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東宮,首領太監便微微搖了搖頭。
眼見著那公公前腳走了,后腳林佳氏便將送來的藥材盒子掀翻了。
藥材灑落了一地,天女散花似的。
“側福晉息怒!側福晉息怒!”奴才們跪了一地勸道。
林佳氏紅著眼睛對著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主子都不敢過來了,派了個奴才,咱們不稀罕這些!”
她說著,轉身過去,就看病床上昏睡了好久的弘晉微微動彈了一下,眼皮似乎是掀開了一條縫。
林佳氏撲過去,跪在床前握住兒子的手便顫聲喊道:“弘晉!弘晉!、”
弘晉卻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林佳氏頹然地坐在地上,心里想著:我大概是看錯了。
四貝勒府里。
弘暉跟著寧櫻回到了院子。
三格格還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看見額娘和哥哥回來了,立即丟下懷里抱著的小餛飩,歡歡喜喜地沖著他們迎接了過來:“額娘!哥哥!”
小餛飩搖著尾巴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的跑著。
三格格沖到了寧櫻面前,歡歡喜喜的就把手里的絨花拎起來給她看:“額娘,我剪的花花,好不好看?”
寧櫻伸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沒什么心思陪著女兒玩了,于是道:“云心乖,你先自己玩一會兒去,額娘這邊有點事,等到晚一點再去找你,好不好?”
三格格有點失望——她正舉著手,想把絨花戴在頭上給額娘看,沒想到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
不過三格格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又伸手給寧櫻:“額娘,拉鉤哦,說話算數!”
寧櫻點點頭,伸手和女兒拉拉勾,就想著這拉鉤還是她教給三格格的,沒想到三格格現在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歡拉鉤了。
眼看著云心跑到了一邊自己去玩了,寧櫻才疲憊地坐了下來。
清揚捧著她的袖子就道:“側福晉…”
寧櫻低頭一看,才看見自己右邊袖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裂了一條長長的裂縫。
這裂縫極其不均勻,顯然是被人撕扯開的。
寧櫻一下子就想到了劉佳氏方才抓著福晉的樣子。
自己這袖子估計也是被她情急之下扯破的。
她想著,就坐下在桌邊,弘暉默默地靠了過來,自己將椅子向前拉了拉,挨著寧櫻坐下來。
“額娘…”弘暉欲言又止。
寧櫻嘆了口氣,對兒子道:“弘昇打了一頓人,出了一口惡氣,倒是痛快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把弘晉打成這樣;弄了個兩敗俱傷。”
她頓了頓道:“人,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能沖動——害人害己。出手做一件事,就要想清楚這件事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擔這個責任?冒冒失失什么都不想清楚,就去做,這就是莽撞!是對別人的不負責,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弘暉深深地抬頭看著寧櫻,輕聲道:“額娘,弘昇這事兒做得當然不對。不過,兒子想到那一日的細節,卻有一處覺得奇怪。”
寧櫻抬頭看了一眼弘暉,就看他小小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眉目之間盡是思索之意。
“怎么了?”寧櫻問道。
弘暉抬頭看了一眼寧櫻,又猶豫了一下才道:“弘昇打弘晉的時候,兒子追了過去,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弘昇雖然騎在弘晉身上,但是打的是他的頭臉,并沒有打他的腹部,也沒打他…”
弘暉說到這兒,神情微微有些尷尬,伸手指了指自己某個部位,然后小聲道:“其實沒碰到這里,為什么會尿血…”
寧櫻想了想,輕聲道:“是不是弘昇個頭胖,騎在弘晉身上,當時又是氣得發了狠的,會不會把人壓出內傷了,也是可能的?”
弘暉睜大了眼睛,望著屋角的一處燈火,沉默了很久沒說話,最后點了點頭道:“或許吧。”
母子兩人在這里說了許久,三格格自己拎著絨花在屋子里到處轉。
她先是把清揚和婷兒頭上都帶滿了絨花,然后就是乳母、嬤嬤。
最后追著小餛飩,給小餛飩的耳朵和尾巴都綁上了花。
弘暉坐在桌邊,一言不發的轉頭看著妹妹,看她天真無邪的笑著,倒是有些羨慕了。
幾日之后,萬歲的旨意終于下了來。
其實說是旨意,也不太準確,雖然沒有抬到明面上來說,但的的確確是皇上的意思——說是讓五貝勒家的弘昇阿哥,出去修身養性去了。
這算是一個從前很少在皇子皇孫身上有過的操作,一時間,宗室都議論紛紛。
知道內情的人,更是聽說宜妃光是從延禧宮往乾清宮就去了三四趟。
最后也沒用。
萬幸的是弘晉過了危險期之后,人終于漸漸的好轉起來了,也能吃能睡了。
于是阿哥們之間,有人品出滋味來——弘晉是太子的兒子,這一次被五哥的兒子弄得差點丟了性命,萬歲卻如此處理,這其中只怕是有深意的。
到底萬歲對于太子…
臨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五阿哥慌慌張張的便將弘昇送出了貝勒府。
京城之外,下起了蒙蒙細雨,遠遠看過去,京郊的一切都仿佛籠罩在一層煙霧之中。
弘昇穿戴得很是簡樸,甚至能夠說得上是寒酸了,身邊伺候的人手也很少。
只有兩個從小用慣了的奴才。
劉佳氏坐的另外一輛馬車,幾次哭的都差點暈了過去,嬤嬤在旁邊,很有經驗的就伸手扶著她的背心,隔著一晌,就用力地拍著。
“兒啊,你此去…”劉佳氏說到這兒就泣不成聲,拿著帕子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五阿哥沒有來送,這一次出行也秉承著盡量簡單安排的原則。
弘昇灰著一張臉,明白自己這下算是完了——至少這么幾年,都得過著灰頭土臉的日子了。
“大阿哥,時辰不早了,早些上馬車吧。”小太監們在旁邊低聲催促著。
“再等一等。”弘昇低聲道。
自從弘晉這事情之后,他說起話來便沒有從前張揚的樣子了,而是蔫蔫的。
“再等等。”弘昇又重復了一遍。
奴才們默默的退下了。
遠處終于響起了馬蹄聲。
弘昇眼睛微微亮了亮,踮起腳尖就看過去——遠遠地,雖然還看不清來人的面龐,但是從騎馬的身姿判斷:是弘暉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