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昌隆三千一百六十六年——二月初三。
長寧王氏天人宴后,僅過了半年。
這季節春雨霏霏,仿佛給王氏蒙上了一層陰霾。
今年剛過完年,第五代宵字輩的二爺爺王宵輝壽終正寢,與世長眠。
這是王守哲接手家主以來,第一位死去的族人。
他的二爺爺王宵輝,出生于大乾昌隆歷三千零六十年,逝世之時已經活了一百零六歲。
理論上來說,二爺爺王宵輝壽元已經很高了,比大多數人都高了。
可他的逝世,依舊給王氏族人帶來了不小的傷感。
王守哲坐在院子里,看著滿園春色和落雨,神情仿佛在微微發呆。
“夫君。”柳若藍相依在一旁,柔聲安慰說,“生老病死,都是世間常態。夫君對二爺爺已經盡力了,甚至不惜求來了長生丹替他延壽。其實這些年,二爺爺他也一直在熬,熬到王氏成為七品世家,他這才心滿意足而去。”
“若藍,你說的道理我懂。”王守哲嘆息道,“我只是在想,這些年來咱們王氏一直在拼命發展,究竟是為了什么?”
“夫君想明白了嗎?”柳若藍與他沏了一壺云霧靈茶,“這是年輕冬季,云霧洞剛采摘下來的靈茶。知道你愛喝這一口新茶,我前些時候回娘家時,將三成產出都拿來了。”
王守哲捧著云霧靈茶,眼神溫柔地看著柳若藍:“我當然是想明白了。我之所以拼命發展家族,那是因為想家族親人們能夠活下去,能夠更好、更有尊嚴的活下去。就像娘子你,若是可以的話,我愿意與你一直活下去,恩恩愛愛到天荒地老。”
“夫君。”柳若藍臉頰微微潮紅,雙眸蒙上了一層感動的水色,“無論什么時候,夫君的情話總是聽不膩呢,能嫁給夫君,是若藍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娘子的情話也動人,我能娶到娘子,才是尋到了人生真諦。”王守哲拉住了她的手。
“夫君莫要如此,孩子們還在邊上呢。”柳若藍嬌羞的白了個媚眼。
一旁。
老實坐在一旁的幾個娃,反應都是無比的平靜。
已經長成大姑娘的老大王璃瑤,懷里抱著一個年僅兩歲剛剛斷奶的幺弟王宗瑞,那張青春靚麗而仙姿卓絕臉上,沒有半絲半毫的動容。
也是難怪,爹娘沒事就會互相來一番情話綿綿,大秀恩愛。這都已經十九年了,能不習慣么?
幾個孩子,都快要聽吐了。
虧得他們兩個還是樂此不彼,好似從來不會膩味。
“姐姐,我感覺我不會愛了。”已經長成十六歲大小伙兒的嫡長子王宗安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若是誰對我說情話,我第一反應肯定是想吐。”
“我也是…”王璃瑤眼皮子一跳,幽幽道,“關鍵是聽了那么多年,翻來覆去就是這幾種格式。娘子你真好,夫君你真棒…然后什么什么最大的幸運之類…”
“我覺得還行。”一個五歲大的小蘿莉,眨著眼睛嗲聲嗲氣地說道,“爹爹說情話的樣子,真的好溫柔。”
然后,王璃瑤與王宗安都是白了她一眼:“玥玥丫頭,你還是太年輕了。等多聽幾年,你就會變得麻木,然后逐漸惡心了。”
十分顯然,那個粉雕玉琢的小蘿莉,乃是王守哲的嫡次女王璃玥。
“呵呵,你們幾個懂什么?”王守哲不以為意地回頭說,“爹娘的恩愛,是給你們做一個表率,給你們營造一個健康積極樂觀的原生家庭氛圍。你們真是不為父母不知父母苦…”
“苦?”
柳若藍的眼眸掠過一抹異樣,“夫君莫非與妾身一起生活,很苦?”
“不不不,我就是隨口教育孩子呢…”王守哲心下一驚,急忙分辯。
“隨口才顯真心,咱們成親已有二十載。夫君即便喜新厭舊,妾身十分的理解。”柳若藍溫柔地說道,“說起此事來還是妾身不好,妾身早就應該替夫君尋覓幾房小妾…”
“娘子切莫誤會…瑤瑤,替你爹說幾句好話。”
“哎呀,我差點忘記了。”王璃瑤抱著幺弟起身,慌張道,“馬上要去學宮參加入學考核了,未來師尊布置的功課還未完成。爹,娘,璃瑤先告辭了。”
王璃瑤說罷,抱著孩子便是腳下一點,身軀飄裊飛起,騰云駕霧一般向遠處飛掠而去。她如此凌空飛渡,可見其玄氣渾厚綿長,絕非剛入靈臺境那么簡單。
“姐姐等我,我也要修煉功課。”王宗安也是抱起小蘿莉王璃玥,在房頂上幾個兔起鶻落,很快便消失不見。
他才剛剛踏足煉氣境九層,距離靈臺境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姿態自然不如她姐姐瀟灑。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四個孩子都消失了。
獨留下王守哲夫婦,互相大眼瞪小眼。
“王守哲,正好趁著孩子們不在,有些話咱們說說清楚。你若嫌棄我,便盡管明說。”
“娘子莫要誤會,口誤而已。”
“口誤?哼,你制造的那個系統器靈的幻化模樣,究竟是誰?身材為何如此…大…說出是哪家姑娘,我親自幫你去提親。”
“器靈系統那是動漫夸張形象…并非真人,純粹是幻想出來的。”
“動漫是何物?罷了罷了,即便是夫君幻想,也足以證明你已嫌棄妾身…夫君,不,王守哲…”
“柳若靈?糟糕…老祖宗救命…瓏煙老祖宗救命!”
“姓王的,這天大地大,誰也救不了你。”
“娘子莫要如此!別以為靈臺境靈體就了不起,我和你拼了…”
遠處!
一些準備前來給王守哲匯報某事的族人,立即變臉止步,扭頭就走。最近幾年,類似的場面發生越來越頻繁了,守哲家主和夫人的特殊癖好也太令人羞恥了。
而正在瓏煙居修煉的瓏煙老祖,則是眼皮子微微一抬,然后就繼續閉目修煉。顯然,她對這對夫妻之間的打情罵俏式的恩愛方式,也早已經習慣。
先前她還緊張兮兮地去救王守哲,結果差點就撞破了他們小夫妻的好事。幾次三番下來,她豈能再胡亂摻和?
她王瓏煙才剛剛一百三十六歲,又服用過長生果補足虧損,按照天人境修士四百載的壽元來說,她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單身仙子呢。
“唉守哲與若藍兩個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癖好…唉太羞人了。”
半月后,東海衛百寶閣。
百寶閣的分閣,短短時間內開遍布隴左郡,便是聽說連隴左郡外都有分閣。
只不過在南六衛這一片區域,各衛的百寶閣雖然也有普通百寶買賣,但是一些價值非凡的寶物,只有在東海衛百寶閣兩年一度進行拍賣。
最近幾次拍賣會,王守哲一次都沒有錯過。
王氏的帖子一遞上去,王守哲與瓏煙老祖便被靈臺境的主事請至專屬天人境家族的上等包廂內,并安排了最好的侍女以及豐盛的靈果靈茶。
聽說一會兒東海百寶閣分閣主還會親自前來會晤王守哲和瓏煙老祖。
原因除了長寧王氏乃是天人世家外,主要還在于王氏向來出手豪綽,乃是百寶閣的貴賓。
當然在未成天人世家前,王守哲每次都是掩藏了身份前來。而百寶閣為了尊重貴賓,也會提供相應的身份保密服務。
不過這一次。
王守哲與瓏煙老祖,乃是正式在百寶閣亮相,并沒有藏頭露尾之舉。
局勢不同了。
以前王氏為了對付皇甫氏,一些戰術性寶物都得藏著掖著,關鍵時刻充作翻盤的底牌。
但是現在已經崛起的王氏,則是需要亮亮相,明面上給老祖宗增添一些戰略性法寶,并且需要讓很多天人世家知曉。
這就好比猛獸會齜出獠牙,以警告與震懾一些潛在的對手,表達“我不是好惹的,惹我之前掂量掂量”。如此,可相對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一個世家要想發展壯大,需要有一個長期穩定穩固的大環境。一昧的扮豬吃老虎,那叫勾引他人犯罪,故意制造矛盾。
隨著王守哲“首次”正式在百寶閣中亮相,這個消息便如蒲公英種子一般,風一吹便飄得到處都是。
東海衛的東道主之一——東海拓跋氏家主拓跋高瞻,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與王守哲會面。他一進來,先是按足禮數拜見了瓏煙老祖。
隨后,拓跋高瞻對王守哲微微埋怨道:“守哲家主前來我東海衛,竟也不提前遣人通知一番,我們拓跋氏也好派人提前迎接,好生招待瓏煙老祖。”
自從王氏天人宴后,瓏煙老祖的名聲已經響遍了南六衛。各大世家已經沒一個敢小瞧王瓏煙的,畢竟她有紫府上人在背后撐腰。
雖說那位上人是學宮的上人,按規矩是不可能幫著王氏來欺凌其他世家,可倘若其他世家想欺凌一下王氏,也得掂量掂量冰瀾上人脾氣。
據說,隴左郡紫府學宮中的那些上人之中,冰瀾上人乃是脾氣最火爆的一位。
因此很多天人世家對新崛起的王氏態度就是,不欺凌但也不畏懼,有機會交好便交好一番。但是也不會因為對方有紫府境后臺,便諂媚對方。
說實在的,有紫府境為后臺的天人世家,又不是只有王氏一個。
“拓跋老哥。”王守哲還著禮,溫文爾雅道,“我與老祖此番前來東海衛,只是想看看,有機會給老祖宗弄一件合適的攻擊性法寶。現在并不曾想打擾拓跋氏與澹臺氏。”
東海衛乃是安江沖積平原地區,坐擁良田無數,又是海域面積寬闊資源眾多。因此,東海衛的整體富庶與強盛程度,要遠遠高過長寧衛一大籌。這也是為何百寶閣將拍賣會在此舉辦的緣由。
東海衛兩大天人世家拓跋氏與澹臺氏,也都是比較強盛的家族。王守哲雖與澹臺家關系較好,卻也不想隨意站隊。
兩人正說著話時。
澹臺氏的家主澹臺永義也是率眾匆匆趕至,按足規矩拜見了瓏煙老祖后,他當著拓跋高瞻的面與王守哲親切地交談著:“守哲,上次天人宴礙于你事務繁忙,無法與你安心敘舊。這一次你既然來了東海衛,我們澹臺氏一定要好好盡盡地主之誼,敘敘舊情。”
其實王守哲這輩子,也就是與澹臺永義見過兩三次面,還基本都是在正式場合。被他如此一說,倒是顯得兩人之前,好似關系莫逆一般。
不過,王守哲倒是與他的兒子澹臺和玉關系不差,在生意上也多有合作。
眼見澹臺永義對他如此親昵,王守哲心中也是感慨萬分。想當初王氏挖坑埋劉趙兩族時,還曾經假借過澹臺家的名頭。
那時候的東海王澹臺家,對王氏來說是難以企及高高在上的存在。
卻不想時過境遷二十載,王氏已與東海王澹臺家真正的平起平坐了,與澹臺永義也是“猶如莫逆”。
王守哲也知道,拓跋氏與澹臺氏打得什么主意。都是在想辦法給自己爭取個盟友,以增加己方總體實力與氣勢。
目前形式不曾明朗,王守哲并不想隨意站隊,這也是為何他來東海衛沒有拜訪兩族的緣由。無論拜訪哪一家,都有可能引起另外一家的忌憚與敵意。
“守哲家主這一次,為瓏煙老祖宗買法寶的話…”拓跋高瞻拿出了一本畫冊道,“我推薦這件難得的中品寶劍——紫電寶劍,雖然它并非是玄冰屬性,卻也是一件威力非同尋常的法寶。原本我拓跋氏已經看中了此寶,想要拿下。不過為了恭賀瓏煙老祖,只要守哲家主想要,我們便不爭了。”
“拓跋兄,竟然將不屬于自己的寶物做人情,當真是讓我佩服。”澹臺永義冷笑道,“若是守哲真想要此寶,你拓跋家未必能爭得過他,何須憑白欠你一個人情?”
好家伙!
王守哲心下眉頭暗暗一皺,雖說早先便得到一些情報,東海衛兩大天人世家的關系越來越惡劣。卻不想,彼此竟然惡劣到如此程度,一些不對付竟然已經放到了明面上。
別隨著他們的爭斗,弄得南六衛不得安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