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臨時艦隊旗艦“富強號”船長公務室。
對于這個時代的海船來說,每一寸空間都是寶貴的,水手幾人合住在狹小的艙室再正常不過,即便是船長的公務室,也不過是十來尺的小房間而已。
此時,在這個小房間中卻擠進了好幾個人。
森下一手提著泡沫滅火器,一手提著一個渾身都是泡沫的小個子,如同提著兩只小雞崽子。
“提督閣下,忠皇艦長,我們該如何處理這個日本人?”
森下將小個子,也就是伊藤博文丟在了地板上,似乎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的用詞有什么問題。
“咳咳咳——”
伊藤博文劇烈地咳嗽著,雖然雙眼因為被二氧化碳泡沫迷住而無法睜開,但他還是掙扎著叫喊道:“八嘎八嘎西,你不也是日本人嗎?你用那個暗器滅火的時候,我明明聽到了你講的日語——‘斯巴拉西’!”
“那恁達多,博庫挖尼轟寧滴挖阿里麻傘,博庫挖帶明寧滴絲!八嘎呀路!”
森下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獅子,上前提起伊藤博文啪啪就是兩個耳光,打得身高僅有160厘米的伊藤博文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還是鄭保國老成持重,勸阻道:“森下別沖動,我看這位…這位…你說他成年了沒?怎么這么小個啊?”
森下再次將伊藤博文放下,恭敬地介紹道:“提督閣下,你有所不知,和族乃東夷之后,古稱倭人,身材大多短小丑陋,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祖上是從朝鮮來的,是大明的忠犬啊!甚至,按照族譜,我先祖可能來自云南曲靖,乃是中原之后!”
森下當然是鬼扯,他祖上確實來自朝鮮倒是不假,卻根本沒有記錄說與云南有什么關系。
不過他的說法倒也不是自己憑空捏造的,而是在圖書館里翻書看到的。
1979年,日本大阪教育大學人類學名譽教授鳥越憲三郎寫了《原彌生人の渡來》一書,其中便從各個角度考證了一部分日本人與云南少民之間的關系。
當然,又是教育大學,又是名譽教授的,朱富貴覺得他的成色相當可疑。
這種關于人類學捕風捉影的書在后世多得要很,比如最早朱富貴忽悠殷人拿出的許多“考據”就出自《殷地安之謎》那本民科圖書。
朱富貴挑選對大明復興有利的內容,在網上買了很多這樣的書,經過系統屏蔽一些暴露年代的內容之后,便丟進了博物館下屬的閱覽室中,零零碎碎賺點文化值,沒想到效果還出奇的好。
《原彌生人の渡來》比《殷地安之謎》要靠譜一些,但也多有附會的內容。
不過森下可不管那么多。
讀過此書后,森下如獲至寶,將這本書用漢字仔仔細細臨摹抄寫下來,貼身收藏,視為珍寶。
本身他180公分的身高在如今的日本人中便已鶴立雞群,不然也不會在新選組中以一敵三成為三番隊隊長。
如今又有了這樣的理論支持,森下就更加堅信,自己是大明之后,云南苗裔,中華正統。
當然了,在真正的大明人眼中,云南土人算不算中華正統,那恐怕是得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總之不管是云南土人之后,還是朝鮮人之后,森下都自覺要比一般的倭人高上一檔。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入籍了,是正兒八經的大明皇民,眼前這個小矬子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和自己談同族?
森下兩個巴掌倒是把伊藤博文打清醒了,雙眼也勉強能睜開了。
半個多小時之前,他和井上馨兩人偷偷溜進“嘉定號”炮艦試圖放火。
沒想到這艘船居然真的是以鋼鐵鑄造的,想要把火放大,只能冒險靠近船艙。
結果伊藤博文剛剛丟出一個自制的燃燒彈,便被一群兇神惡煞的水兵發現了。
其中更是有一個高大兇惡的人,舉著一只紅色的“暗器”朝著火苗噴射妖霧。
剛剛燃燒起的火焰瞬間便被那妖霧熄滅。
接著那惡漢又舉著暗器朝兩人殺來,伊藤博文自知今日已無成功可能,便連忙想要遁走。
沒曾想井上馨更快一步,一腳將摯友踹開,普通魚躍跳入海中。
而伊藤博文失了先機,又被滅火器射中,只能乖乖被森下擒獲。
直到此時,伊藤博文才意識到,事情好像大大的不對勁。
他將青腫的眼皮睜開,從縫隙中朝周圍看去。
之前將自己擒獲的那個惡漢是一個說日語的東方面孔還能勉強解釋為他是米國人雇傭的浪人打手。
可現在船艙里的所有的大人物,怎么都是東方面孔?
還有,那個“大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列強之中有叫“大明”的嗎?
在伊藤博文的認知中,稱作大明的強國,只有那個亡了兩百多年,已經死透了的“大明”,總不能是那個大明死而復生了吧?
伊藤博文會寫漢字,也精通漢學,但聽不懂漢語,但他能明顯感覺到,這幾個東方人說的語言好像就是中華語言。
難道真是那個“大明”?
荒誕的猜測產生了強烈的好奇,這份好奇甚至壓倒了對于死的恐懼。
伊藤忽然坐在地上,如同一年前火燒英國公館之后那樣放聲高歌道:
“國破山河在り,城春にして草木深し
時に感じては花にも涙を濺ぎ,別れを恨んでは鳥にも心を驚かす
烽火三月に連なり,家書萬金に抵る
白頭掻かけば更に短く,渾べて簪に勝えざらんと欲す”
即便是不懂日語的人,也很容易看得出,這首詩乃是詩圣杜甫的《春望》。
在日本,這首詩被推崇為詩中第一,是每一個文人騷客必會的詩歌。
伊藤博文希望用這首詩驗證自己的猜測。
不過…
“森下,這個東瀛人在鬼嚎什么?根本聽不懂啊?”王忠皇一臉困惑的問道。
別說日文發音和中文相差太大了,就是中文,王忠皇也沒有學過這首詩啊…
大明的基礎掃盲班,只教萬歲爺和民族英雄林則徐的那兩句詩。
所以說,如果伊藤念的不是《春望》,而是“茍…”那么王忠皇一定是會聽出來的。
還是鄭保國發現了盲點,道:“森下,你說此人來你船上放火,但如今我們打的都是花旗國的旗幟…你可曾問過他的作案動機?這其中會不會有所誤會?”
“這…”
森下愣了愣,這么一想,這個小矬子莫非也是志在攘夷的志士?
“好好問問人家,如果真是這樣,給人關起來就是了,這么大個小伙子,就長這么點個,實在是作孽,記得多喂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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