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你不是說船隊來回起碼一個月嗎?現在才走了十多天呢,怕是才到扶桑吧?”
老李系著圍裙,頭也不回地答道。
他正在認真的煎著一塊馬排。
馬肉其實不算難吃,否則無論是國內還是歐洲、北美,也不會屢屢爆出用馬肉充當牛肉賣的新聞了。
但老李堅信他的本家在《本草綱目》里面的記載:“食馬肉中毒者,飲蘆菔汁,食杏仁可解。”
要不是朱富貴搬出雄鳳山老神醫作保,老李是絕對不會允許馬肉入宮的。
即便如此,他還是對這些馬肉精心烹制,小心地以蔥姜蒜、料酒、八角茴香、小米椒等物祛毒。
這次戰役中,死掉的戰馬足足有八百多匹,受傷的兩三百匹也沒有什么治療價值。
朱富貴舍不得浪費,只能帶頭吃馬肉,試圖興起一波消費馬肉的風潮。
不過朱富貴其實還是對海鮮比較感興趣,奈何大明現在已經沒有出海的船了,定、鎮二艦已經徹底嗝屁,被海水腐蝕了一個大窟窿,只能放在博物館里作為展品了。
西雅圖距離上海的距離有9000多公里,聽上去很遠,但其實要比上回唐納德出差去紐約來得近。
巴拿馬運河沒有開通之前,從西海岸到東海岸足足要繞行12000多公里。
因此,在西雅圖和上海之間極限速度打個來回僅僅只要20天左右。
不過穿越太平洋可不比沿著南北美洲大陸的輪廓航行,極少能如此順利。
因此30天是一個比較保險的時間。
這一次大明艦隊是第一次出海,還需要打通各個關節,聯系人牙子,聯系藥材鋪,去騙去賄賂花旗國公使…林林總總的事情,因此總耗時恐怕還要超過一個月時間 事實也正如老李揣測的一樣,當朱富貴享用爆汁馬肉的時候,大明艦隊,或者說“花旗國薩尼沐恩商團”的艦隊正停泊在鹿兒島港內。
鹿兒島位于日本群島的南端,距離上海港僅有八百多公里,自古以來就是重要的通商港口,受到西洋人所謂“蘭學”的影響也很深。
鹿兒島是薩摩藩的大本營,薩摩藩也是與之前炮擊英美法荷國商船的長州藩一樣,被稱為西南強藩。
實際上,去年在下關戰爭之外,薩摩藩也因為番主之父島津久光的隨從砍死英國人查理斯、克拉克,又拒不支付賠償而在8月爆發了英薩戰爭。
這場戰爭規模比下關戰爭要小一些,薩摩藩的戰爭意志也遠不如“一根筋”的長州藩。
在被英國人胖揍一頓之后,薩摩藩乖乖支付了賠償款,再也不敢提攘夷之事。
相反,長州藩就生猛多了,用曾國藩的話說,那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他們挨著最毒的打,說著最硬氣的話,矢志不渝地要求攘夷,要求與西洋人開戰,甚至為此不惜做出各種蜜汁操作。
在去年9月份,薩摩藩得知長州藩將領居然計劃趁著孝明天皇出巡而將他綁架,挾天子以令諸侯,同時迫使天皇下令繼續攘夷,與西洋人不死不休。
面對長州藩如此瘋狂的計劃,薩摩藩慫了,立刻背刺了因為攘夷走到一起的臨時盟友。
薩摩藩聯合會津藩和天皇,先發制人地解除了京都中長州藩將的兵權,并將支持攘夷的大臣全部驅逐。
而大明的艦隊抵達鹿兒島的時候,便是這場政變余波未散之時。
夜色漸漸深了,早春田野之中沒有多少蟲鳴。
兩個矮小的年輕人,正在距離港口不遠的居酒屋中飲酒。
他們拿著小杯子喝酒,吃著寡淡的蔬菜,眼神飄忽不定。
“井上君,魚油、陶罐等物我已經藏在碼頭的貨倉后面了,還是老配方。”
“伊藤,下個月我們就要去英國留學,此時再做此事,是否太過冒險了?”
被稱作伊藤的男子將酒杯砸在桌子上,低聲道:
“井上君,米國統領在報紙上捏造我國國書,提出羞辱之至的二十一條《米日條約》,此等國仇不報不為大和男兒!你難道害怕了嗎?”
被稱為井上的男子臉上一紅,連忙道:“去年你與久坂、高杉他們潛入品川御殿山英夷公使館,鋸斷大門,投擲燃燒彈,那是何等少年風采,吾恨不能同往之,今日怎么會退縮!”
“那就好,今夜我們就燒了這米國商船,讓西洋人見識一下我們大和男兒的骨氣!”
言罷,這個叫做伊藤博文的年輕人將最后一口清酒喝盡,起身支付了酒錢,與友人披上風衣,匆匆向碼頭而去。
兩人悄悄駕駛著木制小舟,接近了大明艦隊。
當然,在他們的眼中,高高飄揚的星條旗哪怕在黑夜之中也顯得如此刺目。
伊藤博文檢查著隱藏在寬大袍子內的燃燒彈,為稍后的法外狂徒行為做著最后的準備。
去年一整年,無論是親自動手火燒英國使館,還是參加下關戰爭,又或者是薩摩藩發動的驅逐攘夷派的政變,一幕幕往事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天皇也好,幕府也好,薩摩藩也好,都是一幫奴顏媚骨的軟骨頭。
伊藤博文在心中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但伊藤不知道的是,在歷史上,當他一個月后來到英國留學,親眼見識到西洋人強大的科技實力和軍事力量之后,他的信念最終被現實無情地碾碎了。
伊藤博文認識到:“攘夷決非上策,只有開國,向西方學習,才能成就強國大業。”
在未來的第二次下關戰爭中,伊藤博文寫信力勸藩主毛利敬親不可“攘夷”,絕不能與洋人開戰,否則有存亡斷續之危,不如將此國力用于恢復王政,以完成國內統一。
不過極端仇視洋人的毛利敬親并未采納伊藤博文的建議,最終在戰爭中慘敗。
過了僅僅一年,高杉晉作等下級武士起兵,奪得藩政,作為高杉的老友伊藤博文也力主將“攘夷”變為“開國進取”,與洋人交善。
如果23歲的伊藤博文見到了30歲的自己,恐怕會一刀將他捅死吧?
有如那位“不負少年頭”的美少年一樣,最終,伊藤博文活成了年少時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當然,最終歷史證明,伊藤博文的選擇是正確的,至少對于他那一代人來說。
“伊藤桑,這船怎么是鐵制的?”
井上馨的驚訝聲打斷了伊藤博文的思考,后者也伸出手,摸了摸“嘉定號”的船身。
伊藤博文也失態道:“能使鋼鐵浮于大海之上?如果米、英等國派此等炮艦來我們日本,我們該如何抵抗?”
“這樣的鐵船怎么可能燒毀,伊藤桑,我們快回去吧!”井上馨連忙說道。
“不,我不信,我不信這艘船通體都以精鋼鍛造,肯定只是木殼船加了鐵皮!對,就是這樣!”
伊藤博文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西洋人的伎倆,他從船底摸出一套繩索,向“嘉定號”的船舷拋去,“井上君,隨我一同登船,咱們從內部將這艘怪船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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