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之后,大格格一顆心還在撲通撲通的亂跳。
她兩只手心里冷冷的都是汗。
這時候總算清醒過來,大格格恨不得抬手扇自己幾個耳光。
她向來冷靜,怎么偏偏剛才就生出了那樣蠢笨的心思呢?
她已經是福晉玉牒上的女兒了,無論在不在這個院子里,都是。
更何況,就算一直在這個院子里,其實也待不了幾年了。
她和嫡額娘,是捆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當真嫡額娘被染了此癥,容顏俱毀,徹底地失去了阿瑪的關注,那么她還有什么指望?
要知道寧側福晉那里,二妹妹已經抱緊大腿貼了上去。
再加上寧側福晉本來就已經有了三個孩子。
她大格格,只有四福晉了。
人,最蠢的便是以喜惡,而非利益決定自己的一舉一動——這是大格格向來堅認的價值觀。
知道福晉怕被傳染,大格格只是簡單說了幾句,便起身給福晉磕頭了:“女兒當日日思念嫡額娘,還請嫡額娘保重身體,待女兒早日回來,再來侍奉嫡額娘。”
福晉笑得很慈愛:“你只管放心養病去!”
中午時候,大格格被送到了鈕祜祿氏院子里。
鈕祜祿氏知道這一日大格格會過來,從早上起便讓奴才們出去瞧了好幾次。
這時候看見大格格過來,她臉上帶著恭敬地笑容,連忙迎接上去。
到底還是身份低微,鈕祜祿氏在大格格面前,雖然極力自持,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了獻媚的意思。
大格格嫌棄她只是個格格,不配和自己說話。
于是從進院子開始,她也只是對著華寇說話,都不怎么搭理鈕祜祿氏。
鈕祜祿氏倒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番光景,并不尷尬。
武格格算是和鈕祜祿氏住在一個院子里的,這時候聽聞大格格過來了,忙不迭地也出來跟著巴結。
她雖然不得寵,但卻是當年和寧櫻一同入府的,掐指一數著年頭,也算是有資歷的了,于是在大格格面前,顯得就比鈕祜祿氏落落大方許多。
居然漸漸的就要有搶了主場的意思。
鈕祜祿氏自然不樂意,不動聲色地冷冷瞧了武格格好幾眼。
一轉眼七八天過去了,四阿哥卻始終沒有往這里來一趟。
倒是派了人過來問女兒的病情。
一天一趟從不耽誤。
鈕祜祿氏開頭幾天還每天精心打扮,僅有的幾件好衣裳,也都拿出來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
誰知道如意算盤落了空。
在院子里的時候,她臉色瞧著也不大好了。
侍妾們便偷偷聚在一起,說寧側福晉當真是專房之寵。
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命格,硬生生地把所有的主兒都給壓制住了。
邪不邪門?
鈕祜祿氏憋屈的坐在屋子里,也知道外面侍妾們在議論。
她知道她們在看她笑話,可是她們自己又何嘗不是笑話?
都是苦命人,在這兒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什么意義?
正想著,門忽然就被推開了。
鈕祜祿氏猝不及防,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就看見屋子外面站的是大格格身邊的大婢女,后面還跟了個小丫頭。
鈕祜祿氏知道這小丫頭,名字叫什么花王還是花旺的,眼睛長得特別靈氣。
雖然一張小臉常年都是怯生生的神情,但是偶爾笑起來的時候,別有一種惹人憐愛的風情。
這還是年紀小呢,等到將來長大了,沒準就是個丫頭里出挑的姿色。
花旺手里捧著一只木質的托盤,大婢女一伸手就從托盤里把東西給拿起來了。
原來是幾張素帕和一張花樣。
鈕祜祿氏一手繡工,很是出眾。
大格格過來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鈕祜祿氏屋子里,桌案上,擺著的都是還沒完成的繡品。
大婢女話說的還挺婉轉,聽著是仿佛大格格對鈕祜祿氏格格的繡工討教似的。
實際上就是把她當身邊可以隨時召喚的繡娘——讓她按照自己喜歡的花樣,在素帕上繡出來。
鈕祜祿氏趕緊過來捧著,堆出滿面笑容,連聲答應了。
給鈕祜祿氏行了禮之后,大婢女眼看著已經退到了門口,忽然就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語盈盈地就提醒鈕祜祿氏——動作要盡快,最好在上元節前就能繡好。
大格格等著要呢。
等到人走了之后,施兒在旁邊氣的臉都紅了,卻也不敢多議論大格格什么,只是低下頭不言不語。
鈕祜祿氏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嘆了一口氣,抬頭對施兒道:“這花樣看著復雜,其實卻是咱們在府里時候就已經熟練的花樣,替大格格做做繡工——也不是什么難事。”
施兒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兩只手在身前緊緊的捏在一起,嘴里嘟囔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于是就說大格格這樣做,實在是不合適。
便是嫡福晉,還對鈕祜祿氏十分親厚,照顧有加呢。
大格格這樣做,豈不是就把鈕祜祿氏當成了下人?
正說著,提膳的奴才已經回來了,食盒沉甸甸的,一樣一樣放在桌上,里面的香氣滿溢了整間屋子。
過去,鈕祜祿氏不得寵,雖然有福晉撐腰,可她身邊的奴才們去膳房那里,想要挑點好的,難免還是要多使幾分銀子。
有的時候,趕上年節,大膳房那兒忙不過來,于是便連銀子也沒用了。
但是現在,因為大格格搬過來了,膳房的好飯好菜立即便如流水一般地往這里提。
光是早膳的糕點,花樣就多了七八樣。
鈕祜祿氏提起筷子,施兒在旁邊給她一直往米飯上夾菜。
鈕祜祿氏喝了一口雞湯。
溫熱滋補的雞湯,順著她的喉管,緩緩地流到了胃里。
頓時周身舒泰。
“到底也是有好處的不是?”鈕祜祿氏抬頭看施兒,看她還是氣鼓鼓的模樣,于是用筷子頭輕輕戳了戳她的腰,低聲道。
其實四阿哥當初的原話說的是:大格格和鈕祜祿氏“同吃同住”。
“同住”聽起來就像是同睡一張床似的。
自然是不可能了。
但是“同吃”還是可行的。
但是,正如大格格一貫對鈕祜祿氏的鄙夷,她壓根兒就不愿意和鈕祜祿氏在同一間屋子里面用膳。
鈕祜祿氏苦笑著一挑眉,轉頭看著旁邊的絲帕,忽然就很想問自己:這到底是撿了個大便宜呢…
還是請了個大祖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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