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曹操在王允府上慷慨陳詞,但隨著天星墜落,加上那突然傳來的消息,整個晚宴便這般無疾而終。
不過,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心記掛著那條太師府為落星所毀的消息,待得回到自家府上,便立刻差人去打探,終于有了確切消息。
“那董賊當真是作惡多端、倒行逆施,連上蒼都看不過去,竟降下大星,將之誅滅!而今大賊既去,我必要振奮精神匡扶漢室!”
得了消息的,不光只有他曹操一人,很快整個洛陽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豪強,皆知此信,一時間天命在劉、大漢永昌之言不絕于耳。就連董卓的部曲,在得知此信后,想著那天夜里的異象,亦不免驚疑不定,牛輔、李傕、郭汜等人拿不定主意,并未第一時間引兵洛陽。
但有西涼軍駐扎在外,洛陽城內的諸公到底是心中惴惴,難以安心,一時間各方籌謀,美人計、離間計、反間計、激將法,陰謀陽謀層出不窮,圍繞著這座古老城池展開了各種攻謀伐略。
但與這凡間的種種計謀比起來,修行界的情況則截然不同,除了那天夜里,星辰墜落,各方架起飛劍、法寶,漫天探查,但旋即就被那星辰余波震蕩的心念震顫,甚至許多第四境的真人,都在震蕩中血脈逆轉,靈識搖曳,受了重創!
自此之后,各宗各派無人再敢探查,令自長河中墜落至此的陳錯,可以從容的收攏應龍骸骨與赤精星辰,而后他游目四望,一招手,將即將四散離開的董氏氣運收攏起來,便離開了那化作齏粉的太師府。
“應龍骸骨為兩教主所傷,主要是傷在氣運之上,如今得了這一縷氣運補充,卻還有缺陷,還需籌謀一番,畢竟要不了多久,那兩人必會尋來。不過,他們來到人間,理應再受壓制。話說回來,我而今也是福地之境,若不在秘境洞天之中,也該受天地之力壓制,但誤入此處如此之久,卻無多少天地壓迫…”
以他如今的道行,比之陸地真仙還要高上一個境界,靈識一掃,就知曉了所在之處,更從種種細節辨別出所在的年代,不由臉色古怪。
“竟是一下子將董卓給砸死了,這可是讓歷史有了巨大變化,整個歷史流程說不定都要因此改變,后世的傳說…等等!”
突然,陳錯心頭一跳!
“傳說故事,后世認知,實際上是可以被操弄的。但這其實并非是最主要的,真正應該重視的,是這個時間點,正是東漢王朝衰敗過程,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若是能從中窺見王朝興衰的關鍵,不說能完善興衰之道的根基和框架,更能彌補應龍骸骨的損傷,畢竟這人間萬事萬物,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個王朝的氣運?”
念頭一起,他便不再猶豫,靈識如狂風般呼嘯而起,朝著四面八方蔓延。
“有意思,這一統王朝之漢,比之那大唐要莊肅許多,連陰司之力都能鎮壓,更似是憑空造神,使得國祚氣運與神相連,卻又散落各地,融入山川…”
十二年后,天地齊諳!
那蒼穹深處裂開一道口子,一青一紫兩道光芒自裂縫中飛出!
頓時,天地間的五行之氣與萬物生機,都競相雀躍,隱約間有輕盈吟唱自四方傳來!但下一刻,天地之力洶涌而至,兩道光輝微微一頓,便隨之落地,顯現出玉虛教主與清虛的模樣。
他們二人的臉色微微發白,但轉瞬恢復。
清虛看了一眼身旁的玉虛教主,語重心長的道:“還要繼續嗎?越是接近那個時間點,你我越是受到限制!我勸你,還是莫要施展太多神通,防止引來反噬,最后連自身位格都要震蕩!”
“我心中有數。”玉虛教主臉上的怒意已然消散,但眼中的冰冷之意卻越發濃郁,他毫不猶豫的道:“但說到底,不能放過了陳氏,否則真讓他得逞,這三界萬物都要陷入混亂之中!”跟著,不等清虛再說,他就放開靈識,橫掃四方!
幾息之后,他收回靈識,神色凝重。
清虛見他模樣,嘆了口氣,問道:“怎的?有何發現?”
玉虛教主就道:“你我與陳氏不過前后腳踏足此間節點,但因著長河漣漪之故,終究還有偏差,已經晚了他十二年的時間!”
“怎的,十二年不過一彈指,竟讓你這般重視?”清虛被玉虛教主的語氣引出了好奇心,便也放開靈識一掃,旋即神色變化。
“你也發現問題所在了!”玉虛教主沉聲道:“十二年前天降星辰,就是那陳氏降臨,直接破滅了董卓那廝!你我當初都為教主,坐觀人間變化,引領氣運消長,自是知道,那董卓乃是混世魔王轉世,為的就是引起劫難紛爭,削弱人道氣運,實乃漢廷衰亡的關鍵!此人既被陳氏所誅,按理說,這漢王朝縱不至于復興,亦該有所回升,但到了今日,依舊是分崩離析,尤其是那曹氏,居然又與袁氏于北方爭霸!”
“這其中的緣故…”清虛面露思考之色。
“其實原因很清楚,就在于興衰之道上!”玉虛教主思慮片刻,覺得抓住了關鍵,“這興衰之道我亦曾經參悟過,與人間王朝的興衰有很深的關系。先前那等局面,他雖得了許多助力,但最后都被一一拔除,想來也知道,除非能完善自家殘道,否則斷沒有與我等抗衡的可能!所以,他要修行興衰,自是要操縱興衰!那誅滅董氏是破滅衰勢,而后用十二年時間操弄天下,又使漢朝興而轉衰!自此興衰流轉,完善其道!”
“你說陳氏為了修行,讓漢朝衰而復興,興而復衰?”清虛搖搖頭,“我看他不像這種人。”
“他那般局面,事急從權,哪里還有許多計較?況且,他這些手段,能騙得了那些后世之人,但這漢末局面,吾等是親自坐觀,如何能被他誆騙?”玉虛教主冷笑起來,“現在無論他是何種打算,只要將之破壞,自然能抓住他的蹤跡,將他揪出來!”
說完,他不等清虛反應過來,已是凌空盤坐,周身五色流轉,頭上晶瑩三花沉浮。
跟著,玉虛教主一揮手,就有五色之氣在左掌中流轉,演化五德始終,化作一座五行山,被他一甩,落在關中地界!
頓時,虛空龍吟,陰司驚雷連連!
那代表著漢廷的神龍,本已垂垂老矣,鱗片不住跌落,但突然之間,竟又恢復了元氣,復又翱翔于灰暗天空!
旋即,他又舉起右手,掌中三花流轉,內蘊天地人三才之意,又化作一山,演繹出天時地利人和之妙,被他一甩,落到了洛陽城外!
霎時間,許多隱世賢者心頭念轉,有了匡扶漢室、力挽狂瀾之念!
“他要以漢朝之衰來修行殘道,我偏不讓他如愿!”
余下九年,那已然衰敗的漢廷,竟有如神助,先是幾位忠臣趁著曹袁爭霸之際,將漢帝帶離許都,而后機緣巧合之下,得幾位隱士相助,重新在關中立下朝廷,舉起了尊皇反正的旗幟,隱隱有中興之征!
但隨著曹操平定北方,鞏固中原,整合了人口兵馬后,遠交近攻,漸漸威逼長安,這中興之勢,似有反復。加上關中朝廷之內,漢帝漸長,隱隱與幾位秉政大臣爭權,勾心斗角,一時局面暗淡。
“不可繼續了!”
長安城中,清虛見著面前的玉虛教主頭上三花震顫,身上五氣沸騰,周遭天地之力更是狂暴如雷霆!
“你若繼續,超出了數之極,莫說難以抵擋此世反噬,怕是還要將那東西引來!”
“只差一點!”玉虛教主滿面寒霜,“人間大勢被我生生扭轉,即將破了陳氏十二年布局,只差一步,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了!”
“你…”
清虛還待再說,卻見玉虛教主眼中神光一閃,面露喜色!
“找到了!”
下一刻,他騰空而起,直往北方,一直到了滾滾大河奔騰咆哮之處,目光一掃,見得南北兩岸,胡漢氣運消長變化,兩邊王朝興衰參差,便冷笑起來:“他倒是好算計,尋了個氣運興衰變幻之地遮掩自身,但終究還是被我尋得!”
念頭落下,玉虛教主一步來到九曲之地,伸手一抓,竟像是掀開了窗簾一樣,將那一片山河揭開,露出了內里的景象,而后便是一愣!
“怎么了?我并未察覺有陳氏氣息藏匿其中…”
緊隨其后的清虛見他模樣,也是跨空而至,一見那里面的景象,同樣神色變化。
呈現在二人眼前的,并非什么隱匿之地,卻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座石碑,上面刻著細小之字——
“王朝之衰,非神通可逆,任爾功參造化,亦不過強續國祚,徒耗法力與光陰…”
“…永元至建安,旱澇之災何止于百,天崩地鳴少有七十,蝗螟之害連年不絕,狂風冰卷年歲相連,此天地異變,造化衍生,非人力可能扭轉…”
“…自光武中興,后漢乃立,各地豪強橫行、累世巨族叢生,不復前漢剪強族以填關中之策,最終土地兼并,依附于地的農人、佃戶失卻根本,成為流民。不是黃巾生流民,實乃流民蘊黃巾,此人之不和…”
“…四散崩亂,而中央政令不達,只得立強藩,練強兵,而后世家滋生軍閥,掃滅叛亂又扎根地方,循環往復,地方興而中央衰,漢兵盛而中兵弱,于是漢以強亡!”
“扶搖子,書于此,以待爾等觀之。”
看完這石碑上的一列列文字,清虛心念起伏,他如何不知,眼下所謂漢朝中興,實乃那玉虛教主以神通強撐,一旦撤去,立刻要被打落原型!
“居然是因為這衰敗之勢,在后漢建立之時就已埋下伏筆?又因天地變遷而急速催生?那豈不是說,陳方慶除了誅滅董卓,其實并未干涉人間王朝?我等一開始,就想錯了?而且…”
他抬手一抓,那石碑之上絲絲縷縷的奇光飛來,在掌中一轉。
“他早在吾等抵達之前,便已離開了這個節點!”
一念至此,清虛轉頭看向玉虛教主。
“豎子,竟敢戲弄本座!”
那玉虛教主眼中怒火成實,渾身上下青光忽明忽暗,更隱隱有黑氣自心底滋生!
轟隆!
爆響聲中,兩座神通大山轟然破碎!
呼呼呼…
忽然!
天地昏暗,一股混亂念頭隱隱降臨!
狂暴而又恐怖的威壓,伴隨著嘩嘩水聲,從虛空深處傳來!
“不好!到底將那東西招來了!”清虛臉色一變,顧不得其他,便捏動印訣,“靈寶,此處不能待了,速速離去!”
那玉虛教主,卻是雙目赤紅,滿臉怒意,同樣手捏印訣,怒道:“確實要離開此處,定要抓住那陳氏!將他鎮魂封靈,方解我恥!”
說話間,他頭后黑氣飄散,懸在頭頂的三朵晶瑩之花,竟有了污穢之色,看得清虛一怔。
“你竟染了心魔?不對,是三尸神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