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衛新安鎮。
自開荒起迄今,已有近五十年了。
如今的新安鎮,已進入到了開發成熟階段,大大小小的農莊遍布新安鎮。
除了世家農莊之外,還有一個個的村莊,依山傍水而建。所居住的村民,都是前期追隨王氏前來開荒的平民。
那些平民,都是來自于長寧衛或是附近幾個衛的窮困平民家庭,或是一些解除了契約的佃農家庭。遷徙開荒雖然危險,可一旦成功站穩腳跟后便能擁有不少自耕田家庭總收入能有質的飛越。
長寧王氏持開拓令于新安鎮開荒,并非就是說將整個新安鎮所有的土地都圈起來,成為王氏的私人農莊。
大乾國之所以鼓勵開荒,甚至會給予一些資金支持。主要目的還是開拓國土,增加整個人類的繁衍棲息地。因此,參與開荒的家族有權根據投入多寡,優先圈地打造農莊,卻也必須引導愿意開荒的普通平民在此地繁衍生息。
此外,官府會根據世家間的協議劃分出世家轄地,所有轄地內的平民,都屬于世家轄地民。世家負有守土安民之責,同時也得負擔起收繳稅款等職責。
作為回報,世家轄地內的四成稅中,有一成稅歸當地世家所有。
由此可見,歸附于世家下面的土地和平民,叫做管轄地,而不是私人領地。只有那些得官府丈量登記,并且認可后的農莊等,才能算是世家合法的私產。
只是長寧王氏太過強大,地方官府的影響力已被降到了最低。只要不是違反國法,大部分狀態下,都是任由王氏擺布。
好在長寧王氏并非那等對平民敲骨吸髓的惡霸型世家,反而對轄下平民們頗為照顧,有什么發財的機會都想著他們。
新安鎮東浜村。
此處地處鎮子西北,因河浜與亂石丘陵較多之故,此處可開墾的良田比較細碎雜亂,不符合王氏大型農莊生產模式。
因此,有一群平民定居在此,在王氏的引導下進行拓荒。數十年的過去了,東浜村已經繁衍定居人口約一千三百人,其中少量良田以耕種王氏糧種,大部分劣等田被改造成了桑基魚塘模式。
魚塘養殖的魚,王氏魚檔會統一收購。而桑樹的品種,也是王氏提供的優質品種,養出的桑蠶成活率高,生繭品質出眾。
而生繭的銷量也不用擔心,姻親聯盟的聯合繅絲廠會統一收購。
因此,東浜村的村民們收入不錯,安居樂業下也愿意將孩子們送進村學內接受啟蒙教育。
村學,乃是王氏與官府聯合辦理的啟蒙學堂,由王氏族學培養“先生”,在各村學輪值教學,給適齡學童普及基礎教育,只收取一些基礎費用,其余錢都是王氏和官府補貼。
東浜村學,位于村口,乃是用上好磚瓦與洋灰所建。不算太好看,卻十分結實。
此時,約有七八十位學童,正在村學內認真地聽著課。
教室外。
一位身材微胖,約有五六十歲模樣的富貴男子,正在點頭哈腰地說道:“七小公子,咱們東浜村的村學,向來是新安鎮個村學內比較優秀的。每年都會有三四個優秀學童,考上王氏族學,每年都有人入選咱們王氏的家仆隊伍。”
如今的王氏家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當的。
想進入王氏家仆體系,可得在整個王氏族學中的成績比較優秀才行。他們未來的發展路線,也可以從侍女,小廝等活計干起,隨后逐步走向管事類的管理崗位,或是大管事級的領導崗位。
除了家仆體系外,王氏還有家丁體系,家將體系。后兩者的成績要求略低,卻對血脈資質有較高要求。除此之外,還有王氏各類工種體系,代表的都是不同的發展方向。
被稱為“七小公子”的,乃是一位面色稚嫩的小小少年。他身穿著云紋靈棉布料錦衣,腰間系著玉帶,腳穿劍履而腰懸靈玉,一副典型的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哥兒。
這小公子哥兒的身份可不簡單,他乃是長寧王氏當今的嫡脈長重孫兒——王安業,正是王氏安字輩排行老七,因此人稱七小公子。
非但如此,他的母族來歷同樣不凡,母親錢雨柔可是隴左錢氏當代族長的嫡長孫女。身負王氏和錢氏兩大嫡長脈的身份,可想而知王安業的身份何等之高?
因此,他身后除了兩名機靈的小廝外,出行在外,還有兩名靈臺境家將護衛在明處隨侍。
而在暗處,更是又一名來自錢氏的天人境家將族老十二個時辰照拂著。可見,便是連錢氏也是極為重視這個外嫡血脈。
此等護衛待遇,整個王氏是獨一份的。
只見王安業背負著雙手,慵懶地問了一句:“聽說,劉里正最近納了門小妾?恭喜恭喜啊。”
王安業雖然才九歲,也時常跟在太爺爺王守哲身邊耳提面命,王氏族學也待了有三年了,自然不同于一般孩子,說起話來,頗有一副老成在在的模樣。
“這…”劉里正當即汗如雨下,他先前還在納悶呢,堂堂王氏嫡長重孫,為何來視察小小村子的村學。
面對此等威壓,劉里正噗嗵一聲跪拜下來:“七小少爺,我,都是我豬油蒙了心。不該用強行手段納趙小娘子為妾…用被卑劣的…”
“行了行了。”王安業略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不用和本少爺說這些,我才九歲,也聽不懂那些腌臜事情。要不是族學里的趙學姐找我喊冤,本公子…既然你承認就好…王幸。”
“小人在。”機靈小廝王幸出列,惡狠狠地盯向了劉里正,“少爺,此賊子如何處置?”
“唔太爺爺說,就算是垃圾也有一定的用處。我也聽爺爺說,青蘿衛開荒時有一處叫風暴灣的海域頗為難纏。”王安業略一琢磨道,“那便給他買一張飛輦票,送去風暴灣發揮發揮余熱吧。”
“少爺英名。”王幸一把扭住了劉里正。
“饒命,小公子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劉里正哀嚎哭慘道,“您,您無權處置我。我是里正,我,我是鎮守府任免的小吏。”
“原來還是個小官啊,那可得講規矩,遵律法。”王安業摸了摸下巴,一臉認真道,“我六太爺爺好像已調任長寧城守了。既如此,先送去城守府審訊一番,證據確鑿后,再送去青蘿海風暴灣。”
一錘定音。
哭喊中的劉里正,嘴里被塞上破布,被家將拖下去綁上,這輩子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了。
一個時辰后。
王安業在一輛靈牛拉著的馬車中,美滋滋地吃著燒雞和桑果,這些都是村民們的感謝之禮。貴重的他都不要,就拿了些便宜的吃食和奇怪的石頭。
“少爺您真是心善,為了區區一件小事,竟然親自來給平民主持公道。”小廝拍著馬屁道。
“唉”王安業深深地一嘆,“這豈能說是小事呢?太爺爺說過,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勿以善小而不為。”
“更何況,我王安業身為嫡長重孫,也干不了旁的大事,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繼承家族大業這樣子。唉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枯燥乏味人生,不做點好事解解困,難道還學做紈绔子弟么?”
“咦,這塊石頭好像有點古怪。王幸,切開。”
隨之一塊村民們送的石頭被切開,其中露出了亮晶晶的靈石…
“少爺,竟然是靈石。難不成,小小的東浜村下面,竟然還藏著靈石礦?這一下發財了。”小廝興奮地喊道。
“靈石礦啊,還行。這么久沒被發現,應該只是小微型靈石礦,匯報家族讓人去探查吧。”王安業絲毫沒有興奮的感覺,反而有些百無聊賴的模樣。
“是,少爺。那您接下來準備回主宅么?”小廝對自家少爺的性格見慣不怪了,反正自家少爺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好事,倒也是不以為意了。
“最近心頭有些煩悶,去新安鎮的飛輦驛站,搭乘飛輦去百島衛看個日出散散心。”王安業小小的年紀,仿佛對枯燥乏味的生活已經厭倦,“然后再順道去一趟西北衛看幾天日落,接下來…就順路去隴左郡城,探望一下外祖父,太外祖父他們。唔,還有三太爺爺和七太爺爺”
小廝一頭冷汗,這叫順路么?少爺您的行程,都把隴左郡對穿了!不過少爺的命令可不能違背,反正有靈臺境家將和天人境護衛照拂,憑少爺的身份,隴左郡怕是無人敢碰他。
靈獸拉著的車輦,一路歡快地往新安鎮鎮中心而去。
與此同時,新安鎮。
不知不覺,距離“守哲關”落成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了。曾經百廢待興的新安鎮,如今也已經成為了一座人煙稠密,日益繁榮的大城鎮。
唯一沒有變化的,唯有“守哲關”。
十幾丈高,數丈寬的城關巍峨而雄渾,就如同一條煙灰色的蛟龍一般盤亙在山脈之間,足足綿延了十里。站在“守哲關”腳下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
它就像是一座天塹一般,隔絕了內域和外域。
一墻之隔,便是兩個世界。
“守哲關”后,不遠處,就是新安鎮的鎮守府。
守疆衛土,保境安民,本就是鎮守府的職責。為保城關不失,鎮守府建得距離“守哲關”很近。基本上,在鎮守府里面,只要打開門,就能一眼看到巍峨高聳的守哲關。
而在鎮守府和守哲關之間,還有一座甕城。
甕城之中,設有“交易司”,專門負責監管往來交易。
從外域探索歸來的散修,可以在此領牌設攤,將自己從外域探索得來的物品就地出售。
但凡在甕城內進行交易的,只需繳納半成國稅,半成世家稅,且只需繳納交易稅,不需繳納關稅。
倘若出了甕城再行交易,便要按照大乾律法,繳納兩成交易稅,入關之時,還需繳納一成“關稅”給予長寧王氏,作為王氏開辟此關的獎勵。
也因為這個規矩的存在,除非是真的很值錢的物品,否則大部分散修都會選擇將東西直接在甕城內出手。
這座甕城,也因此成為了極其熱鬧的貿易中心,以及物資集散中心,每天都有無數的散修在這里進進出出,擺攤賣貨,也有無數的世家掌事,來此采購物資。
即便是在整個新安鎮上,也嫌少有比這里更熱鬧的地方。
正午時分。
耀眼的太陽高高懸在天頂,散發著灼熱的高溫,守哲關投下的陰影只覆蓋了甕城的一小片地方,大部分位置都暴露在了陽光底下。
這會兒,正是甕城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也是甕城之中人最少的時候。
忙碌了大半個上午,擺攤的散修難得有功夫歇口氣,便干脆收了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起來。
“要說這‘守哲關’啊,還真是了不起。”一個方頭大耳的散修用油布擦拭著自己的精鋼長刀,嘴里感慨連連,“我在這里呆了三十幾年,親眼目睹了四次獸潮。嘖嘖嘖那擋得可真是太輕松了要不是親眼看到,打死我都不信獸潮還能這么容易就被擋住。”
“是獸潮本身就不大吧”旁邊的散修不怎么在意地接口,“我聽說這座‘守哲關’從開建到落成一共也就花了十年。建這么快,能堅固到哪里去?”
“嘿真當老子沒見過獸潮?”大耳散修不屑地沖他翻了個白眼,“要論規模,最近的兩次獸潮可都有上百頭兇獸,規模可一點都不小,結果愣是連城門都沒沖破。這還不堅固,那要怎么才算堅固?”
“而且,參與這幾次獸潮的兇獸品階也不低,光我親眼看到過的五階兇獸就有三四頭了。要擱在別的地方,這都是要出大事的。”
說著,他就忍不住陷入了回憶之中。
“最近一次,我就站在城頭上,親眼看著一頭五階裂地巨虎踏著城門關咆哮著撲了上來。我當時手里還拿著王氏發的弓箭,整個人都嚇傻了,連躲都忘了躲。”
“然后我就看到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就那么輕飄飄一劍,那頭五階斑斕虎就直接被凍成了冰雕,然后從中間削成了兩截。”
他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整個人都沉浸在當時的激動和震撼之中。
旁邊的散修本來還有些不信,但看他說得真情實意,不由得也信了幾分。
倒是另外幾個散修里,有人忽然反應了過來:“冰系血脈可不多見,更別提是能將五階兇獸一劍冰封的實力了。嘶!難道你見到的那位,居然是長寧王氏的那位老祖?”
“那位?”
“還能是那位?當然是那位瓏煙老祖了!”一提起八卦,那散修頓時就精神了,“你們是不知道,這位老祖當初受過重傷,好多人都說她活不了幾年了。結果你們猜怎么著?就在那個時候,王氏出了個守哲家主…”
正說著。
一個小公子帶著些護衛,出現在了散修市集之中。
那小公子出手極為豪綽,只要見了好東西,也不還價就直接買下,然后丟進了深不見底的儲物戒中。
這種一看就是散財童子降臨了。
散修攤販們都停止了吹牛皮,急忙將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紛紛涌到那小公子身旁,獻寶般地說道:“小公子,這支四階兇獸的望月蠻犀的獨角,乃是煉制靈器或是入藥的珍品,僅售四,不,三千乾金。”
那散修倒也想喊虛高價的,卻被那小公子身旁的靈臺境家將一瞪后,立馬咽回了虛價,報出一個比較實誠有略高些的價格。
話音剛落,小公子就拿過望月蠻犀獨角收了起來,隨后又有一小廝跟著付賬。
短短時間內,他已購買了數萬乾金的物資。可心中還在盤算著,七太爺爺要煉丹,須得給他多弄點好的煉丹材料。
外祖父的禮物有了,可太外祖父的…唉,頭疼。
隴左郡有一大堆親戚呢,他七小公子去探親,豈能空手而去?更何況,哪次去探親,不是帶著一分禮去,卻帶著九分回禮回的?
不遠處幾個面色有些兇狠的靈臺境散修見得這一幕,互相對望了一眼后,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小少爺,這是我們在域外某湖泊內,冒死揀回的六階水系靈禽沅水靈鶴的卵…此物與您有緣,就收您三十萬乾金。”
這幫散修雖然心中忐忑,卻打定主意干完這一票就以最快的速度遠走高飛,這輩子在也不來新安鎮了。
“沅水靈紋?好一個妙波靈動,蘊藏無限生機。”小公子停下了腳步,饒有興致道,“的確是與沅水靈鶴卵有幾分相似,三十萬豈不是太便宜了?”
“少爺慧眼如炬,正所謂寶物贈英雄,只有小少爺這種…”幾個散修臉色一喜。
可話還未說完,就被小公子打斷道:“只可惜,你們太沒文化,沒見過真正的沅水靈鶴卵。沅水靈鶴之卵,通常重逾兩斤。而此卵,兩頭圓潤,連一斤都不足…這多半是大型鵝蛋吧?唉,這年頭的散修,連造假都不用心。”
“這這這…”幾個散修頓時大汗淋漓,被揭穿后,急忙虛笑不已,“興許是我們弄錯了,小公子真是法眼無邊…告辭,告辭”
心中卻不禁怒罵,誰特么沒事能見到沅水靈鶴卵的?他們就是撿到了這么一顆不知名蛋,冒充沅水靈鶴蛋而已。
“慢著。”小公子嘆了一口氣道,“招搖撞騙雖未遂,可欺詐錢財數目如此巨大,這罪名不小。”
“這樣吧,青蘿海暴風灣缺人,罰你們三年就行。王幸,你安排一下,免費送他們幾張飛輦票。”
開玩笑的吧?那幾個散修互相望了一眼,丟下“大型鵝蛋”,然后暴起身形逃遁。可還沒飛出多遠,便有一道天人境修士的氣息爆發而起:“你們幾個小兔崽子瞎了狗眼,七小公子送你們飛輦票,那是給你們面子。”
很自然而然的,那幾個實力不俗的靈臺境散修遭擒,然后根據小公子的指示,一定會送去暴風灣的。
其余散修商戶們,都面面相覷,驚恐不已。
這小少爺究竟是什么來歷?竟然還隨身帶著天人境護衛…
這特么不是欺負人么?
接下來,王安業倒是頗為合適的價格,購買到了一大堆禮物,總價值不低于十幾萬乾金。
半個時辰后。
去往百島衛的飛輦上,王安業斜靠在窗口,看著云層滾滾,面無表情而百無聊賴。這種無憂無慮,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人生,實在太乏味了。
只能干點懲惡揚善的事情,調劑一下枯燥的人生。
罷了罷了!
把剛才那顆大鵝蛋烤了,吃個蛋解解悶吧。
王安業拿出那顆“大鵝蛋”,天空清澈的陽光透過玻璃舷窗落到了“大鵝蛋”身上,鵝蛋上的沅水靈紋,驀地綻放了起來,幾乎亮瞎了王安業的眼睛。
“等等!這是沅水道紋?”王安業摸著下巴仔細地思索,“卵色斑駁,兩頭圓潤有墨點,重約一斤,天生有沅水道紋。莫非…這是?”
“七階靈禽,沅水天雀之卵?”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一旁的小廝和護衛,都紛紛恭賀。便是連坐在角落里的天人境護衛,都是側目不已,這七小公子的命,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璃瑤姑奶奶正好是沅水血脈,順便去一趟學宮,送她孵化后當寵物養著玩吧。”王安業沉思了會兒,便決定了它的命運。
貼身小廝王幸,弱弱地問道:“小少爺,那幾個散修詐騙犯?還安排去青蘿海風暴灣么?”
“唔,太爺爺說過,他們這叫非自己主動終止的犯罪未遂。他們自己被打眼了,并不影響罪名。”
小廝王幸頓覺那幾個靈臺境散修冤枉死了,非但打眼了個寶貝,還竟然愚蠢膽大到詐騙七小少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七小少爺是何等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