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二 一根琴弦上的獨舞
音樂廳中的氣氛似乎變得有些沉悶起來。
李文音松了口氣，穩住心態，然后將崩斷的琴弦卸下。
崩斷了三根。
DAE弦全部崩斷，對于小提琴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問題。
畢竟，絕大多數的旋律都是在中高音的A弦與高音區的E弦上演奏的。
但觀眾們有點看不懂的是，李文音此時卻沒有慌亂，淡定的修剪著剛剛斷裂的兩三根弓毛。
撥動了一下僅存的G弦，李文音微微蹙眉，不容置疑的對王學民教授點了點頭，說道。
“......繼續！”
心思電轉間，李文音還是決定，繼續進行演出！
這畢竟是華國音樂界的一次難得的交流機會。
能夠發展宣揚本國文化，擴大文化影響力最好的一次機會！
絕對不能因為自己，導致崩盤！
但王學民心里卻暗自罵了一句。
你繼續個鬼......
雖然有準備了很多很多的曲子。
但很顯然，一個都不......
王學民還真就仿佛想到了什么，旋即臉色變得有些微妙。
點了點頭，沒有照顧李文音，按照既定的計劃順序演奏起來。
手腕輕輕揮動，樂團接受到信號，開始繼續演奏了起來。
而李文音則是有些微微背后發寒。
冒冷汗了。
還好有幾首以前準備過的曲子剛好合適，不然這TM不裂開？
隨著指揮棒的揮動，輕柔吟唱的弦樂隨著陣陣略顯低沉的號聲響起。
美妙的弦樂如歌如訴，仿佛如同從天堂之門深處傳來的歌聲。
舒緩的旋律，仿佛令人置身于伊甸園之中。
在充滿鮮花的大地上，妖精與天使正在輕盈優雅的歌唱，舞動。
巴赫的《D大調第三號管弦樂》第二首！
詠嘆調！
沉浸在這般優美的意境之中，仿佛是驚動了天堂之音，從宇宙深處傳來的吟唱，美妙柔和，令人忍不住為止沉醉。
明亮卻溫柔的小號吹奏起主題動機，弦樂與管樂的交織纏綿著。
小號不再有他那獨特的強勁與嘹亮，反而充滿了柔美與溫情，在明朗卻柔和的音色中，在與弦樂對話中，仿佛如同一名熱情奔放，剛毅激情的男人，露出了內心深處的柔和與溫情。
典雅，詩意，平緩。
但樂章似乎過去大半，李文音不僅沒什么太大的動向，甚至還一直停留在舞臺上。
很多的音樂家們忍不住有些擔憂起來。
這首曲子，另一個名字，便是《G弦上的詠嘆調》！
但是，就算是小提琴演奏譜，也絕對不是只用一根G弦啊！
觀眾們似乎有些疑惑。
但當李文音輕柔的切入后，觀眾們只感覺大腦中輕輕顫動了一下。
G弦那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
這群音樂家們赫然發現，李文音真的是只用了G弦！
音樂家們忍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受到了一絲荒唐。
說是G弦的詠嘆調，他還真就只用G弦來演奏了？！
小提琴最左側，最粗最低音的那根G弦。
如果一個曲子單純只用G弦來演奏的話，那很難想象，這個人對音符的操控，對小提琴的操控，得到達怎樣的一個細膩程度，
G弦最粗，音也最低。
所以，一旦想要來演奏略高一些的音，就需要變換到很高的把位。
只不過，一旦把位突破到了五把位以上，音就開始非常的細密。
每一個音的按壓精準程度，會指數式的變得更為困難。
因為很有可能你稍微揉弦一下，音符就會跑到很遠。
而這首D大調第三號管弦樂的第二首詠嘆調，還沒有那個獨特的稱呼。
G弦上的詠嘆調！
但這一切，在李文音小提琴僅剩的一根G弦上，誕生了。
臺下的音樂家們忍不住在心里想著。
“這居然真的只用一根弦來演奏！！”
“這是瘋了嗎？！”
“那他后面的演奏怎么辦？！”
但李文音很明顯不知這些人的想法，那沉穩舒緩，優美平和的旋律不斷的響起。
華麗莊嚴的低音中，透露出平和與優雅。
很快，心緒夾雜的臺下觀眾們，被音樂吸引了心神。
這首G弦上的詠嘆調，仿佛如同永恒與和諧在對話，仿佛如同上帝創造世界前，在心中流動的思想，似乎不需要眼，不需要耳。
這仿佛是內心的律動。
沒有任何的悲傷，歡樂。
用來表達感情的音樂，卻沒有表達任何的感情。
這一刻，這樣的音樂，只仿佛是寧靜，平和，那永恒與和諧本身。
雖然，在這一根弦上，似乎沒有用到多么困難的技巧。
不過，在G弦極高把位中，卻依舊如此穩定與細膩，便是最困難的技巧。
但這一切似乎還沒有結束。
當曲子緩緩落幕的一瞬間，李文音笑了笑，依舊沒有任何下場的意思。
許多的音樂家都在贊嘆中有些疑惑。
這已經算是神級救場了。
你為什么還在臺上？
最起碼也得換一把小提琴吧！
雖然音樂家們都只用自己的小提琴，名貴的小提琴確實難以替換，但不說多么昂貴，但頂尖的琴，巴黎愛樂音樂廳是不會缺少的！
掌聲中，李文音對王學民點點頭，說道。
“《摩西》！”
王學民了然的點了點頭。
雖然是本次演出計劃之外的曲子，但這首曲子著實是在華國排練了無數遍的曲子之一。
當然，是只有王學民自己彈奏過這首曲子的伴奏。
輕輕點了點頭，翻起了指揮臺上的譜子。
李文音依舊完全沒有任何想要離開的意思。
還來？！
觀眾們忍不住有些吃驚。
緊急救場的這一根弦演奏就已經足夠令人感到驚艷的了！
怎么還有？！
“《摩西幻想曲》！”
王學民用中文，用英文，用法文，依次說了一遍。
臺下的觀眾忍不住一愣。
摩西幻想曲？
這些臺下的人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摩西感到陌生。
帶領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偉大領袖。
也是基督教，猶太教，教，巴哈伊教等絕對繞不過的一位智者。
希伯來民族的領袖！
王學民教授翻到了相應的譜子后，聳了聳肩，坐到了鋼琴上，擺好譜子。
臺下的觀眾們似乎有些發愣。
這怎么......指揮不務正業呢？
跑去彈起鋼琴了？
果然，王學民教授的手在鋼琴上輕輕的跳動，仿佛如同隊伍的腳步般響起。
李文音閉上眼睛，拉出了一段古老的旋律。
當三個降號的調子拉出，卻在樂句的末尾驟然變成升號，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意境油然產生。
李文音溫和的臉頰，似乎帶上了一抹神秘感。
曲調似乎如同高山般沉穩厚重。
但似乎這首曲子還有點什么。
果然，接下來的一個行云流水的連跳弓，似乎預示著，這首曲子的技巧，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簡單。
李文音的左手不斷的在指板上攀升！
極高的把位，甚至讓人們感覺，這仿佛跨越了D弦，在演奏左數第三根的A弦！
但接下來，李文音不再滿足于這樣低的音色。
人工泛音！
人工泛音，一般是一根指頭按實琴弦，而小指卻輕輕搭在同一根琴弦之上，來制造人工不同音階的泛音！
而人工泛音，越高把位，操作起來便越來越難！
臺下的音樂家們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
G弦上演繹的音色，居然仿佛像是在最高音的E弦那般！
李文音的左手甚至快要按壓到指板的盡頭了！
越到高把位，按壓琴弦的難度便越大，甚至需要極大的力量！
驀然，琴聲再一次回到了沉穩厚重的G弦原本音色上。
若不是看到了李文音琴上那僅有一根弦，空蕩蕩的指板。
靠聽的話，沒人會覺得，這TM是一根弦演奏出來的音樂！！
這帶給人們的沖擊，簡直是完全無法想象的。
所有人的心頭，似乎跳出了一個詞。
魔王！
這就是真正的魔王！
魔鬼的王者！
琴聲緩緩的流淌。
感觸最深的，自然就是安吉公主了。
安吉公主滿臉通紅，激動不已的捏緊了自己的雙手。
在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名來自地獄的魔鬼，正在一根G弦上，舞動出完全令人無法相信的美妙畫面！
而這畫面，正是摩西帶領著希伯來人，走出埃及的宏偉史詩！
一根弦到底可以玩到什么程度？！
李文音告訴了所有的音樂家。
一根弦能夠蘊含著無限的想象力！
驀然，琴聲變得跳脫了起來。
在這一根弦上，歡快的音符不斷的傾斜著。
一樣樣的技巧不斷的展現著，游刃有余的操縱著弓子，一段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變奏不斷的奏響著。
輕盈的弓子，靈動的手指。
精準且優雅！
每一個音都無比的清晰，每一個音都如此的圓潤。
但旋即，這樣輕靈跳動的音樂，音域突然攀升。
這一次居然完全是由極高把位的高音與人工泛音所演奏出來的跳弓！
沒有任何的雜音！
旋即，重新回歸低音后，李文音居然在低把位秀起了自然泛音構成的連弓音階！
一實，一虛！
安吉公主心臟似乎猛然間抽動了一下。
一把樸實無華的小提琴中，本就充滿了無限的想象力。
但就是再有想象力，安吉公主也實在無法想象到，一根琴弦的演奏居然也能夠做到如此華麗！
猛然間，音階開始急速跳動。
終于在最后不斷攀升的魔鬼琶音中，曲子結束！
臺下的觀眾們似乎激動的想要鼓掌。
但僅僅是剛剛鼓掌，李文音便雙手一壓。
全場再一次變得悄無聲息！！
無論是埃布爾教授，阿登納領隊，亦或是那個金發毛子，安吉公主，還是巴黎本土的這些音樂家們，都充滿著狂熱的看著這個少年。
王學民教授從鋼琴凳上重新回到了指揮臺。
對著樂團說了一句。
“《拿破侖》！”
而這句話，也讓臺下的觀眾們心中一陣沸騰！
拿破侖，幾乎可以說是法國的象征了！
這是一位偉大且傳奇的人物！
隨著指揮棒的落下。
昂揚般的管弦樂響起。
清脆的笛聲仿佛如同命令的號聲一般。
充滿了氣勢的前奏落下。
李文音琴聲響起。
依舊是只用了一根G弦！
輕柔優美的音樂響起。
觀眾們此時已經感覺自己被秀到麻木了。
斷了三根弦，居然完全沒法影響李文音的演奏！
如詩如畫般的音樂流淌著。
一根G弦似乎根本不單調。
低音區流淌到高音區。
實音，泛音，滑音！
用一根弦，來譜寫拿破侖？！
樂曲之中，時不時出現的這神奇的泛音！
猛然間，音樂再一次變得激昂了起來！
管弦樂的斷奏充滿節奏感響了起來。
仿佛拿破侖的軍隊凱旋而歸般。
輕柔跳動的小提琴，仿佛是從側面敘述著這位人物的傳奇一生。
再次激昂的管弦樂，與小提琴相互交織著。
極高把位的人工泛音與跳弓，讓音樂家們看到呆滯，看到嘆為觀止！
各種難以想象，不可思議的組合出現在人們的面前。
那輕靈的高音仿佛要沖破頭顱般響起。
G弦憑什么能拉出這樣的高音？！
這個音就算放到高音E弦上，都需要極高的把位才能做到！
但在G弦上，利用人工泛音，李文音做出了只有魔鬼才能演奏出來的音符！
接連的G弦演奏，直接擊碎了所有音樂家們的三觀。
可以想到，從這以后，小提琴會出現多少令人驚嘆的技巧！
可以說，李文音的演奏，給小提琴家們帶來了一個完全匪夷所思的思路！
正如同那橫空出世的《帕》24一般。
直接拔高了整個小提琴演奏技巧的天花板！！
轟轟轟！
終于，在氣勢磅礴中，音樂落下了帷幕。
而這一次，李文音拉完最后一個音符，輕輕一笑。
嘩！！！
觀眾們居然整齊劃一的站了起來。
浪潮般的掌聲猛然間響起！
就連王學民教授，甚至于身后華國的樂團演奏家們，無一不滿臉通紅的鼓起了掌。
一場意外，一場舞臺事故。
居然造就了這樣無與倫比的神級現場！！
可以想到，只用一根G弦，拉完整場的音樂會！
這樣的奇跡，后人們在茶余飯后談起之時，絕對會津津樂道！
這一次，李文音沒有任何謙虛的神色。
將小提琴與琴弓小心翼翼的放在鋼琴凳上后，轉過身，理所當然的微笑著昂首挺胸，張開雙臂，似乎在迎接著所有人的贊美。
激動的人們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掌聲卻再一次變得更加熱烈！！
沒有人覺得他狂妄！
或許，李文音這樣略顯狂妄的動作，讓人們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要給他掌聲與贊美。
“魔王！！李！！”
“魔王！！李！！”
觀眾們在臺下興奮的高呼著。
人們滿臉通紅，就算手掌都有些微微拍痛，也不想止住掌聲！
一名華國的少年，用一根琴弦，締造了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