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畢竟已經是這把年紀了,雖然太醫口口聲聲說不嚴重,但是眾人心中都如臨大敵。
但是事實上的情況卻比太醫說的還要好——湯藥剛剛服下去半天,康熙的精神就有了明顯的好轉。
不過四五天功夫,他已經恢復如常。
但是經過這么一件事,康熙自個兒心中也覺得不妥——本來預備好的再去南苑打獵的計劃,也取消了。
打獵能否成行并不重要,但是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了冬至。
祭天大禮不可不行。
內務府已經在準備天子前行的一切事務,誰知道康熙莫名又出現了風寒的癥狀——這一次癥狀與上次差不多,雖然難受,但并不嚴重。
只是反反復復地透汗——奴才們才幫著剛剛換上的里衣,沒有小半個時辰就已經濕透了。
他只能靜養齋戒,一應奏章,不必啟奏。
眼看著這具身子如今完全不聽自己的指揮,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拖后腿,康熙心中莫名的煩躁。
祭天大禮是不能成行了,只能傳命四阿哥——前往南郊天壇進行冬至的祭天大禮。
這是國之重事,為了表示對上天的誠意,康熙還特意叮囑四阿哥務必齋戒足夠的日子,才能前行。
四阿哥自然一一照辦。
圓明園中。
初冬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寧櫻坐在屋子里,望著天空中緩緩飄落的雪花,心里隱隱的覺得不安。
院子里靜的很,若是凝神細聽的話,幾乎都能聽見一片一片雪花落在樹枝上的聲音。
四阿哥主持祭天大禮的位置在南郊。
所謂南郊,其實就是天壇,離暢春園的距離不算近,若是坐馬車的話,一來一去要花上不少時間。
因為齋戒,四阿哥已經離開了圓明園,事先住在了南郊天壇的一座別院。
已經幾天了。
同樣的輕雪落在了別院的屋檐下。
四阿哥現在已經無心看書了,只是坐在別院之中。
蘇培盛剛剛輕手輕腳的把傍晚的齋飯給送了進來,就看見主子爺在沉思。
他沒讓小太監跟著進來,只自己一人,把飯菜給放滿了桌子——一眼望過去都是青碧色。
別說四爺了,就連他看著都沒什么胃口。
四阿哥倒是不在乎,提起筷子就用膳了。
這一次,雍親王代祭天,內務府也確實按照祭天大禮禮節規程在做準備工作。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有條不紊。
盡管四阿哥自己已經刻意低調了,但外面依舊傳的一片沸沸揚揚——萬歲從來十分看重祭天之事。
若是說之前遠去盛京祭祖,路途遙遠,長途跋涉,實在無奈,只能假手于人。
可是這祭天怎么可以輕易讓人代替去?
即使是兒子也不行!
能讓這位雍親王代替自己去祭天,可不就是就等于向天下宣布:…
屋里的燈燭搖晃了一瞬,忽然滅了一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窗戶縫里吹進來的冷風給掃滅的。
蘇培盛快步過去,親手把那一盞燈火給重新點亮了。
就在這時候,沿著外面的抄手游廊,蘇培盛忽然聽見了急促前來的腳步。
似乎有好幾個人,腳步聲都很紛亂,聽著雜無頭緒的模樣。
蘇培盛看了一眼四阿哥,見四阿哥微微點頭,他走到門前,用力一開門,隨即邁了出去,還不忘隨手輕輕的關上了門,將屋子外的嘈雜隔絕開。
不知為什么,四阿哥的眼皮跳了起來。
他站起身,拉開門,幾個宮里的大太監正在同蘇培盛說話,看見四阿哥出來,慌忙跪了下來。
四阿哥認識這幾個人——都是看著臉熟的面孔,屋檐下掛著的宮燈,燈影搖曳。
明暗的光影變動,浮在太監們的臉上,襯出了十二分的惶急與慌張。
“怎么回事?”四阿哥冷靜而言簡意賅地道。
“回王爺的話,皇上口諭——命鎮國公吳爾占代為祭天,急召雍親王!”
四阿哥的瞳孔驟然就縮緊了。
圓明園里,福晉這幾日也病著了,到了今日才好一些。
下午時候,大夫過來扎了針,如今烏拉那拉氏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又剛剛喝了一碗苦澀的藥,正在燈火下翻著賬冊。
眼看著又是一年要過去了,過年時候的開銷更多,往來的人情也多,加上如今孩子們都各自成家,要準備的諸多事宜就得更細致了。
畢竟是晚上,雖然燈火點的通明,但是對著賬冊看了半天,她眼睛還是酸痛起來。
華寇在旁邊默默的服侍著,倒是有心想勸勸福晉休息,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被咽回去了。
若是福晉能聽得進勸,性子不要這么固執,只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也就不至于被四爺冷落這么多年了。
只是府中后院的事務,她從來都只是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即使四阿哥說過幾次——若是忙不過來,可以讓側妃幫著多分擔一些。
從前孩子們都年幼,側妃要照顧孩子們,難免分身無暇。
但是如今不一樣了——孩子們都成家了,只弘歷、弘晝兩個小的在前面書房念書。
側妃會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
其實這些事兒,四阿哥倒也不是沒在寧櫻面前提過。
寧櫻明白四阿哥的意思——他是想把她再往上抱一抱。
大概是被四阿哥說了幾次,多少有了些火氣——福晉如今一邊翻著賬冊,一邊提筆圈點的時候,不自覺的就力透紙背了。
眼看著墨點一點點的在紙上蔓延開,忽然外面的奴才匆匆地過來在門口通報了——說是側妃有事求見。
烏拉那拉氏將筆向筆山上一擱,眉頭皺了皺。
她本身心里就憋著火——四阿哥越是反復提此事,寧氏越是毫不在意,她就越覺得滿肚子的委屈和怒火無法發泄。
她心心念念,唯一能在意抓緊的東西,卻是別人云淡風輕,壓根兒就不在意的。
還有什么能比這更刺激她的自尊?
華寇看著主子臉上的神色,心里有數,轉身向奴才訓斥道:“沒眼色!沒瞧見福晉正在看著賬冊…”
福晉抬手,淡淡地止住了華寇的呵斥,道:“今日時辰已晚,讓側妃…”
她話還沒說完,抬頭卻見寧櫻已經徑直大步走了進來。
烏拉那拉氏拿眼睛瞪著她,卻看寧櫻只挽了個簡單的發鬢,臉上也幾乎沒有脂粉,甚至還在喘著氣——顯然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甚至說不定是從床上爬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