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低頭喝了一口粥,然后就看見又有熱騰騰的羊肉包子送了上來。
弘昐本來是乖乖坐在一邊的,忽然四阿哥就看見他伸出小手,悄悄地挪了挪凳子,坐得離寧櫻更近了。
跟個小乖乖一樣。
寧櫻正在低頭對弘暉說話,也沒注意到弘昐的動作。
四阿哥心里微微動了動,抬眼就看了弘昐臉上神色一眼——就見他和弘暉差不多,仰著一張小臉,時不時地望著寧櫻,眼神里頗有依戀。
四阿哥沒說什么,默不作聲地低頭又喝了口粥。
這一日,因為弘昐受驚,所以只留在帳子里休息。
臨走的時候,四阿哥先讓諳達把弘暉帶過去騎馬,自己卻將弘昐送回了帳子里。
帳子里沒旁人,四阿哥抬手摸了摸弘昐的腦袋,故意問他:“寧側福晉如今要照顧你弘暉弟弟,還有三妹妹,實在是忙不過來,你要不要回嫡額娘那里?”
弘昐倏地就抬起頭來了,小小的臉上是大大的不情愿。
他伸出小手,抓了抓后腦勺就很苦惱,又很為難的道:“阿瑪,兒子已經是大孩子了,不會給寧側福晉添多少麻煩,兒子保證能自己照顧好自己,阿瑪能不能讓兒子…還是留在寧側福晉這里吧。”
他說到后來,聲音就越來越小了,語氣里都透出了沒底氣。
四阿哥沒說話,拉著弘昐的手道:“你更喜歡在這里,是嗎?”
弘昐毫不猶豫的就用力點了點頭,語氣里終于透出了幾分輕快與活潑:“寧側福晉對兒子很好,弘暉弟弟也很好,兒子真想在這里多住些時日!”
四阿哥笑了笑道:“嫡額娘對你呢?”
弘昐一下就收斂了笑容。
他抬起頭,試探一般地盯著父親看了幾眼,才微微縮了縮肩膀,小心翼翼地道:“嫡額娘對兒子,自然也是極好的。”
四阿哥沒繼續這個話題,岔開了道:“咱們出來這么久了,想不想你的額娘?”
弘昐睜大了眼,過了一瞬間,他點了點頭,輕聲道:“也想。”
四阿哥站起身,拍了拍袖口,吩咐了幾句旁邊奴才,無非是要照顧好大阿哥等。
然后他沖著弘昐道:“阿瑪晚上再來瞧你。”
弘昐仰著頭,看著父親出去了。
出了帳子,四阿哥一邊背著手在前面走著,一邊就忽然道:“…將孩子養的很好。”
這話沒頭沒腦,也沒有主語,但是蘇培盛一聽就懂了——四阿哥這是心里很高興,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他這是在夸寧側福晉。
蘇培盛陪著笑跟在旁邊就湊趣道:“可不是!奴才瞧著大阿哥,如今比從前還要爽朗了幾分!”
這天晚上,四阿哥帶著弘暉與阿哥們赴宴,這里,弘昐的賞賜也被蘇培盛送過來了——除了常規的貴重之物以外,還有一些獵場上的戰利品,都是男孩子們喜歡的東西。
其中有一頂寶石帽子,弘昐站在帳子中,捧著帽子就有點舍不得戴。
倒不是這帽子有多貴重,而是因為在府里的時候,除了過年過節,阿瑪不會太頻繁地往他額娘那里賞賜東西。
連帶著弘昐也沒能像弘暉那樣,接受過這么多賞。
后來他又長大了一些,直到進了學堂,和弟弟一起同窗讀書。
直到這個時候,父親的賞賜才漸漸多了起來。
往往是弘暉一份,弘昐一份。
兄弟兩個人的一模一樣,不偏不倚。
但是弘昐心里依舊是十分明白的:父親賞賜自己,是因為父親覺得“不該”一碗水端不平。
但凡什么事情,覺得“該”或者“不該”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本能的情愿了。
就好比父親疼愛弘暉弟弟,從來也不是因為父親覺得“應該”好好疼愛弘暉。
而是他壓根兒壓抑不住從心底的,對弘暉弟弟的滿腔疼愛。
弘昐想著這些,低頭看著手中的帽子,慢慢地將小臉貼在那上面。
帽子上的寶石冰冰涼涼的,激得弘昐一個哆嗦,但他還是沒將臉挪開。
舍不得。
這是來自阿瑪的賞賜。
只給他弘昐一個人的。
弘昐抱著帽子,慢慢坐到了小床邊。
小飄子又端著藥湯過來,說請大阿哥按時服藥了。
弘昐一手捉著帽子,另一手接過碗一飲而盡,喝的時候,一只手還小心翼翼的捂在那帽子上面——生怕有藥汁濺出來弄臟了帽子。
喝完了藥,小飄子一點沒停歇,又伺候著弘昐洗漱,說是要謹遵醫囑,這幾日早早休息,寧神養心。
弘昐也沒怎么抗拒——反正帳子里沒旁人,又不能出去圍獵,他在這里干坐著也是發呆。
上了床,拉扯了被子蓋到胸口,弘昐拿著一本書就開始發愣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是弘暉弟弟回來了。
整個帳子里,除了小飄子,其他奴才全部都趕出去迎接弘暉阿哥了。
一片巴結的請安之聲。
外面還有蘇培盛的聲音——估計是阿瑪讓蘇培盛親自護送著弘暉回來了。
弘昐猛地將書本塞進枕頭下,然后扯了扯被子,飛快地吹滅了床頭的燈火,慌慌張張地躺了下來。
他在被子里交叉著雙手,心里清楚:如今在奴才們的眼中,弘暉阿哥才是必須巴結上趕著的那一個。
而他弘昐卻未必。
盡管他是長子。
弘暉進了帳子來,先見屏風那一邊黑乎乎一片,又順口問了幾句,知道大哥哥已經歇下了,便轉頭壓低了聲音,吩咐奴才道:“動靜小些。”
奴才們立即眾星捧月一般,一個個恭敬地答應著了。
整個帳子里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弘昐先是攥緊了拳頭,但是聽著弘暉這句話,他不由得在黑暗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不得不承認:在心底的最深處,他對著弘暉弟弟,情感是十分復雜的。
有友愛,有羨慕。
但…也有嫉妒。
甚至有些時候,尤其是在阿瑪面前;當弘暉弟弟表現的太過出色的時候,弘昐心里甚至隱隱有幾分嫉恨。
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嫉恨。
但是想到寧側福晉對自己憐愛、關切的眼神,寬慰的話語和照顧,弘昐又覺得臉頰火辣辣的:人對我如此,我又何能無情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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