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虛空中的一聲爆響,整個中土的佛門殿堂,都微微震顫。
許多僧人在這一刻,感覺到了心中空落落的,尤其是不少寺主、法主的神魂,將將才從佛國中歸來,但在他們歸來的時候,已然經歷了陳錯強行入侵的一幕,心中早有擔憂!
只不過,回想起這座佛國停駐人間無數年頭,橫跨中土廣袤土地,貫穿了幾百年的歷史,指引了一代又一代的佛家之人前行,所以在眾僧的心底深處,并不認為這次真能動搖佛國根基,最多是有些波折。
但另一方面,在神魂剛剛歸來之后沒過多久,仿佛無窮無盡的分歧之念,便蜂擁而來!
這些念頭浩浩蕩蕩的,宛如狂風暴雨一般侵襲,卻沒有傷及任何屋舍、草木,反而是不斷地侵蝕人心、侵入佛像!
人心乃是佛門根基,佛像則聚集佛光之靈,乃是寺廟根基!
突然之間,分歧之念蜂擁而來,侵心入佛,分明就是奔著動搖根基而來的,眾僧一見這架勢,也顧不得擔心佛國安危了,耗費全幅心神去抵擋和驅逐分歧之念。
偏偏,這些分歧之念,是依托于佛國與信徒,順著佛家脈絡而至,幾乎與佛門積累融為一體,任憑眾僧如何施展神通,頃刻之間又哪里攔得住?于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分歧之念的黑色,一點一點的侵蝕金色佛光!
而且,隨著佛光被侵蝕之后,更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觸,在眾僧心底升起。
不僅僅是這些曾經神游佛國的法主、寺主,包括他們各自寺廟中的僧眾,乃至尋常的小沙彌,一個一個的,心底皆有奇異念頭升起,仿佛過去的許多枷鎖一朝盡去,有一種輕松、解脫、自在的感觸!
只是這種感觸剛剛生出,許多僧人就悚然一驚,旋即不是合十念佛經,就是定心驅雜念,赫然是將這些心中感觸當成了外魔侵襲,要誘惑自身,哪里敢掉以輕心?
只不過,不等眾僧定住心神,忽然之間,虛空生雷,那一座座與佛國相連的殿堂中,忽然間香火青煙翻滾,原本游離其中的人間悲喜之念,竟在這一瞬間,盡數退去!
“怎么回事?”
歸善寺后山殿中,寺主慧智法師,察覺著原本充斥著整個屋舍的民間悲喜之念,頃刻間便點滴不存,不由一怔。
這還不算完,緊接著他又發現前面幾座大殿中的真佛金身內,佛光忽然之間像是脫韁野馬一般奔涌起來!
這些佛光原本受到佛國牽引,要脫寺而去,一同融入大運河上的佛陣中對付陳錯,為慧智法師鎮住,才算是平息了廟中異動。
但現在,慧智法師卻清楚的感覺到,原本籠罩著整個歸善寺的偉力,竟已不復存在!
心中一動,慧智法師先是動念之間,意志如山,直接鎮在龐大寺廟之上!
就見朦朦朧朧見,一尊偌大的觀音神像坐于廟上,將那些近乎混亂的佛光,盡數平息下去。
而后,他抬手一抓,就有點點滴滴的佛光,如絲縷般從幾座佛像中滲透出來,在掌中變幻不定,被法師屈指一彈,就化作朦朦朧朧的光輝,籠罩了一片區域,內里梵音飄渺,仿佛一片空間被生生割裂出來了!
“歸善寺自從建立以來,雖為歷代法主、寺主掌控經營,但這廟中積累的雄渾佛光,卻從來與佛國連接,受佛國調度。即便貧僧雖繼承了法主之位,能暫時壓住佛光異動,但依舊還是受制于佛國偉力,說到底,寺中佛光并不能算是歸善寺所有,被佛國遙遙掌控。但現在,這些佛光,卻被我如臂使指,動念間就可調度,若有需要,甚至能以幾十年的積累,塑造出一片暫存的佛國,雖不持久,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個發現,并未讓慧智欣喜,反而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這么看來,佛國定是出了問題,而且很可能是因為君侯之故…”
一念至此,他心中情緒復雜,雖感懷于陳錯當年對自己的恩情,但說到底,慧智出身佛門,受前代寺主之恩,對佛門的感情很是深厚,而那佛國乃是佛門立足中土的根基、底牌,驟然失去,未來必有大變!
他正想著,忽有腳步聲傳來,卻是先前的老和尚去而復返。
此刻,這老僧的臉上滿是驚悸之色,還未踏入屋中,便當先開口道:“寺主,事大矣!城中的其他幾座寺院,都起了異變!”
慧智法師聽得此言,反而嘆了口氣,看著老和尚,苦笑道:“既決定了要對君侯動手,便該想到這一刻。”
“你這眼中的仇恨與出家人的身份,著實是不相配。”
徹底破碎的佛國中,陳錯立于時空亂流中,看著面前一臉扭曲表情的年輕僧人,淡淡說著。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將最后一縷佛光抓在手中。
“你會后悔的!”
年輕僧人的臉上滿是怨恨,竟是半點都不遮掩和忍耐了。
想想也是,幾百年、上千年的積累一朝散盡,還都成了眼前這個大仇人、大佛敵的嫁衣,換成是誰,都無法坦然處之。
更何況,佛國本就是桃源的一種,依托于修士之心,乃是心靈夢境的延伸,與修士的道心息息相關,既被陳錯強行破去,還將桃源的根基徹底挖了,自是直接反饋于道心之上,亂了心境!
“多少年的佛門積累,被你一朝盡壞!這世道多大罪過!多大的仇恨!你做好準備…”
“做好什么準備?”陳錯直接打斷對方,旋即一伸手,就將虛空撕裂,“就算沒有今日的事,你們佛門難道沒有時時刻刻算計于我?日日夜夜過來煩擾?有區別嗎?既然如此,倒不如將佛敵坐實,亂了你佛門的傳承,奪了你佛門的桃源,在絕了你佛門的大神通者!”
說到這里,他看著對面表情扭曲的年輕僧人,淡淡說著:“如此一來,你等再出手,也算是理所應當,我也才能念頭通達!”
“狂人!妄人!你…”
年輕僧人還待再說,卻見陳錯忽然伸手一推。
這被捆著的僧人,一下子就被推開,朝著那道被撕開的裂縫跌落下去。
“怎么?你居然不打算誅滅了我?你可知道,那佛國…”
“有些時候,死亡并非是最好的懲罰。”陳錯瞇起眼睛,看著那扭曲而猙獰的面孔,輕笑著道:“要知道,若論佛敵,還有一位,可是捕捉了你們不少佛家修士。”
“什…”
話未說完,裂縫之中,濃烈的霧氣涌來,恍惚之中,一道模糊的八首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在年輕僧人的驚叫中,霧氣纏繞著,將祂拉入其中,很快便沒了聲息。
“若以因果論,那八首天吳與佛門的仇怨也不小,為何這佛門就一門心思的盯著我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緣故?”
嘩啦啦!
陳錯收回目光,正想著,耳邊忽有長河之聲,借著河碑聯系,他立刻就察覺到,整個長河的流淌速度,似乎比之前加快了幾分。
“錯覺?不對,有河碑在,對水流之速,理應不會感覺錯誤…”
想到一般,陳錯神色微變,而后失笑。
“小豬那邊還真遇到了情況,那顆果實疑似鴻蒙果,卻是不能放過,況且這次還牽扯到了虞世南,就更不能放任不管了。”
話落,他一步邁出,離開了這片虛空。
伴隨著陳錯離開,四周失了鎮壓,登時一片混沌。
幾息之后,最后一點佛國余韻漸漸平息,最后一點痕跡消失不見,只剩下最為純粹的虛空。
“千百年來的積累,一朝便就散盡。”
淡淡的話語聲中,一道泛著微光的身影若隱若現,玄衣赤腳,身上纏繞著幾縷光待,手里拿著一塊骸骨,似是什么荒獸的頭顱。
“不過,佛國畢竟是虛實間衍生的桃源,只要記憶與心靈未滅,終究還有重現的機會,與之相比,這大千世界可就不同了,看似廣袤,其實脆弱…”
隨著一聲嘆息,這道身影朝著無限虛空,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