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已經停了十幾艘華麗的畫舫。
燈火隱隱地從畫舫中透出來,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與天上的月色暈在了一起。
原來宗室們也要跟著萬歲上傳,看放河燈。
這算是中元盂蘭道場。
盡管已經盡量節約了,但到底天家之中,再怎么省也省不下來。
這一次過中元節,光是在暢春園里用的河燈,就有超過兩千盞,制作千盞荷花燈籠的用料均為琉璃,這耗費就不提了。
其他,還有花蕊中點火的黃蠟,足足將近百斤。
這都是向戶部領取的。
幸虧沒有放煙花,否則煙盒、爆竹、起火支、花筒…又是另外一筆不菲的開支。
畫坊緩緩地隨著水流的方向,在河中行動起來。
三格格之前聽寧櫻說中元節不能亂跑,一直以為這個節日將會悶悶地在積雪軒里過,本來還有些失望,誰知道皇瑪法這暢春園當真是香!
光是這湖泊的面積就足足抵得上圓明園兩個湖大。
她很高興地就問寧櫻——說等回到圓明園,能不能讓阿瑪也在湖里安排一些畫舫。
寧櫻伸手捏了捏女兒肉嘟嘟的臉,低頭對著她道:“你可以和阿瑪說說呀。”
放河燈的時辰終于到了,兩岸都有事先安排好的宮人,內監手持燃燈荷葉燈,羅列兩岸。
因為天黑,不容易分辨人影,只看得見兩岸奴才們手中捧著的燈火星星點點,良辰美景,鋪排成兩列長龍。
畫舫在其中行動,就仿佛在天上的星河間遨游一般。
四阿哥和其他皇子阿哥們一起,陪著康熙在最前面的御舟上,就聽皇阿瑪興致頗高地做了一首詩:“風清月白好秋時,金蓮萬朵燦瑤池。漂風不謝光無定,奪月常浮艷有余。”
四阿哥微微抿了抿嘴唇。
難得。
難得見到皇阿瑪自從太子被廢又復立的一番事情之后,終于又有了這樣的興致。
等到放完河燈,便是暢春園夜宴,四福晉盡力維持著微笑的表情,但是聽著旁邊宗室女眷,命婦們一個個說話嗡嗡嗡的,亂糟糟的惹人心煩起來。
她去換了一趟衣裳。
換衣裳的屋子設在另外一邊,有專人伺候著,屋中用香粉熏得暖洋洋的,方便貴人們在此換衣、重新梳妝。
甚至小憩片刻,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屋子后面,抄手游廊的樹影下,夜色正濃,雖然懸掛著宮燈,反而有燈下黑。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站在暗影里,就聽一旁,三阿哥的側福晉田氏正在另外幾個側福晉小聲說八卦,完全沒注意到黑暗中的四福晉。
如今,皇上封了一圈皇子阿哥們,于是命婦們之間,除了本來交好的,其他人都很微妙的形成了小圈子。
比如幾個親王的側福晉,肯定會常在一起。
而貝勒的側福晉,就不一定擠得進這個圈子了。
除非是阿哥們之間關系好。
眼前,田氏說的八卦是關于五阿哥府上的。
五阿哥特別寵愛的那個美艷格格錢佳氏,如今已經有了身孕了,肚子都顯了,只怕有四五個月了。
五阿哥對錢佳氏疼得跟什么似的,先是增派了奴才人手一堆,然后又要給人換院子。
生怕以后地方不夠大。
然后就是天天的往錢佳氏院子里跑,整個被迷了個神魂顛倒。
若不是他身邊已經有了兩位側福晉,只怕五阿哥早就迫不及待的為錢佳氏請封側福晉了。
田氏一邊說一邊就微微搖頭,又嘆息說五福晉人就是太好,太過厚道,受了委屈也一聲不吭,實在是可憐。
若是換得像八福晉那樣的,哪能眼睜睜地由得錢佳氏這么一路爬了上來?
而且,看著錢佳氏那眼神,就像是個胃口極大的。
若是這一次一舉得男,再加上五阿哥的盛寵,只怕說不準以后還會有側福晉為她讓位也未可知。
另外幾個側福晉聽田氏越說越大膽,越說越露骨,想著這畢竟還在暢春園之中,有的人心下懼怕,便伸手捂住了田氏的口唇:“別說了。”
田氏意猶未盡,挽著旁邊側福晉又往夜宴之處去了。
四福晉站在黑暗之中,沉默了一瞬,微微搖了搖頭,剛想抬腳往宴會上走。
華寇扶著她的臂膀,低聲就提醒道:“福晉,不如再等等?”
她抬頭,微微皺眉看著前方田氏等人漸漸遠去的背影。
四福晉索性在旁邊的山石上坐了下來。
雖然是夏日里,然而暢春園中湖風習習,山石涼潤,華寇見狀,又扯了好幾塊帕子過來,給福晉厚厚的墊了好幾層。
四福晉垂目凝神,想了好一會兒心事。
五阿哥寵愛的格格錢佳氏,她也是見過的。
此女容貌的確頗為出眾,屬于那種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一笑起來,艷若桃李的類型。
這般風情,站在一堆宗室命婦之中,一下子就出挑了。
回想了一下剛才在夜宴上的場景,四福晉想了想,卻沒見到錢佳氏的影子。
她頓了頓,醒悟過來:錢佳氏的身份還是格格,怎么可能有資格進暢春園參加這種中元節活動呢?
這些年過來,四福晉也聽四阿哥贊了不少次恒親王是個厚道人。
卻不知這厚道人一旦癡情,才是最可怕的。
等到錢佳氏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若當真是個男孩,一定會成為五阿哥最心愛的兒子。
哪怕便是不為討好錢佳氏,只為了小兒子的身份不被人所輕視,五阿哥也一定會抬舉小兒子生母的身份。
請封側福晉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難事,生兒育女又是為天家開枝散葉,說起來都是功勞,撿個皇上高興的時機,把事情報上去。
順水推舟、水到渠成的事兒。
五阿哥現在以恒親王之尊,上奏折就更方便了。
而弘暉現在與恒親王家的弘昇走的很近,恒親王的兩位側福晉劉佳氏和瓜爾佳氏也常常圍繞在寧氏身邊。
四福晉微微挑了挑眉。
這一趟夜宴結束,晚來長街星落如雨,諸皇子府上的馬車各自在暢春園外面等著,見自家主子出來,各家奴才迎上前去。
過了許久,暢春園才恢復了之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