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墳地回來的路上,郭俊楠看著杵著樹枝在自己身后遠遠的江水生。
看著這小子走路都顫巍巍的,想讓兄弟們抬著他,結果這下子死活不同意,堅持自己走,這是孝心可嘉。
只是郭俊楠心中有些詫異地嘀咕道,“這小子有些心冷啊!”
“咋了?”姚長生聞言壓低聲音道。
“埋的時候都沒見他哭。”郭俊楠小聲地說道。
“你沒聽見在屋里的時候,哭的撕心裂肺的。這現在人都已經沒了,還哭什么?”楚九黑漆漆的雙眸看著他們說道,“見慣了,也許早就麻木了,沒看見那條案上的牌位,擺滿了。這眼淚早就流干了。”
“對她來說早死早超生。”陶七妮突然開口道。
“弟妹,你這話聽得不太順耳。”郭俊楠神色不太自在的說道。
“怎么嫌我說話太直白了,你可以問問他是否如此的想。”陶七妮挑眉看著他說道。
“這…”郭俊楠聞言朝后看去,遠遠的地看著他拄著樹枝艱難的挪動,“還是不了,提及人家的傷心事。”
“郭將軍看看他家里貼滿了神符,就知道我所言非虛。”陶七妮烏黑的瞳仁看著他說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這…”郭俊楠嘴張張合合,還真無法辯駁,抬頭看著空中的太陽,“這已經正午了,咱們吃什么?”隨后又道,“看著草叢中那密密麻麻的釘螺,老實說,咱有些怕,也不敢吃。這井水也不保險,萬一跟河道是相通的呢!”
這一路走來他們盡量的找水井,實在不行了,老辦法油紙傘布取水,或者是露水。
實在被這水蠱給嚇怕了,寧可麻煩點兒。
早知道陶七妮配點兒藥粉了,凈化一下水,真是失策。
“咱一路走來吃的井水你可沒啥意見的。”姚長生聞言看著他直接說道。
“那可不在疫區,安全的很。”郭俊楠振振有詞地看著他說道。
這話沒法說了,姚長生直接看向了陶七妮道,“娘子怎么說?安安郭大哥的心。”
“水燒開了就沒事了。”陶七妮看著他們哭笑不得地說道,“咱走的時候我就說過了。”
“這以前也只是耳朵聽聽,沒有啥具體的想象,現在嚇人!”郭俊楠打了個寒顫哆嗦了一下道,“太恐怖了。”
“問問吧!看看這里有水井嗎?”姚長生琥珀色看著他們說道。
說話當中回到了鎮子里,郭俊楠展開雙臂道,“咱還是在外面待著吧!那屋里的各種符篆看著嚇人。”
“成。”楚九點頭應道,他們直接坐在了石橋上,等著江水生慢慢的走過來。
楚九看著杵著樹枝走過來的江水生道,“江水生過來坐會兒歇歇。”食指點點石橋道。
江水生走過去懷抱著拐棍,雙手抱拳一揖到底道,“謝謝諸位,水生永世不忘。”
“行了,行了,趕緊坐下吧!”郭俊楠看著身子蕩悠悠的他催促道,“坐下說話。”
姚長生看著他坐在石階上,開門見山直接問道,“這里離金陵還有多遠。”
“坐馬車還需要十天時間。”江水生蒼白的臉色看著他們說道。
“大哥這看樣子疫區的面積不小啊!”郭俊楠聞言沉吟了一下,咋舌道。
“你們這個鎮子現在就剩下你自己了?”姚長生琥珀色的雙眸看著他問道。
“我們這個鎮子,大約有兩千來人,因為這大肚子病,死得死,逃得逃,如今就剩下我一個了。”江水生眼神黯淡無光的看著他們說道。
“娘子,先給這孩子看看吧!”姚長生看向坐在身旁的陶七妮道。
“嗯!”陶七妮點點頭,起身下了兩階臺階,走到他的面前道,“你別動,我給你把把脈。”說著將他的手放在他的腿上。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后,楚九他們看著陶七妮撤回了手,著急地問道,“怎么樣?”
“問題不大。”陶七妮朝他們微微一笑道,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兩粒藥丸道,“吃吧!吃了就好了。”
江水生抬眼疑惑地看著她說道,“好?這怎么可能?我們散盡家財,看了多少郎中都沒治好。”面無表情的說道,“眼看著親人一個個的倒下,束手無策。”黑漆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躺在她手里兩粒黃豆大的藥丸,怎么看都不可信。
“你這人怎么不識好歹啊!我們非親非故,有必要騙你嗎?”郭俊楠怒氣沖沖地看著他說道。
“你都要求讓我們活埋你了,還怕著兩粒藥丸嗎?”陶七妮黑的發亮的雙眸看著他說道。
江水生拿起藥丸很干脆的塞進嘴里,直接吞了。
“哎哎!用水送服耶!”郭俊楠看著他忙說道。
“晚了,已經咽了。”楚九目光在江水生和郭俊楠身上轉了轉搖頭失笑道。
“這個就兩粒就好了。”楚九抬眼看著陶七妮問道。
“一天三次,每次兩粒,吃三天。”陶七妮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他說道。
“咱們不能在這里停留過久。”姚長生聞言看向楚九說道。
“小子,愿意跟我們一起走嗎?”郭俊楠目光轉向江水生問道。
“跟你們走?去哪兒?”江水生警惕地看著他說道。
“去金陵,怕不怕,大肚子病最嚴重的地方。”郭俊楠故意逗這孩子道。
江水生被激雙眸炯炯有神地看著他說道,“不怕,你們好好的都不怕,我這將死之人怕什么?”
“主上?”郭俊楠眸光看向楚九道,這個事還得主上定奪才行。
楚九看著這小子可比剛才死氣沉沉的明顯精神了許多。
“跟我們一起走,治好更多像你一樣的病人。”楚九面色柔和地看著他說道。
“這怎么可能?”江水生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說道,“看著我家貼滿符篆了嗎?我連符水都喝的快吐了,都沒有一個好。”
“愚昧,無知。”陶七妮黑著臉冷哼一聲道。
“你知道什么?那種絕望你經歷過嗎?那種看著親人一個個死去無能為力,那種哪怕有一點希望也要試一試。”江水生眼淚在眼眶里轉著圈,朝她吼道,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因為無力,聲音弱的很,這氣勢大打折扣。
“符水能喝好的話,還要郎中干什么?”陶七妮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
江水生嘴張張合合的,不服氣地說道,“那郎中也沒治好我們呀!”
“庸醫。”陶七妮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就能治好我了。”江水生輕哼一聲嘟囔道。
“好不好,三天后我們見分曉。”陶七妮看著別扭小子道。
“三天?”江水生瞪著她說道,因為瘦得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在瞪著人就差點兒沒脫窗。
“怎么等不了啊?”姚長生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看著他說道,這小子,現在精神許多了。
“不就三天嗎?我就看看結果如何?”江水生梗著脖子看著他們說道。
“到時候別嚇著自己了。”姚長生雙眉輕揚看著眼前這個愣小子說道。
姚長生這邊話音剛落,這小子就被嚇尿了。
“啊!”江水生提著褲子從草叢里跑了出來。
“喲!小子有力氣了,都能跑了。”郭俊楠看著他笑瞇瞇地說道,前兩天走路都顫巍巍的,氣色也明顯的好多了,這藥效充分發揮了。
“你…我…”江水生一臉驚恐地看著他說道,“蟲,好多好多蟲,我拉血了。”看著郭俊楠帶著哭腔道,“郭將軍我是不是快死了。”
既然江水生決定跟他們走了,所以在在鎮子上稍作停留就離開了。
姚長生他們都騎著馬,而江水生身體根本無力騎馬,在鎮子上找了個平板車,裝上這孩子的家當,套上馬,帶著他一起走了。
今兒吃了藥正好是第三天。
“死不了。”陶七妮聞言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把蟲拉出來,你就好了,至于血,那是因為它們在你身體霍霍的那么久,就像是外傷化膿一樣,同樣拉出去就好了。”輕笑著又道,“它們都死了,你還怕什么?”
“我…我…”江水生忐忑不安地看著她說道,“我只是沒想到它們…它們居然在我肚子里。”
“那個…水生啊!你先把腰帶系上,別一激動,褲子掉了。”姚長生好心地提醒他道。
“哦!”江水生臉一下子爆紅,提著褲子腳步匆匆的躲到樹后面系好了腰帶才出來。
“咱們去看看吧!”陶七妮清澈正直的雙眸看著江水生說道。
“看這個污穢。”江水生有些嫌棄地說道。
“看看吃藥后的效果啊!”陶七妮清明的雙眸理所當然地說道,“順便埋了。”
陶七妮眉峰輕挑了一下,看著他們道,“我自己去,你們留下吧!別留下心里陰影了,這以后吃不下飯可咋整啊!”
楚九吞咽了下口水,抿了抿唇道,“我去。”不能還不如個姑娘家吧!
“我也看看這水蠱禍害人的玩意兒。”姚長生深邃清澈的雙眸看著她說道。
“喂!別勉強啊!”陶七妮看著固執的兩人道,“真沒必要去看那污穢的玩意兒。”
“我們什么事沒見過。”楚九冷靜地看著她說道,“弟妹無妨。”
“你江水生帶路吧!”姚長生琥珀色清澈的雙眸看著他說道。
“哦哦好!”江水生忙不迭地應道。
姚長生他們拿上鐵锨跟著江水生去查看了一下。
郭俊楠緊繃著下顎,做足了心里準備,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做好心里準備的他們,也被嚇了一跳,確實令人頭皮發麻。
江水生坐在板車上,搖搖晃晃的,兩眼呆滯。
“水生,我們都恢復過來了,你還不行嗎?”郭俊楠騎在馬上垂眸看著他說道,“這可是你自己的,嫌棄什么?”
江水生回過神兒來微微搖頭道,“都不是嫌棄,而是那么多蟲子,嚇人。”撓撓頭看著他們好奇地問道,“這蟲子看得分明,怎么在水里就看不見呢!看見了還不拍死啊!就像是螞蟥一樣。”
“現在看見了,是因為長大了,它在幼蟲的時候,眼睛是看不見的。”陶七妮目光平和地看著他解釋道。
“哦!”江水生明白的點點頭道,抬眼又看向陶七妮道,“姚夫人,我這算是好了吧!”
“嗯!”陶七妮笑著點點頭道。
“可我這肚子咋還這么大。”江水生看著依舊不見變小的肚子道。
“這個要慢慢來,不可能一下子扁下去。等咱到了金陵,你就恢復如初了。”陶七妮滿面笑容地看著他說道。
“那不就是十來天的時間。”江水生高興的跟個孩子似的。
“沒有那么長。”姚長生嘴角噙著笑意看著他說道,“你說的是坐馬車,咱是騎馬,肯定會提前到的。”
“對哦!”江水生開心地笑道,“我終于要好了。”倏地臉上笑意散的干干凈凈的,無比哀傷地說道,“要是早點兒遇上姚夫人就好了,我的家人,鎮子上的人就不用死了。”
這話要楚九他們怎么說,他們也不知道啊!
“抱歉,我不該這么說的。”江水生眸光黯淡地看著他們道歉道,這根本就不是人家的錯,自己有點兒不識好歹了。
“沒關系!”楚九目光溫和地看著他說道,“咱們加快速度吧!爭取早日到金陵。”
金陵繁華之地,看著固若金湯的之城,如今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生氣。
天空陰沉沉的,冷風襲來,更添一絲鬼氣。
吊橋放下,城門洞開,來往只有小貓三兩只。
也都大著肚子,這一看就是生病了,為了養家糊口,卻不得不出來。
“主上咱們怎么辦?”郭俊楠勒緊了韁繩看著楚九問道,“咱們是直接進城,還是兄弟們留下安營扎寨。”
“直接進城。”楚九一夾馬腹,率先穿過了城門洞。
“駕!”其他人緊隨其后,朝城里奔去。
噠噠的馬蹄聲踏破了金陵城的寧靜,“嗬…彩旗飄飄,這是有啥好事!”郭俊楠看著沿街店鋪都掛著彩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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