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園子里,一路分花拂柳,繞過彎彎繞繞的堤岸,回到了院子里,寧櫻才看見弘歷正坐在桌子前喝粥。
一邊喝粥,一邊吃著烤肉。
羊排肉上撒的全是孜然和辣椒粉,香噴噴的味道很遠就能聞見。
三格格坐下來,隨口就道:“你就顧著吃呀,哥哥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嗎?”
弘歷微微的撅了撅油亮亮的小嘴,轉過臉來。
旁邊伺候的婢女會意,連忙上前來,輕手輕腳的替他擦了嘴。
弘歷轉過臉來,這才笑著道:“有額娘和姐姐送,弘歷還要去湊什么熱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晃了晃小胖腿,對著寧櫻若無其事地道:“兒子該去看書了。”
寧櫻心思還在想著弘暉,也沒抬頭看弘歷,點頭道:“去吧!”
弘歷慢吞吞地走到了屋子里,爬上了椅子,伸手隨手翻開了一篇文章。
這文章里的每一個字他都是認識的,但是連在一起,他卻怎么也讀不進去。
不是不會,也不是不聰明,只是心思…飄飄搖搖,始終無法集中在文章中。
晚上的時候,寧櫻被婢女們伺候著洗漱之后,拿了本菜譜,正坐在窗前燈下研究,忽然就聽見門口一個聲音:“額娘。”
寧櫻一轉頭,就看見弘歷可憐兮兮的站在屋子門口。
“怎么了?”她放下筆,伸手對著兒子拍了拍:“弘歷,來額娘這兒來!”
弘歷一下就快步走過來了。
他如今也不是小娃娃了,寧櫻本來想把他抱到自己膝蓋上坐著,但是試了一下,還挺吃力。
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她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怕有個閃失意外,于是示意婢女將旁邊的小繡墩給搬了過來,又拍了拍,讓弘歷坐在上面。
這才吩咐奴才們都退了出去。
待到門關上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母子二人了。
“怎么了?”
寧櫻察覺到了弘歷的一絲異樣,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認真的望著他。
弘歷也抬頭望著母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道:“兒子擔心額娘身子不舒服,所以過來瞧一瞧,既然額娘無事,兒子便回去了。”
寧櫻知道肯定不是這么簡單一回事。
但是弘歷既然不愿意說,又何必逼他?
“額娘沒事兒,你好好休息,若是想說什么話,隨時來找額娘。”
寧櫻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弘歷的肩膀,深深地望著他。
秋狝很快開始了。
因為這一次秋狝只是在京郊的獵場,相對來說,規模也沒有木蘭圍場那么浩大無邊。
但畢竟是皇家圍獵,聲勢還是有的。
從紫禁城出來的官道之上,迤邐的天子儀仗鑾駕,連綿十數里,車輪聲轆轆,御林軍軍容威儀無比。
待的到了圍場,康熙年事雖高,但是龍威猶在,又因為宮里剛剛添了小阿哥,他心中高興,騎在馬上,箭無虛發。
御林軍聲勢震天,只在圍場周圍齊聲喝彩:“萬歲!萬歲!萬歲!”
弘暉身著利落的行裝,也一樣英姿勃發地騎在馬上,聽著周圍如山呼一般的萬歲聲,他跟在皇爺爺身后,瞧著眼前的那一抹明黃,不由地就道:“皇瑪法箭無虛發,孫兒佩服!”
康熙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道:“什么箭無虛發?不過是大家伙兒沒有使出全力罷了!”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倒轉馬鞭,指著周圍陪侍的王公們道:“全部拿出本事來!在朕面前,可不許壓著!”
話音剛落,只聽見頭頂上一聲響動,一只五彩斑斕的飛禽已經撲閃著翅膀,越過小叢林,墜落到另一邊去了。
弘暉抬頭順著鳥兒落下的方向望了望天空,晴空萬里無云,天湛藍湛藍的,是秋日里打獵的好天氣。
不多時候,侍衛們已經將剛才彎弓射下的那只飛禽捧了過來,弘暉就見眾皇子阿哥之中,十六阿哥一臉興高采烈的翻身下了馬,過來便接了,又對著康熙跪下道:“皇阿瑪!”
原來這一只飛禽,剛才是十六阿哥祿射下的。
在諸多皇子們當中,十六阿哥祿的生母地位并不高,外公也僅僅是一個縣令,之所以生母能在后宮勉強站穩腳跟,都是因為生了好幾個兒子。
譬如之前死去的十八阿哥,還有十五阿哥,都和十六阿哥是親兄弟。
當年康熙遠在木蘭,十八阿哥病重,宮里并不如何重視,都是十六阿哥力爭立即向皇阿瑪千里送信。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康熙每次看見這個十六子,總是會想到已經死去的十八阿哥。
也就順帶著把對十八阿哥的歉疚補充到了十六阿哥身上。
康熙舉一舉手,示意十六阿哥起來,見十六阿哥執意要將打下的飛禽獻給自己,于是便吩咐侍衛收了下來,又夸贊了幾句十六阿哥的箭術。
他剛說完,轉頭對弘暉道:“弘暉,你可知道?你十六叔與你的射箭師傅,是同一人。”
這段時間在宮中,康熙沒少給弘暉找各種精進箭術、火器的師傅。
所以弘暉才有了那么大的進步。
弘暉早就在剛才十六阿哥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翻身下馬,以示對長輩尊重。
十六阿哥聽康熙這么一說,轉頭瞧著旁邊長身玉立的弘暉——看他垂手而立,不卑不亢。
知道這位便是雍親王家的二阿哥,是皇阿瑪這一陣子時常帶在身邊,十分寵愛的一位孫子,連忙過來稱贊了幾句弘暉。
他雖然輩分上占了便宜,是個小叔叔,但是實際年齡和弘暉差距并不大。
之前在尚書房里彼此也是見過的,只是交涉不多。
被十六叔大大地夸了幾句,弘暉趕緊自謙。
康熙笑著看了他們一瞬,這才道:“弘暉,這還只是在圍場的邊緣,內里還有更多的獵物,跟皇瑪法走!”
弘暉利落地答應了,翻身上馬。
圍場越是深入,林木越發茂密起來。
這一處圍場,弘暉之前從未來過,若不是跟著大部隊往里走,他也未曾想到里面還有這么大的空間。
果然是和皇瑪法說的一模一樣:他們剛才還只是在圍場的邊緣,里面還有更多的獵物。
圓明園中,寧櫻坐在窗下,正在親手給為小嬰兒準備的小肚兜上繡著花,忽然就覺得右眼無端端地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