
兄弟倆敘話的時候,街對面的一處閣樓里,上官氏的一位管事也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留下幾人繼續盯著,自己則快速回轉了家族。
看聯合司現在的狀況,長寧王氏極有可能還有藏著底牌,值得繼續觀望觀望。
得盡快把這里的情況稟報給家主。
暗中關注著達拉開荒聯合司分部的,自然不會只有上官氏一家。其他各個地方的暗處,也有各大世家的眼線在暗中觀察著。
一時間,不知多少條消息從這里出發,分散到了歸龍城各處,各個世家之中。
四季園中。
風塵仆仆從工地趕回的安郡王,正在一池夏荷旁的涼亭內,與王守哲喝著靈茶。
已經知曉事件原委的安郡王,此刻滿臉愧疚和羞憤之色,站起來對王守哲作揖道:“守哲,你是如仙玉般的君子,卻為了我帝子之爭,甘愿自污而受萬眾唾罵。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哪怕我爭取帝子失敗了也無妨,哪能讓你受如此委屈?”
“殿下莫要激動。”王守哲起身還禮,勸道,“不過是接受調查而已,有什么委不委屈的?更何況,此次我們王氏與蔣先生一起發現了有人暗中走私通敵,本想將他們收拾了,卻不想深入調查之后卻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對方的權勢地位遠超預料,單憑正常手段即便揭破此案,那幕后黑手也有可能全身而退。”
“只有將事情徹底鬧大,堵住對方所有的退路,才有可能將幕后黑手繩之于法。此事,已經無關乎帝子之爭了。若是那等心黑涼薄,無國無底線之輩不除,未來還要執掌朝堂的話,豈不是要坑死無數無辜者?”
“便是我王氏,生存在這種環境下也會戰栗不安。我此事不過受點區區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安郡王愣了一下,再次深深地施禮:“守哲高義,請再受明遠一拜。”
“殿下謬贊了,守哲一心自保而已。”王守哲再次還禮,鄭重道,“希望殿下謹記,此番帝子之爭已非權勢之爭,而是關乎到大乾未來的走向。”
“明遠自當竭盡全力,不叫那群狼子野心之輩敗壞我大乾。需要明遠如何配合,請守哲盡管吩咐。”
“如此關鍵時刻,是時候動用一切你能動用的力量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在王氏的之人暗中保駕護航下。
走私船幾乎沒有波瀾地到了邊境處,按照往常慣例,由邊軍內部人員暗中通風報信,一路避開哨卡,而后在距離界碑不到十公里的一處廢棄港口進行交易。
南秦那邊負責交易的人員,早就已經帶著金銀等在這里了。
這地方十分隱蔽,再加上有邊軍的內部人員在暗中配合,正常情況下是十分安全的。
在以往,他們也確實成功完成了很多次交易,斬獲了大筆金銀。
但這一次,雙方正準備交易時,卻被先行一步埋伏在周圍的孟元白等人逮了個正著,率領眾高手將交易雙方人員一舉擒獲。
此次的整個抓捕行動如有神助,異常之順利。
主持抓捕的孟元白看著被抓住的南秦商人,斬獲的大批金銀,以及走私船上滿船的鹽鐵和糧種,興奮至極。
這可是潑天大功啊或許憑此大功,他未來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而孟氏也將隨之水漲船高,將來未必不能沖一沖三品。
蛟龍幫那兩個現行犯一抓住,孟元白立即連夜展開審訊行動。
只是孟元白乃是三才司司長,不擅長審訊,因此他只是坐鎮主位,由刑律司掌令趙志才,監察司掌令陳景虎出手審訊。
兩人都是審訊高手,這天還沒亮呢,蛟龍幫兩位被抓現形的當家,就熬不住了,將事情一五一十都吐露了出來。
不能怪他們意志力差,這件事情上他們自己干的也是不情不愿,心虛不已,哪有什么氣節可言?事實上,有氣節的人,也不太可能為了錢干這事。
沒招供前。
孟元白等三人都是心中按捺著升官發財的興奮和期望,可等他們一招供完,心里卻像是被丟下了一枚深水炸彈,一下子被炸得七暈八素,腦殼嗡嗡的。
孟元白拿著供狀,連手都在抖。
“不可能!”趙氏的趙志才根本不信,一臉陰狠,“他們的走私行動,肯定是長寧王氏指使的。定是王氏抓住了他們什么把柄,故意讓他們構陷我趙氏,構陷我志坤哥。”
說罷,趙志才狠著臉要去逼供。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先前還在同一陣營的孟元白和陳景虎,卻是同一時間擋住了他。
“孟司長,景虎兄,你們這是做什么?”趙志才微微錯愕。
陳景虎冷聲道:“第一,他們的供詞清晰合理,還交代了很多細節和證據。第二,此案既已涉嫌你們趙氏,那志才兄便理應回避,不再適合審理此案。”
“你們這是…要與我們趙氏作對?和我們宏伯老祖作對?”趙志才氣得臉色一陣青黑,神色陰冷地威脅著,“你們可得想清楚。”
“趙志才!”孟元白表情嚴肅,“你可知此案有多少人在關注?你能腦子清醒一點嗎?在這種關注度下,別說首輔大人了,就連陛下都不敢徇私枉法!”
“孟司長此言差矣。”陳景虎一臉正色的說,“我們監察司向來秉公監察,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這樁案子究竟是王氏為幕后,還是趙氏為幕后,暫且還未有定論。但是,監察司歷代先賢有教誨,我監察司,當公正不二。”
“景虎你年齡不大,卻是一身正氣。”孟元白也是氣度凜然道,“沒錯,我三才司效忠的是陛下和大乾,一舉一動都要對得起陛下圣恩,大乾億萬子民的監督。”
兩人一唱一和,嘴上說的漂亮,可此刻,孟元白和陳景虎的心頭卻都是在連聲罵娘,宛若剛被一萬頭草泥馬蹂躪過。
到了現在,他們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們這是被卷入了王氏與趙氏的斗法中啊!
而且很明顯,是王氏不愿意親自動手,才將他孟元白、陳景虎等人,當成了一把刀,去往趙氏胸口上捅!
借刀殺人,兵不血刃!
最令他們吐血的是,他們還不得不順著對方的心意,乖乖捅趙氏去。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因為長寧王氏走私通敵的案子鬧得太大,幾乎所有世家都在關注,甚至連大帝都派宦官過來問過了幾次,此刻的他們已經被架在了火上,只能前進,不能后退了。
這把刀,如果不捅趙氏,就會反過來捅到他們自己身上,甚至可能會被直接扣上包庇的罪名。狠!太狠了!
那個王守哲,當真是好狠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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