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黑森林中的炭火
待赫倫小姐將眼角的少許淚光擦拭后，她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抱歉，讓您見笑了。”她忽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用手捂住臉頰。
“沒有，彷佛是聽了一個很悠遠的故事，讓人有種懷念和好奇的感悟。”洛蘭希爾搖搖頭。
在數百年前的時代，那個時候‘溫暖橡木’派系曾在北境有很大勢力，但這樣的場景并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在羅琳瑞拉去世后，女巫派系內失去主心骨，再加上北境各國間的相互爭斗，‘溫暖橡木’內部也分成數派，就這樣，一直到后來蒼翠王國崛起。
隨著蒼翠王國的大軍擴張，北境的各個小國逐漸淪陷，再然后就是永暗島的遺民歸來，他們幫助蒼翠帝國掃除了北境最后的阻礙，也因此被帝國所接納，成為帝國內的一員。
再往后就是以特雷依家族為首的北境貴族們南征的故事傳說了，這些水銀王朝的遺民擅長死靈秘術和軍略，在帝國的擴張中立下了諸多功勞，而封地也越來越大，最后帝國皇帝干脆封特雷依家族為北境的守護者，渡鴉公爵，諸多永暗島遺民的封地也集中在北境。
在這個過程中，永暗島的遺民自然也帶來了過往的死靈巫師，以及部分死靈序列的女巫。
對于水銀王朝的后裔而言，使用自然序列的基本都是精靈那一派的，很難說有什么好感，而這些新的北境貴族也不再需要‘溫暖橡木’的女巫們為其服務，自然的，‘溫暖橡木’派系就漸漸衰落下去，到如今再也沒什么人聽說過。
“灰鴉女士是位強大的魔女，在她的帶領下，那些黑羽的女巫冷酷而睿智，我們這一派的女巫慢慢的就沒人要了，后來也越來越少。”赫倫小姐回憶艾福娜奶奶告訴她的歷史。
“昨天晚上那位女巫似乎表現的很痛恨？這是為什么呢。”洛蘭希爾想起當時的場景，按理來說，‘溫暖橡木’應該不對她們構成威脅才是。
“這個…大概是歷史上某些原因吧。“赫倫小姐看著身前的桌子，捋動發絲。
“在那個永暗島遺民剛登錄返回大陸的年代，您認為北境的人會怎么看待他們呢，是歡迎還是排斥？”
“這…估計是不想看到吧。”洛蘭希爾想起歷史上的記載，水銀王朝解體后，很多死靈巫師家族遭到了迫害，而且當時分崩離析后，不少王朝上有名的家族也消失在那個混亂年代。
“嗯，很不想看到，于是一開始間就爆發了很多沖突，而初期北境諸國是占據優勢的，直到后來蒼翠帝國接納并聯合了這些永暗島遺民，形勢才逐漸逆轉。”
“在這期間，發生過很多戰爭，我們‘溫暖橡木’的女巫自然是當地原勢力的支持者，所以也和那些黑羽女巫們交手過多次，雙方就此結下仇恨。”
“原來如此。”洛蘭希爾為之嘆然。
“抱歉，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呢，其實很多東西我也是從艾福娜奶奶那里聽來的，其中有不少殘缺和模湖的地方，我們派系有太多知識和秘術遺失了。”赫倫小姐有些為難的和洛蘭希爾說著自己講述內容的貴乏。
“沒有，其實也是得知了不少被掩蓋的歷史。”少女搖搖頭。
隨后，洛蘭希爾起身和赫倫暫且告別。
“我大概明天下午離開，如果大人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繼續來找我。”赫倫和少女告別。
“下午嗎，我知道了。”少女點點頭，隨后抱著人偶緩步離開，走下樓梯。
離開‘厚木旅館’后，時間已經快中午了，這也是一天中最為暖和的時間。
街邊不少人家都會在這個時候把門打開，通風透氣，然后坐在門口曬太陽，聊天，或者做點簡單的手工活。
走在大街上，洛蘭希爾少有的感受到北境小鎮中熱鬧的場景，街上的行人明顯多了很多，市集內也充滿了各種叫賣聲。
想著給待會起床的露娜帶點吃的，洛蘭希爾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繼續走著，看看有沒有什么點心或者美食的店鋪。
不過寒鴉港終究是北境的一個偏僻地方，這里的有錢人不多，也少有點心店之類的，少女走了很久也沒找到。
最后，洛蘭希爾的腳步停在一家冒著青煙和香味的烤魚店之前。
聞著鼻尖那飄來的香味，其中混合著松木和香料，略帶微微的辣味，少女感覺肚子似乎有點餓了。
先把自己填飽再說吧。
就這樣，洛蘭希爾走進了這家火熱的烤魚店。
出人意料的是，她在一群本地人中看到了好幾位坐著就餐的精靈，甚至夏莉也在其中。
“葭蘭也來了，正好要不要過來吃點”這位精靈女孩舉著手中木簽烤魚塊，向洛蘭希爾揮手。
看樣子是逃不掉了啊。
洛蘭希爾眨了眼，只好小步走了過去，在夏莉身旁坐下。
這里是露天搭建的一個棚子，不少人都坐在這里，幾位精靈的桌前擺著炭火架子，還有上面散發香味的魚塊。
“葭蘭小姐好呀”幾位精靈見到洛蘭希爾，也很高興，畢竟這位可是使節團中唯一的人類呢，很早就被大家所關注了。
“大家好，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洛蘭希爾略為不好意思的說著。
“啊哈哈，沒有的事，其實人多也會快樂一點，我們精靈也不是那種死板孤僻的性格。”其中一位精靈學者推了推眼鏡，笑著回答。
這幾位精靈中，有穿著長袍的學者，有帶著羽毛帽的吟游詩人，有高強的劍士，還有夏莉這樣隨團的優秀學生，可以說覆蓋面很廣。
“今天葭蘭小姐出門逛街，真是少見呢，這個人偶也是新買的嗎？”一位精靈好奇的看著少女懷中的人偶。
銀色的發絲，黑藍和白色相間的精致衣服，光潔柔軟的外貌，這個人偶，即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做工精心，價值不菲。
“不是的，這個其實是我自己做的，只是之前沒有拿出來而已。”少女搖搖頭。
“哇，好了不起，葭蘭。”夏莉看著這個銀發黑裙的人偶，眼里就差冒出星星了，看出來她是非常感興趣。
“我可以抱抱她嗎？好想試試。”說著夏莉張開手臂。
“這個嘛，得看她自己同不同意呢。”洛蘭希爾看著夏莉，用手指輕觸下巴，諾有所思的回答。
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將尹雪介紹給大家呢，如果有尹雪在，這次冰精靈之行估計也會順利不少。
“不，我不想被葭蘭以外的人抱。”說著，懷中的人偶突然活過來，開口說話，讓周圍的人驚訝無比。
“這…難道是某個幽靈俯身。”很快一位精靈學者就反應過來，并作出正確猜測。
“是的，她也是我的好朋友，這是我專門給她做的身體。”洛蘭希爾將尹雪舉起來，讓她站在自己的膝蓋上。
在少女介紹的時候，這只人偶也在用目光打量著桌前的幾位精靈，似乎在尋找什么，那水晶鑲嵌的眸子動人而美麗。
“就是這樣的，大家可以叫我尹雪。”略為失望的垂下眼簾，這位人偶小姐禮貌的彎身行禮。
“好厲害，好厲害…比葛蘭沙爺爺的發明還要厲害。”夏莉捂著臉龐，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是很強大的幽靈呢，能保持如此的理智和清醒。”即便這些精靈暫時無法看清尹雪的實力，也隱約覺察到這位的不一般。
“很好奇，葭蘭小姐是如何結識這位朋友的，我們精靈都生活在森林中，很多精靈一輩子都不曾見過死靈。”
“這個嗎，說起來又會是很長的故事呢，還是下次再說吧。“洛蘭希爾眨了眨眼睛，企圖萌混過去，彷佛幾天前艾琳和她說話的模樣。
“啊哈哈，其實是我們失禮了。”幾位精靈也不見怪，他們表示理解。
之后洛蘭希爾就坐在這里，在熱鬧的露天店鋪內吃著烤的焦黃的魚肉。
炭火舔舐著魚皮和肉，讓其微微焦卷起來，一顆顆鹽粒也在其中融化，然后散發出陣陣香味。
吃著烤魚，喝著當地特有的溫熱奶酒，漸漸的，洛蘭希爾也和這幾位精靈熟悉起來。
“大家對北境的歷史有過了解嗎？”在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洛蘭希爾突然想起來問問翡翠之森的這些精靈。
“大致的有過了解，葭蘭小姐是對這個小鎮產生好奇了嗎？”一位精靈學者將目光轉過來。
“因為過去雙王統治的原因，翡翠之森內收錄了帝國圖書館的全部副本，所以對于帝國過去的歷史，精靈們接觸起來并不難。”
這倒也是，洛蘭希爾突然意識到，在過去，森精靈其實算帝國的半個主人，理所當然的知曉很多事情，而且他們壽命長，有著充足的時間考究詳實，所以歷史記錄的極好。
“我昨天似乎碰到了一位北境的女巫，突然對她們產生了好奇。”
“這樣啊，確實，如今女巫只有在北境才能看見了。”那位精靈學者感概的回答。
“葭蘭小姐是想了解女巫的歷史嗎？”
“是也不是，只是對北境的女巫學派產生了興趣。”對于水銀王朝的事，她知道很多，但第三紀初的歷史，洛蘭希爾就了解的比較少了。
“北境的女巫學派，這個自然是以灰鴉女士，也就是葛佳來德殿下為首…”
“那在遙遠的過去呢，我似乎聽說過另一個學派，以橡木為名。”
“'溫暖橡木'嗎，這個名字現在幾乎沒有人提了，沒想到葭蘭小姐還能聽到。“說著，這位學者也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講述起來。
“這個學派在北境確實流行過，但因為那位魔女的極早去世，導致后續發展逐漸分離，慢慢的衰落下去。”
“但若真要論及其原因，恐怕還要和那位魔女殿下的理想有關吧，那樣的想法最終被人類和精靈兩方排斥排斥，所以死的無聲無息。”
“恐怕葭蘭小姐不知道，當時那位魔女的想法是怎樣的特立獨行，那幾乎是在人類和精靈之間，再另起一種模式，以森林和樹木為根基，建立林海之中的獨立國度。”
“如果是普通人這樣想，別人只會笑話他癡心妄想，但那位魔女有著這樣的權能，真的可以實現這個想法。”
這位學者緩緩講述起歷史中的另一面，那是和赫倫小姐講述的，完全不同的一個瘋狂故事。
無泣的橡木魔女，羅琳瑞拉。
厭惡冰霜，討厭風雪，只喜歡溫暖的場景，在她的帶領下，森林間布滿長長的樹根軌道，大型的勐獸們拉著原木般的一節節長車，在軌道上快速前進。
這些堅硬橡木鑿成的長車拉載著漆黑的煤炭，穿行在森林的各個村落和小鎮，然后將物資送達。
漆黑的煤渣和炭塊在樹屋內點燃，暗紅的火光便為之燃起，帶來陣陣溫暖。
幾乎每一個村落和小鎮，都有手持長杖的黑衣女巫，她們擅長火焰和樹木這兩類法術，在她們的指揮和引導下，一個個高大的橡木樹屋在林中建立，然后為樹根軌道連通。
借助這林中的軌道和原木長車，‘溫暖橡木’女巫學派影響和控制了北境越來越多的地方，幾乎觸及到每一個角落。
原本寒冷無法居住的地方，有了炭火支持，樹屋的保護，開始變得有人煙起來，他們開鑿礦山，挖掘地下，種植密不透風的橡木林，那是連光線都無法照進的黑暗樹林。
在這樣的樹墻圓環的保護下，風雪被阻擋在外，變得稍微宜人起來。
于是一個個聚集點開始建立，而這樣新建的村落和小鎮自然也完全聽從于‘溫暖橡木’學派，逐漸從貴族的手中脫離。
王權開始被腐蝕，除了大的城市和港口，北境的國王們被女巫們逐漸架空下層。
女巫們在這樣的橡木圓環內傳授她們的知識，逐漸成為當地人精神和實際的領導者，他們不再知道外面的國王和世界，只知道森林中的女巫和魔女大人。
雪霧彌漫，幽暗深邃的森林中，這些居民們開始過上另外一種封閉而簡單的生活，一年的計劃和生計不用操心，也不用思考，女巫大人們會指揮一切。
外面的世界并不美好，只有溫暖的樹屋內才是一切，大家也無需走出去，將自己暴露在殘酷的嚴寒風雪下。
不用擔心，每個月那些滿是風雪的灰毛山豬都會拉著長長的車，帶來樸實而無盡的黑炭，女巫大人們睿智的管理著一切。
樹林是好的，橡木是神圣的，女巫是仁慈的，大家就這樣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如果能一直這樣的話。
“數年后，那些國王和貴族就無法忍耐這種局面，發動了戰爭，表面上是各國的征戰，其實是借著名義討伐和重新接管下面的各個村落和鎮子。”
“為了破除當地居民對女巫的迷信，那些被俘獲的女巫，被士兵們綁在木架上燒死，以示警戒。”
“在羅琳瑞拉逝去后，‘溫暖橡木’學派和王權間的沖突越來越大，進行了數次戰爭，最后才在外界的因素作用下，重新講和，坐到一起。”
“所以，這個學派在歷史上飛快的產生，又飛快的消失，不是沒有原因的。”那位學者簡單講述完后，端起身旁的溫熱奶酒，舒緩的抿上了一口，感概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