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抬手止住了她的話,掀開被子,一邊下床,一邊道:“請府醫。”
華蔻答應著往外面去了,福晉卻又叫住了她:“等等,去宮里,請太醫!”
華蔻微微一愣,答應了一聲,轉頭就去旁邊的鎖柜里,取進宮的牌子了。
等到福晉穿戴好,到了李側福晉那院子,才吃了一驚——她也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大阿哥居然病情驟變,急轉直下。
可能是有“李側福晉身強體健,生下的孩子也會很健康”這樣的先行印象,福晉其實在潛意識里,一直覺得大阿哥不會真的有什么事兒。
直到親眼看到了亂哄哄的一屋子人,進進出出,水汽蒸騰,藥味四溢…小小的弘昐陷在厚厚的被褥之中,整個人已經燒得快暈厥了過去。
李側福晉這時候根本顧不得什么福晉、側福晉之分了,看見福晉進來,她站起身就沖過來,扯住福晉的袖子,瞪大著眼睛,劈頭蓋臉地就道:“可請了府醫了?”
這口氣已經是相當無禮了。
華蔻一皺眉,上前去就想微微擋在福晉面前,卻被福晉用眼神制止住了。
情形特殊,她并不打算在這時候跟李氏計較。
福晉一邊將袖子從李氏手里抽出來,一邊就道:“請了太醫。”
她頓了頓,繼續道:“另外,爺是早就進了宮的——只怕還不知道大阿哥的情況,我方才也讓奴才趕去宮門口守著了,等爺一聽到消息,應當便會回府。”
李氏一聽,微微地喘出一口氣來,隨即又回轉了身。
她像一只護著幼崽的母獸一般,緊緊地守衛在弘昐的床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弘昐。
二格格雖然在另一間屋,這時候也被動靜吵醒了。
她一手揉著眼睛,懵懵懂懂地就往屋子里邁,口中還喊道:“額娘,大哥哥怎么了?”
看額娘沒理睬她,她過去就扯住了李側福晉的胳膊,大聲道:“額娘!”
李側福晉回頭就瞪了她一眼,心煩意亂地沖她吼道:“別在這里!回去!”
二格格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忽然嘴角往兩邊一撇。、
她抬手揉著眼睛,開始大聲地嚎啕起來:“嗚哇…!”
正巧外面婢女急匆匆地捧著冰帕子往屋子里送,走得急了,沒看見小小的二格格,險些撞了上去。
二格格的乳母趕緊上前來,把哭哭啼啼的二格格給抱了起來,一邊抱,一邊就碎碎道:“小主子,這可不是哭鬧的時候,您聽話些,趕緊跟奴才回房吧!”
又等了好一會兒,太醫終于姍姍來遲。
進了屋,太醫給福晉、側福晉行禮之后,匆匆到了床前。
他才看了弘昐阿哥第一眼,眉頭便是微微一皺。
然后又聽了昨日府醫說此癥乃是風寒的診斷,太醫臉上的神情更加凝肅起來。
他沒急著上前,反而先轉身對著李側福晉拱手道:“還請側福晉稍稍避讓,讓臣仔細察看。”
李側福晉不舍得離開兒子床邊,她一邊用帕子擦著眼淚,一邊就哀哀地道:“太醫,你診斷你的,我絕不出聲!”
小柔子卻聽出了話音,心里微微一沉。
他上前來,柔聲細語地說了好半天,終于勸著李側福晉往后退讓開了。
太醫上前去,診脈之后,挽起袖口,便輕輕撥開了弘昐的眼皮。
似乎是對屋內的燈火很是畏懼,弘昐微微一顫,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太醫一放手,他立即合上了眼皮,口中只是低聲道:“頭疼得很…”
太醫立即接上道:“大阿哥、您還有哪里疼痛?”
弘昐無力地抬起了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背。
太醫轉頭便對旁邊小太監們道:“仔細些,將大阿哥衣裳剝了。”
福晉見如此,便屏退了屋內眾人,因著她并非弘昐親母,便也走了出去。
燈火之下,太醫看得清清楚楚——弘昐阿哥的小身子上:尤其在腿內側、腰腹部、還有腋窩,都是一片片麻疹。
若隱若現,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弘昐只覺得胸腹之中一陣劇烈的不適。
他猛地轉過頭,對著枕頭旁邊就嘔吐了起來。
小太監連忙捧了銅盆過來接著,就看小主子把昨兒晚上吃的東西吐光了之后,就在那兒干嘔了。
李側福晉站在后面,兩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拿帕子捂著臉。
她只剩了一句話,在口中顛來倒去:“太醫!救命!太醫,救命!”
太醫站起身來,沒立刻回答李側福晉,反而對她拱了拱手,神色很沉重地道:“請側福晉隨臣來。”
然后,他就往外面去了。
正屋里,福晉正坐在桌旁,神色不定,一看見太醫出來了,她立即站起身道:“太醫,大阿哥的病情如何?”
太醫跪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就顫聲道:“福晉,還是趕緊請四爺回府吧!大阿哥這是…這恐怕是…是痘疾哪!”
福晉神色悚然而動,手一撐桌案,站起來便道:“什么?!”
話音剛落,太醫就聽見后面一片驚呼聲。
他一回頭,就看見李側福晉已經暈倒了。
她整個身子癱軟了下去,幸虧后面的婢女接得及時,才扶住了她。
福晉顧不得李氏,只是盯著太醫,驚聲道:“可…可如今是冬天里哪!”
她一伸手,指著院子門廊中,為了迎接除夕,預先已經掛起的吉祥宮燈,顫聲道:“這都快過年的時候了…痘疾,不該是夏日里才發的嗎?”
太醫在下面,一邊嘆氣,一邊拱手道:“回福晉的話,痘疾的確多發于炎炎夏日,但此病全無行蹤——就算是冬季,也并非萬全哪!”
福晉目瞪口呆在原地半晌,等到醒過神來,她轉頭就對身邊奴才道:“再去宮里催一催四爺,記住:先別說是什么事兒——等爺出了宮,上了馬車再說!”
眼看著奴才答應著去了,福晉這才將眼光重新轉了回來。
一片混亂中,她就看見李氏身旁——那幾個大婢女估計是平日里做精貴的細活慣了的,手上力氣不足。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扶著李氏,幾雙手攏成一處,竟沒法將她抱起來。
小柔子見狀,低頭抿了抿嘴唇,忽然就撥開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