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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太常寺、暗殺、賊不走空

  出于安全考慮,朱富貴并并沒有入住魚龍混雜的淮軍大營,而是在沿楊樹浦向北及虹口一帶的原美利堅租界,后來的明利堅租界入住。

  明利堅租界所處的位置,緊鄰蘇州河,可以說是上海非常精華的地塊了。

  朱富貴并不清楚后世這里的房價具體是多少,但想來一定是個天文數字。

  而如今,經過大明數年來的建設,明利堅租界也是大明最繁華之所在。

  一路上,朱富貴看到了各色各樣的建筑,也看到了南來北往的商賈,來這里批發各種明灰、明布、明襪、明釘子…然后運去神州各地販賣。

  客觀上說,是大明親手殺死了神州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摧毀了這里的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

  雖然這種田園生活,后世滿嘴田園牧歌的小布爾喬亞一天都呆不住。

  福建山區種地的老農,南潯織造的婦女,終南山伐薪燒炭的賣炭翁…

  這些勤勞純樸的勞動人民在一開始都是受害者。

  無論如何勤勞,在武夷山的梯田上種稻子,能比得上新津農場開著聯合收割機的農墾師戰士嗎?

  無論如何含辛茹苦,人力燒炭,比得上大明生產的廉價無煙煤和成品炭嗎?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們在降維碾壓的低成本明貨的沖擊下,全都被摧枯拉朽地消滅了。

  不過大明消滅的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生態位,而不是他們的肉體和靈魂。

  沒有耕地紅線壓力的大明,快就能給他們找到新的謀生手段。

  就算暫時找不到,那也簡單。

  去修路,修水庫,修水渠。

  這些都是可以吸納大量勞動就業的基礎建設工程。

  從某種意義上說,趁著如今神州地區人力成本極端低下,靠著源源不斷的明面、明米,以及管夠的富貴香腸,就能低工資雇傭幾十上百萬勞動力的歷史機遇期,朱富貴認為大造奇觀正是時候。

  實際上,明租界這個稱呼其實從來沒有出現在官方層面,只是老百姓約定俗成的說法。

  這里的建筑依照時間,可以分成三種。

  十九世紀中葉及之前的舊式建筑。

  十九世紀中葉之后的西式建筑。

  以及最近幾年大興土木建立的大明風格的,漢唐風格的鋼筋水泥建筑。

  明租界仿佛是一個縮影。

  腐朽的清王朝、虛偽的西方列強,新興的大明帝國,三種文化,三種價值觀,三種信念,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相互博弈著,并最終在富貴鐵拳落下之時分出了勝負。

  不過雖然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但作為四個自信的大明朝廷,倒也沒有將這里的洋房全部拆除。

  有些東西留下來,是可以提醒后人,當巨龍一旦打盹,蟲豸就會咬它的屁股的。

  當然,朱富貴也從來不反感洋房。

  他本人不是漢儒原教旨主義者。

  任何東西,一旦陷入原教旨主義的陷阱,就容易變得極端。

  漢與唐,中華最強盛的兩個皇朝,對于西方的舶來品,向來也是以包容的態度面對的的。

  但必須指出的,這種包容,必須是基于俯視的包容,而不是跪舔的包容。

  中華看著他們,心態必須是,“誒呦,不錯哦,各些鄉毋寧各東西有點意思,阿拉也能試試看。”

  而不是將之視為人類文明之光,視為世界的燈塔。

  百無禁忌的朱富貴,這次入住的就是美國圣公會主教文惠廉與代理上海道吳健彰口頭協定后,隨即修建起來的圣公會教堂。

  這座教堂還是蠻新的。

  就在1864年,大明在北美立國之際,這座教堂剛剛拆舊翻新。

  翻新的教堂先由哥特式教堂的建筑專家斯考特設計,由于原設計需要經費過巨,還請了上海的設計師凱德納進行了修改。

  不過在朱富貴看來,改來改去,這玩意還是改不掉洋和尚廟的那股味道。

  對于這種陰森森的地方,朱富貴原本是不喜歡的。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作為鬼屋,帶著老婆一道探險,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畢竟堂堂大明天子,一身真龍之氣,些許洋和尚的騷味還是可以輕易驅散的。

  然而,伴隨圣駕南下的一行中有一個小小的人,看著這座高高尖尖的教堂,卻死死抓住了殷鼬的飛魚服的下擺,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雪莉,兩年前殷鼬從坎盧普斯印第安寄宿學校的解剖臺上救下的因紐特少女,一直跟隨在了他的身邊。

  兩年過去,當初那個骨瘦嶙峋的小女孩,如今已經變得玉雕粉琢起來。

  朱富貴每次見到殷鼬身后的這條小尾巴,就會忍不住想起伊凡娜。

  當年伊凡娜也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整天喜歡跟在自己身后。

  只可惜時光荏苒,伊凡娜現在已經是一個十八歲的青春少女了。

  而朱富貴自己,也已經變成了一個26歲的老男。

  朱富貴感覺,每次伊凡娜回到鳳都,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點兒讓人害怕。

  相比之下,雪莉就人畜無害多了。

  有時候,看到雪莉那副粘殷鼬的樣子,朱富貴都會忍不住去逗弄她一下。

  不過這個小丫頭連天子的面子都不給,只有殷鼬才能讓她露出那種甜甜的笑容,眼睛變成月牙。

  朱富貴沒想到,殷鼬那個演周杰版少年包青天都不用化妝的黑炭頭,居然那么有親和力。

  想來也只能是命運奇妙的安排吧。

  此時,站在原來的上海圣公會教堂前面,殷鼬彎下腰,輕輕揉了揉雪莉的柔軟的頭發,道:“有我在。”

  “嗯。”

  小女孩點了點頭,然后跳起來保住了殷鼬的腰,像是一個拖油瓶一樣掛在上面。

  任由殷鼬拖進了教堂的大門。

  朱富貴的辦公室是原本主教的念經堂。

  坐在柔軟的真皮椅子上,朱富貴不得不感慨,神職人員真是一個富有的職業。

  大明其實是有專門管理宗教的機構的。

  而且不是朱富貴獨創的。

  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機構,唐代是尚書省祠部,在有明一代便是太常寺,及僧、道二司。

  和尚道士們必須有二司頒發的度牒,否則就是野和尚,也道士,官府是要問拿的。

  而在大明第四帝國中,太常寺的存在感其實并不太強。

  因為朱富貴根本不禮佛,也不修道。

  除了每年春節前往英烈祠獻花、供奉祭品之外,基本不出現在任何宗教場合。

  不過隨著重新入主華夏故地,太常寺的重要性就大了起來。

  目前太常寺卿是倭人伊井博人。

  這是當年大明草創,人才不足時的權宜人選。

  后來他又是操辦朱富貴與殷素素的大婚,又是操辦忠烈祠,表現出來的能力很不錯,也就這么延續下來了。

  不過伊井博人現在已經65歲了,是時候榮退了。

  朱富貴的意思是,老丈人白智信畢竟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

  老大不小還上戰場打打殺殺終歸是危險。

  要是哪一天有個三長兩短,夏兒還不得哭成淚人?

  所以朱富貴私下里和白夏兒商量,等到這場戰爭結束,就把老丈人接回鳳都養老,由他來當這個太常寺卿。

  也不僅僅只是皇親國戚掛個名。

  智信法師當年在凈慈寺中也是一等一有名的高僧,名氣比方丈還大,找他來買燒豬肉的香客不知凡幾。

  讓這么一位得道高僧來當大明的太常寺卿,自然也是合理的。

  至于具體的工作,自然有兩個少卿,兩個寺丞,兩個主簿,四個博士,六個太祝,以及一大堆奉禮郎、協律郎、錄事、修撰、檢討官、府史、謁者、贊引、贊者、祝史、禮院禮生、亭長、掌固去操辦。

  不過最近這個太常寺卿的職位又有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

  倒不是洪秀全。

  這位老哥雖然很想來鳳都朝圣。

  不過朱富貴根本不希望這個神經病過來。

  他神神叨叨拉著大明百姓傳教怎么辦?

  把他當傻子吧,人家一口一個大明天父叫著,也不能寒了赤子之心。

  但若是由他亂來,那便是毀壞大明朝廷執政的基礎。

  明雖舊邦,其命維新。

  太陽底下無新事,這句話是對的。

  但不意味著,要用老辦法去解決新問題。

  朱富貴從來沒有在古典世界找尋未來答案的想法,更別說走回西亞和西方公元七世紀的的老路子去。

  甚至,拜上帝教,在大明根本就是被禁止的。

  既然朱元璋的大明禁止明教,那么朱富貴的大明禁止拜上帝教也是十分合理的。

  當然,對于洪秀全老弟打進梵蒂岡,奪了教皇的鳥位的想法,朱富貴還是十分支持的。

  總之,大明與拜上帝教本質上并無關系,只是后者單方面舔狗而已。

  故而大明的太常寺卿絕不可能是洪秀全,也不可能是洪天貴福,甚至也不可能是剛剛出現的解放拜上帝教的教徒。

  真正對白國丈地位構成威脅,或者說,讓朱富貴舉棋不定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南洋法蘭西高僧。

  這個叫做麥肯禪師的家伙,在密信中表示,愿意以西貢之地換取這一職位。

  用區區一個虛職,換取兵不血刃拿下西貢,朱富貴覺得十分劃算。

  可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倭人太常寺卿,大明馬上就要迎來一個法蘭西太常寺卿,這事兒怎么就覺著那么離譜呢?

  朱富貴這次下完江南,緊接著就要下一趟南洋。

  考察這位麥肯禪師,也是此行的重要任務之一。

  沒辦法,作為大明環太平洋帝國的元首,朱富貴的生活就是這樣忙碌而充實。

  就在朱富貴為了晚上能在修女搖搖樂上同白夏兒好好表現,而在辦公室里摸魚休息的時候,殷鼬敲響了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朱富貴連忙將辦公桌上的鋼筆、鎮紙全部收進了抽屜里。

  因為光是聽腳步和敲門的節律就知道是誰來了。

  殷鼬恭敬地推門而入。

  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辦公桌,他的臉上露出微微失望之色。

  “喲,小尾巴安頓好了嗎??”朱富貴打趣道。

  殷鼬點了點頭,“已經睡著了。”

  朱富貴笑了笑,知道自己的錦衣衛頭子其實是個溫柔的家伙。

  而且他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朱富貴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殷鼬答道:“回稟陛下,我們在楊樹浦一家客棧里發現了一伙暴徒,以及十二公斤炸藥。”

  “炸藥?”

  朱富貴皺了皺眉頭。

  在他的印象里,西方人喜歡用神經病搶手,老毛子和東歐人更喜歡用炸藥。

  而中國人,兩者皆而有之,那個好用用那個。

  “是誰?是那些‘開明士紳’嗎?”朱富貴問道。

  朱富貴對于那些“開明士紳”不是很放心,這從他坐的乘具,是由鎮遠艦拖運過來的防彈汽車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殷鼬搖了搖頭:“不是他們,是羅剎國訓練的布里亞特死士。”

  “布里亞特人?索特那家的奴才?”

  朱富貴記得,所謂的布里亞特人就是俄國境內的一支蒙古人。

  基本上來說,蒙古高原越靠南的地方越好,因此越靠南的蒙古人身份地位就越高。

  通遼可汗雖然不是林丹汗那樣的黃金家族正統,但也算蒙古的剎帝利了。

  而布里亞特最多算是首陀羅吧。

  沒想到因為脫離滿清控制太久,有一部分布里亞特部落詭異了東正教,被羅剎國訓練成了潛入大明的特工。

  “居然敢暗算于朕,看來我們的沙皇同志已經等不及去見彼得了。”

  朱富貴從抽屜里掏出鋼筆和小本本,在上面寫上了“要殺沙皇全家”的字樣。

  殷鼬遲疑了一下,道:“陛下,其實…這些刺客要炸的對象不是您…是楚王…根據審訊,羅剎中亞總督,征服者米哈伊爾·德米特里耶維奇希望能趁著這次楚王外出的機會,將他炸死在上海。

  這么做,既能為羅剎國去一大敵,又能借機散布謠言,離間西楚軍與大明的關系。

  總之…他們似乎知道陛下您的安保措施非常嚴密,根本沒有考慮過暗殺您。

  而且這個命令本身也不是沙皇發出的。

  我們諜報司認為,羅剎沙皇很可能并不知情,屬于中亞總督的獨走。”

  “原來如此。”

  朱富貴點點頭,“算他們識相。”

  說著,他在小本本“要殺沙皇全家”幾個字后面,加了幾個字“公主可以留下”。

  目送殷鼬離開,朱富貴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低頭。

  只見之前寫字的鋼筆哪里還有蹤影,桌子上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了筆記本。

  “賊不走空啊,賊不走空!”

  朱富貴一聲嘆息,在淘寶上再次下了一份英雄兒童鋼筆的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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