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扮成“聶崢嶸”的陳錯本尊剛剛停足,周圍就有黑白兩氣轟然落下!
霎時間,周遭的空間瞬間凝重!
走在“聶崢嶸”身邊的幾人,第一時間感受到了濃烈的不適——前一刻他們還健步如飛,后一刻竟是連腳都難以邁出,一個個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一股冰凍徹骨的寒氣,從陳錯體內爆發出來,宛如一陣寒流,朝著周圍擴張!
那蘇定、胡秋等人立刻就打了個哆嗦,感到四肢百骸更加不聽使喚了。
只是不等幾人反應過來,陳錯便兩手一揮,一股斥力爆發出來,直接將眾人給推到了十幾丈之外!
這一離開陳錯身邊,眾人身上的異狀就都恢復了過來,然后一個個驚魂未定的打量著前方,紛紛露出了驚容。
如那蘇定,更是眼皮子一跳,看著那漸漸彌漫在陳錯周圍的黑白之色,竟在一點一點的吞噬著周遭色彩,就猜到了這股力量的來源。
“生死之力?陰司有人對聶崢嶸出手?”
說完這話,蘇定與周圍幾人面面相覷。
此刻,跟隨在陳錯身邊的,除了他們這七名道人之外,還有胡秋、關愉等五名修士,都是之前被那楚爭道困住的造化門人。
在陳錯擊敗了楚爭道,將之當場封鎮之后,大部分的造化道修士雖然都對陳錯表達了謝意,但最后還是選擇四散離去。
真正跟在陳錯身邊的,連帶著那七名道人,也只有十四個人。
這十四個人,不是每個人都看得出陰司手段,可在聽了蘇定之言后,卻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畢竟,這蘇定可是烏山宗的長老!
“莫非是陰德牽扯,天劫降臨?”胡秋小聲說著,目光看向蘇定,明顯是在請教。
“并非天劫!”蘇定搖搖頭,“貧道親眼見過三次渡劫的景象,以三災五難為主,不是這般情景…”他看著被黑白兩氣波及,一半枯萎、一半茂盛的草木迎風搖曳,一半碎裂,一半飛舞!
“這該是有生死道的修士,親自施展咒法!”
聽得此言,眾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關愉面露焦急,看著被黑白之氣纏繞的那道身影,慌忙問道:“生死道的修士,不是說多是陰兵、鬼修,難以踏足世間嗎?前輩先前不是說,天地異變,有八十一載封禁,世外難入人世,怎的那幽冥鬼修,居然還能親自出來施展咒術?看這樣子,還是隔空咒攻!”
“貧道如何得知?”蘇定搖了搖頭,“這生死道在諸道中最是神秘,往往只聞其名,不知其蹤,見得神通,亦不明其法,甚至連如何修行都有千百種傳聞,”他看關愉神色,已然明白幾分,就道:“你也不用多擔心,圣門各個支系皆有祭祀生死、獻祭陰司的法門,巫毒道也不例外,就算對生死道不甚了解,總不至于在生時就被陰司所拘!”
胡秋也道:“咱們圣教三宗六道,都有躲避陰司懲戒的秘術,聶君乃是咱們圣教翹楚,沒有理由不懂!”
幾人說話的功夫,卻見那之前被黑白之氣包裹和籠罩的陳錯,忽的渾身氣息蕩漾,層層疊疊的斑斕色彩,從全身各處蜂擁而出,穿插變化,然后慢慢聚集,竟在陳錯的身邊,聚集成了一顆萬毒珠!
這萬毒珠一轉,竟像是個洞口一般,將彌漫四周的黑白之氣,盡數收攏過去!
一見此物,蘇定頓時留神起來。
他們這七人,原本被那陳方慶給擒拿,鎮壓在大船艙底,一心想著要逃脫出去,結果突然蹦出一個巫毒道的后起之秀,協助他們逃出來不說,更是展現出了長生境界的修為!
以蘇定等人對圣教弟子的了解,他們當場就意識到,這絕對是個招惹是非之人,就想著趕緊遠離,結果卻突然得了圣教門中長老的命令,只得硬著頭皮跟隨。
這時細細打探,自是留意觀察。
“又是施展萬毒珠!傳說這巫毒道的人蘊養萬毒珠,稍有小成,可以用之對敵,但毒珠兇猛,每一次施展之后,都要再次蘊養一頓時間,否則萬毒反噬,損傷肉身根基,可這聶崢嶸似無顧忌…”
他還在想著,卻見那萬毒珠得了黑白之氣,其中斑斕色彩反而越發濃郁,一個個人生縮影呈現出來,演繹悲歡,呈現生死,竟有許多生離死別的場景投影周圍,蕩漾起濃郁的念頭波動,有如香火青煙一樣,竟慢慢承托著那顆萬毒珠,緩緩升騰!
“啊這…”
看著這一幕,一眾造化修士的臉色又是一變,都快成變色龍了。
“他這是在祭煉萬毒之念!”
“這樣都能祭煉?”
“生死道的修士隔空咒殺,不思抵擋,反而借機擱這祭煉神通?”
眾修士面面相覷,有不解,更有震驚。
蘇定這時說道:“萬毒之法脫胎于聚厚歌,我等雖然沒有見過功法秘本,但先前攻…與巫毒道的同門切磋、論道,多多少少知曉了內涵,這萬毒珠的毒,已然超脫了尋常的凡間毒物,是將生靈的情感、意念看做心毒,這人之情感,莫大于生死間的大恐怖啊!”
仿佛是為了印證其人之言,那諸多人間投影,忽然盡數沸騰,然后被黑白火焰吞噬之后,又朝著萬毒珠聚集過去!
冥冥之中,眾人仿佛看到了一張馬面,坐于虛空,一手握著筆,一手捧著書冊,正滿臉嘲諷的看著這一幕,還在冷笑。
正是那位于淮陰城中的馬面。
他施展神通之后,看著金蓮化身被絲線纏繞,黑白之氣源源不斷的滲透進去,立刻借著聯系,遙遙感應,注意到了陳錯的本體所在,雖不能清楚把握那本體周圍的情況,卻也能探查到本體的所作所為,不由冷笑起來!
“不自量力,這賞善罰惡之氣,源于生死磨盤,乃是天地間最為精純的本源氣之一,你居然想要用以煉化神通?”
說著,這馬面手上判官筆又是一劃!
頓時,這客棧內外,被黑白線條籠罩的眾人,更是渾身顫抖,那些漂浮在身邊的字符篇章,直接凝結成一道道虛幻身影,被黑白之氣吸引著,融入其中!
霎時間,無數精彩人生涌入其中,演繹生命之重!
“能在此時來到淮陰的,果然都有些底子。”馬面微微點頭,筆尖一點,那人生之影濃縮成一點,朝陳錯額頭上落下,“既然如此,吾等便用這些人的過往,給你陳方慶的人生加一個注腳!”
一個個人生片段,循環往復,悲喜重演,仿佛沒有盡頭,漸漸化作一個個光環,順著神通聯系,直接朝著陳錯的金蓮化身落下,像是一個個頭箍、頭套,要圈住真靈!
佛光無從抵擋,陳錯亦沒有阻擋,便見著那光環順著聯系,直接傳往本尊!
那一個個光環驟然出現在化身“聶崢嶸”的陳錯本尊頭上,就要一個個落下!
陳錯心頭微微一皺,無需靈識探查,冥冥感應之下,便已然清楚,被這些圈子一套,自己接下來就要與許多人產生關聯,等于是平白落下許多因果糾纏,被人越俎代庖,強行替他許下諾言,若是日后不去履行諾言…
“修行之人,立下誓言而不履諾,先不說陰德有損,便是道心都難免會有損傷,嚴重的,從此不得寸進都不罕見,甚至因此誕生心魔…”
一念至此,他亦不得不驚嘆,這生死道的陰司使者一出手,這手段著實有幾分匪夷所思,不光要即時傷人,還要持續不斷地干涉、影響、削弱,乃至捆綁枷鎖!
面對這等情景,陳錯不慌不忙,伸手一指,那顆萬毒珠“滴溜溜”的一轉,主動迎了上去,斑斕光影投影人生百態,將一個個光環收攏下來,要納入珠子之中!
“哼!”
虛空中,馬面使者已然察覺,卻是冷冷一笑,再次揮舞判官筆。
于是,整個淮陰城,在這一刻都震顫了起來,稀薄的黑白之氣,以這座客棧為核心,朝著整個城池蔓延出去!
隨后,一個個光環從城池各處飛起,朝著客棧聚集而來,在那馬面走筆之間,盡數落到了陳錯的化身上!
甚至連那青衣男子都受到波及,不得不運轉靈光,抵擋黑白之氣的侵襲,同時面露驚嘆。
“好洶涌的威勢!”
目光一轉,他的視線落到了陳錯身上,隨即眼神微變,看到陳錯的衣衫模糊起來,隱隱化作金色輪廓,頓時明白過來。
“化身?”
旋即,他的表情陰晴不定起來。
“可惜了…”
“嗯?”
將軍府中,坐鎮后院的白發道人至元子有所察覺,隨即屈指一算。
“陰司使者?竟找上了那陳方慶的化身?”
咚咚咚。
門外傳來聲響,是那景華年又來請示。
至元子知道他的心思,直接傳念:“你無需理會,只管布局去吧。”
景華年站在門外,猶豫了一下,出言問道:“陰司使者輕易不會現身,吾門中典籍記載,但凡使者現身,往往都是凡俗龍庭廢立之時,如今出現在淮陰城中,莫非是沖著這齊陳之戰而來?那可是直接牽扯到陳方泰…”
“使者此來,該是為了那陳方慶。”至元子說完,不等對方再問,就道:“你不是擔心陳方慶的出現,會亂了在陳方泰身上的布局嗎?若貧道所料不差,此番這陳方慶要被驅逐出淮陰了。”
“驅逐出淮陰?”景華年聞言既驚又喜,想問一句判斷緣由,但察覺到屋子里的人已不愿多說,于是拜別離去,只是走的時候卻松了一口氣。
等人一走,至元子卻搖搖頭道:“那陳方慶若親自來此,都未必能抵擋陰司使者,如今只是一具化身承載這等威勢,自然是有敗無勝!如此一來,他的真身該是很快就將抵達,那也就是了結之時了!”
同一時間,淮陰城外,一僧一道聯袂而至,但兩者隱隱又保持著距離,待得二人同時踏足城墻,看著那城中一個個此起彼伏的光環,都停下了腳步。
那道人嘆了口氣,道:“這陰司之人果然霸道,凡俗之人的命理生辰,輕而易舉的就被玩弄于鼓掌!”
僧人則笑道:“此乃人間不能一統,更無神主,因而無人為萬民做主之故!”
“哼!”道人冷哼一聲,“佛門狼子野心,就無需再說了,還是想著如何去應對劫難吧!”說著,邁步前行。
僧人緊隨其后,笑容不變,口中道:“劫難乃是考驗,渡劫自有新天地,就如同眼下,太華道門的那位扶搖子就是在應劫,他承了此番劫難,落入紅塵五蘊,承載萬千諾言,等于落入苦海,能否脫身,要自渡,也要他渡。”
“仙門之事,與佛門何干?”
道人頭也不回的前行。
這一僧一道,轉眼到了客棧外面,卻各自停住腳步。
前方,滿城光環落下,無窮人生在前,那股浩蕩之勢,聚集在一起,爆發出刺眼光輝!
便是這僧道兩人見之,亦不免驚嘆。
“聚沙成塔,眾生合念!阿彌陀佛!”
咔嚓!
滾滾光環落下,無窮光影隨行。
眾人生如海,一珠哪容得?
帶著那刺目光輝跨空而至,依舊萬毒珠收攏過去,卻這珠子哪里承受得住,直接破碎,化作無窮斑斕光影!
心毒漣漪四散!
“不好!”蘇定等人見得這般景象,卻是個個驚慌,“萬毒祭煉苦難,是巫毒道性命之所寄,往往一生祭煉一珠都還不夠,要傳承后世,三代共修,如今承載不住,已然破碎!那聶崢嶸必然元氣大傷,這是擋不住了!”
“走!”
胡秋更是干脆,轉身就要離去!
但旋即,他注意到那“聶崢嶸”看著滿天落下來的光環,面無懼色。
“眾星拱而環,大小各有職。不動以臨之,任德不任力。”
清吟中,陳錯隨即兩手攤開,竟又有兩顆萬毒珠一躍而出,直接擋在身前!
“草莽綠林,龍蛇江湖,亦是秩序;人世變遷,過往循環,亦我所需!”
他一念傳心,有心猿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