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幾個乞丐本打算跑路的,見有人居然會搭這個話茬,立即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起了熱鬧。
從星耀分發燒餅開始,袁冬初就在注意其中五個年紀小些的乞丐。
其中的三個半大孩子她比較中意。
乞丐討到食物,若不急著吃,而是放起來。也許是不太餓,留著做存糧。
而這個半大孩子拿到東西,立即轉身,應該是有人在等著這口食物。
這種能想著他人,心有牽掛的,通常性情純良。
所以,袁冬初收在投遞行首選的,便是這個孩子了。
另外那個討到一個大錢,眼見得其他乞丐是后來者,卻都得到香噴噴的燒餅。他一直在糾結,卻始終未上前來。
淪落成乞丐,還是個孩子,一般來說已經不講究什么尊嚴。但這個孩子雖然一下下的、不斷咽著口水,卻還能猶豫,并未得寸進尺。
是個有底線的。
袁冬初也頗看好他。
另外那個,就是掰下一小塊燒餅,其余大半揣進懷里的。
若是留給別人,那就和之前那個乞兒一樣心有牽掛,能用。
若是留著給他自己,這便是個有計劃,懂得給自己留條后路的人。這樣的人即使自私,也可以打交道。
只不過,剛才袁冬初一說出跟著她做事,后兩個孩子便躲得老遠,生怕被她賣到黑窯當童工丟了性命似的。
現在,這兩個也是停下,不遠不近的,看袁冬初一方的人如何回答。
袁冬初略想了想,便答道:“行吧,先看看你娘病情如何。若治的好,做工的事,也好征求你娘的意見。”
這句話說出,卻收到了奇效。
周圍看熱鬧的零星閑人也露出詫異之色,
這幾句話,聽著可不是拐子的作風。
若真是拐賣人口,巴不得只騙了孩子去,哪會征求大人的意思?
原本打算作鳥獸散的幾個乞丐也遲疑起來,看著像是要返回來。
這年頭,尋常百姓都吃不飽穿不暖,可沒有憑乞討就能買房子置地、開豪車、穿大牌的好光景。
所以,乞討大多是無奈之舉,而乞討之人,也是失去勞動能力的老弱病殘。
大家伙兒都活得艱難,一個壯年人,大老爺們兒拿著碗要飯,人家也不會給啊。
像袁冬初看中的這幾個孩子,身量都沒長成,自然歸在老弱病殘里面。
如果這個年紀真能找到事情做,只要不是把孩子賣到不見天日之地,哪怕是給人白做事呢,能有個吃處、住處,便是大幸事了。
眾人還在疑慮觀望中,那孩子卻是大喜:“現在就走啊,我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
卻是生怕袁冬初變卦似的。
攥著一枚銅錢的小乞丐,見袁冬初等人真就這么走了,好似對他們失去了興趣似的,當下便就有些著急:“哎…要做的…是,是什么事啊?”
袁冬初身后的婉兒回頭,笑問道:“不怕我們是拐子了嗎?”
之前有不好想法的人都心虛起來,原來人家知道他們怎么想的啊?
附近區域乞討的人,就算不認識也都打過照面,幾個乞丐見袁冬初等人果真跟著乞兒去了,都好奇的跟了上去。
袁冬初和顧天成本就是替誠運收攏人手,眼前這孩子性情頗好,當下就打定主意,無論他娘的病是否能看好,都會勸說他去誠運做事。
那孩子說是不遠,卻也不近,拐出大街又走了好一陣,周圍的房屋看著破敗起來,才到了地方。
乞兒的住處還不在這些破敗的房屋之中,而是在這片地方不遠處,一個臟污的灘地旁。
在更加零散的破爛房屋中,一行人停在一個簡陋的窩棚外。
領路的孩子叫了聲“娘”,便鉆了進去。
袁冬初在外看著,也是心酸不已。
想她穿到這里,感嘆好久自己運氣不好,沒著落在大富大貴之家。但和住在這片房屋里的人相比,原來她已經很好運了。
陳嬤嬤和婉兒看著袁冬初,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袁姑娘如今也是呼奴喚婢的人了,著實不應該進這種骯臟的窩棚。
星耀倒是不嫌棄,而且躍躍欲試。
但隨著他們的到來,遠遠近近有不少人出來觀望。更有隨后跟來的幾個乞丐,也是不安定因素,他不敢把袁冬初三個女人留在外面。
哪知袁冬初卻不糾結,只在內心感嘆一番,便也彎腰鉆進了窩棚。
里面的情形果真慘不忍睹,窩棚本就不大,邊邊角角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物什。窩棚里光線昏暗,也看不清楚都是些什么。
更靠里的角落,一堆厚厚柴草鋪就的疑似床鋪上,躺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身上蓋著一條滿是補丁、不知多久沒拆洗過的被子。
婦人兩頰塌陷,雙眼緊閉。
半大孩子進去就撲到婦人身前,連著叫了好幾聲,婦人才緩緩睜開眼,含混的應了聲:“寶根…”
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會耗費極大精力一樣。
寶根好像習以為常,一點兒沒覺得他娘的狀態極差,忙著從懷里掏出燒餅,湊到婦人嘴邊,喜滋滋的說道:“娘,我今天討到一個燒餅,軟乎著呢,您吃。”
婦人看起來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說道:“娘…現在吃不下…寶根吃,給娘留一點就行。”
袁冬初見這傻孩子還在推讓,插話問道:“你娘這樣子多久了?”
寶根想起還有人跟進來,連忙站起,回身說道:“起不來身有兩天了,之前也是沒力氣,但還能起來走動走動。”
“咳嗽嗎?”袁冬初問道。
“不咳,開始的時候頭疼、頭暈,后來就沒力氣,再后來就這樣了。”寶根答道。
袁冬初放心了,往前靠了靠,伸手在婦人額頭上摸了摸…嗯,不熱。
她最怕這婦人得了肺炎什么的。
這個時代,得了這種病那就沒救了,十之八九都是要命的,一個不小心還會傳染。
但現在這狀況,袁冬初覺得問題不大。
她彎腰鉆出窩棚,看了看周圍,好像也沒個合適的人幫忙找大夫。
然后看一眼跟過來的幾個乞丐,那個她認為比較理智的孩子便在其中。
袁冬初遠遠的點了點他:“那個穿灰色襖子的小孩,對就是你。還有旁邊那個。”
兩個乞兒相互看看,周圍這么多人呢,走近些應該沒事吧?
待到他二人走到近前,陳嬤嬤從袖袋中摸出一串二十幾個銅錢,交到灰衣乞兒手中,吩咐道:“拿著這些錢,就近找個郎中來。”
雖然袁冬初認為灰衣乞兒比較理智,但那乞兒看著陳嬤嬤拿出一串錢,一點兒不猶豫的交到他手上,他卻是呆住了。
周圍幾個人也是瞪大了眼,紛紛議論:
“啊?”沒想到的。
“什么?這就給錢了啊。”覺著小叫花會卷了銅錢跑路的。
“那個…”有人想說,他也可以去。
陳嬤嬤又往兩人手中各放了兩個銅錢:“這兩枚是給你二人的跑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