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沒回答,只是眼睛望著屋里,不安地道:“出了什么事?”大婢女一時間說不清楚,也不好說,頓了頓道:“寧側福晉在里面呢,二阿哥可是要找側福晉?”
弘暉正要說話,就看見額娘從里面出來了。
寧櫻看見兒子,也是一怔,脫口就道:“弘暉?你怎么過來了?”
弘暉上前去,伸出兩只小手抓住了額娘的袖子就問道:“額娘,是不是弘昇出什么事了?”
寧櫻嘆了口氣,看兒子抬著一張胖嘟嘟的小臉,滿臉都是焦急之情。
她于是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說完了,弘暉瞪大了眼睛,不說話了。
寧櫻看兒子這神情,也知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于是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乖啊,回去院子里,好好照顧著妹妹,額娘在這里,一會兒就回去。”
弘暉搖了搖頭,輕聲但是堅決地道:“額娘,我想一同去瞧一瞧劉佳側福晉。”
他緊緊地握住寧櫻的手,懇求道:“可以么?”
內屋里,劉佳氏半扶半躺在窗下,一個婢女在她身后支撐著力量,另一個拿了鼻煙捧著,直往她鼻子下湊去。
又有嬤嬤在旁邊嚷嚷著不行就先掐人中。
福晉手里攥著帕子站在一旁,眉頭緊皺地瞧著眼前這一切。
“真是的,找咱們做什么!放著宮里那位不去找!”她低聲就轉頭對華蔻埋怨道。
華蔻在旁邊,捧著福晉的手肘,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福晉說的“宮里那位”,指的是宜妃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不僅僅生了五阿哥,還生了九阿哥、十一阿哥。
光是從這生孩子的頻率就能看得出來——宜妃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得寵的。
便是如今,在萬歲面前也是說的上話的。
真不明白劉佳氏為什么放著宮里的宜妃不去找。
福晉烏拉那拉氏越想越復雜,心里便隱隱地覺得只怕是劉佳氏別有用心。
弄不好,就是禍水東引,也未可知。
她這么想著,看著還迷迷糊糊的劉佳氏,心里就更煩了——恨不得親自上手,直接給劉佳氏人中掐出了血,好讓她清醒過來,趕緊出了這四貝勒府去!
弘昇這孩子就是個禍頭子!
劉佳氏也不逞多讓。
福晉正想著,就聽奴才們嚷嚷道:“給二阿哥請安。”
她一回頭,看見寧櫻身后,弘暉已經跟著進來了。
他小小的身子藏在大人背后,屋子里人多手亂,一時之間也不覺得。
福晉皺眉,剛想對寧櫻說話,卻見弘暉已經走上前去。
這時候劉佳氏也漸漸醒轉過來,一轉頭看見了與兒子要好的弘暉阿哥,更是悲從中來。
她一伸手,拉住了弘暉白白嫩嫩的小手便哭著道:“二阿哥!”
弘暉眨了眨眼,童音稚嫩地安慰了她幾句。
劉佳氏哪里聽得進去?只是不住地哭著。
好不容易福晉見她稍稍平靜了一些,連忙便大聲道:“這次實在不巧,咱們四爺是跟九爺一起出京城辦差去的,說來也是的,九爺和五爺原本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雖說平日里走動不多,但想著到了宮里,總是要一起去延禧宮的…”
延禧宮是宜妃的住處,四福晉這般說話,已經是再露骨不過了。
劉佳氏聽到這兒,只覺得腦海中一個激靈。
是啊,怎么偏偏沒有想到延禧宮?
她一直不大受宜妃待見——也因為這個原因,每次往延禧宮去,對劉佳氏來說,都是一件老大難的事情。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是弘昇出了事情,劉佳氏不相信:難不成延禧宮那邊,還能放著她的親孫子不管?
劉佳氏抹了一把眼淚,猛地站起身來就道:“我要進宮!”
四福晉也沒料到她這樣說做就做。
她轉頭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趕緊勸阻道:“今日只怕是不成了,天不早了,要是再過一會兒,宮門只怕都要下鑰了…”
她話還沒說完,劉佳氏已經伸手直接拽著她的袖子哀求道:“來不及了,求福晉賜牌子!”
華蔻在旁邊,就聽明白了,劉佳氏的意思是:既然現在時間已經這么緊迫,那來不及回到五貝勒府中,再問五福晉要牌子了。
反正四福晉這兒也是一樣有的。
紫禁城之中,門禁森嚴,便是宗室,進進出出也需要憑證的牌子,一份放在內務府,一份放在景運門,用來方便出入宮門時查對。這牌子每三年更換一次,更換時舊腰牌要上繳。
四福晉也沒料到劉佳氏還能這樣,趕緊道:“這不成啊,哪里有這樣的——各府是各府的牌子…”
她話還沒說完,劉佳氏已經直接跪了下來道,手跟爪子一樣,一直陷進了烏拉那拉氏的皮肉里去,不講理地道:“那請福晉與妾身一同去!”
華蔻在旁邊,就看劉佳氏說話時候神情凄涼可怕,連嗓音都變調了。
她趕緊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劉佳氏的手從福晉的手腕上扯了開。
劉佳氏的貼身大婢女也嚇著了,跪下來便道:“側福晉!總還有別的法子,再不成,讓人帶個信兒也成哪!”
紫禁城。
延禧宮正殿中,宜妃正坐在妝花梅子色如意墊旁,眉頭緊皺,瞧著面前宮女們手中捧著的匣子。
匣子里都是珍貴的藥材。
康熙三十七年的時候,宜妃郭絡羅氏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沒熬過去。
病好了之后,萬歲往這里送了不少珍稀藥材用來滋補。
都在這里了。
宜妃伸手撫過匣子——描金的漆盒冰涼如水,上面繁復的花紋,越發讓此刻的郭絡羅氏心情煩躁。
“送去吧。”宜妃抬了抬手。
領頭宮女心領神會,知道宜妃娘娘這會兒不方便出面,于是捧著匣子就出去了,到了外間,交到了首領太監手上。
沒多久,這匣子就已經送到了林佳氏面前。
滿屋之中,彌漫著的都是藥氣苦澀。
聽說是宜妃娘娘賞賜,林佳氏只是咬著牙跪下了,很勉強地謝了恩,又讓人將藥材收在了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打開來瞧一眼。
首領太監微覺尷尬,卻也不好多說,于是行了禮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