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五十六章 南征,云山城,大兇。
“嗯？讓我去米斯特克前線，請示神王的決斷？…”
大殿沉肅，祭壇上的首級仰視著高大的神像，就像跨越時代與大海的初次覲見。主神長老阿卡普稍稍沉吟，瞬間轉過萬般思量，毫無停頓地鄭重點頭。
“是！遵從您，烏格爾大祭司！我明天就出發，帶著大祭司團的意見，去覲見云山城前線的神王！贊美至高的神王！…”
“贊美主神！贊美神王！”
眾多長老一同頷首，都應和了一句。南下米斯特克前線，來回一千多里，是個跑腿的苦活。其中的象征意義，又遠大于實際。
畢竟，邪魔首級被大張旗鼓、慢吞吞的，一個個城邦的傳首過來，早就弄得整個高原都知曉了。阿維特神王那邊，必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而神王既然一直沒有派使者前來，本身就表明了一種中立的態度，既不積極，也不壓制。
祭司長老們都是老狐貍了，一葉而知秋，稍稍品味一下，就能感受到這其中，神王既忌憚又信賴還有些無可奈何的遲疑。在這種情況下，南下覲見神王，明顯是出力又不討好。
但政治上的形式，總是要大于實際。大祭司團知道神王早就知道，卻還要派人鄭重通傳，表達大祭司團對“邪魔預言”的確認與重視，對“神王權威”的尊崇與服從。而神王也要做出剛剛聽聞的樣子，舉行一場前線的祈神獻祭，來把“邪魔抵達東海、末日神戰開啟”的消息，以主神的名義傳遍全軍。而在這樣的祭祀上，毫無疑問，那個做出預言并應驗的人，會從此籠罩上真正的神性光環，刻在貴族的人心中！
“...竟然真的能預言未來！…主神的偏愛，真是不講道理，也讓人委實忌憚啊！一旦真出現活著的先知，那種神性加持的影響力…神王他，究竟是個什么打算？…”
太陽神長老托納蒂烏瞇起眼睛，望了會“邪魔”的首級與物品，又悄然打量了下阿卡普的神情。他不信這個神王安插在大祭司團的旗幟，沒有提前得到過神王的暗中指示。但對方臉上的沉穩與平靜，老練的不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也讓他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雨神降下風暴的時候，沒有一顆高大的可可樹，能夠保持不動…大祭司團的格局，怕是又要變了！…”
仿佛感受到注視的目光，阿卡普敏銳的轉過頭，微笑著向托納蒂烏輕輕頷首。托納蒂烏也點頭還禮，兩人的視線一錯即過，把所有的思量都壓在心底。
“神王啊！他終究還是偏向了殿下，就像偏向的命運，就像偏心的主神…”
阿卡普笑容不變，心中卻涌起一種酸澀。他確實見過阿維特的密衛，知道神王下一步的打算，是把修洛特送入大祭司團，成為第十三位祭司長老，再成為第四位副祭司長，走純粹的神權之路。剩下的雖然沒有說，但自然不言而明。這就是提前預定了最高的神權，預定了聯盟大祭司的位置！這又算什么囚禁，算哪門子的迫害？這分明是偏愛！
“命運，命運！…在命運面前，在尊貴的出生與神佑面前，凡人所有的努力，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啊！”
阿卡普微微抿唇，難以抑制的不甘，像是螞蟻一樣，無聲的噬咬著他的希望。他和修洛特從小相識，關系親近非常，其實是修特爾安排給孫子修洛特的伴讀。說來也奇怪，他以前也從未嫉妒過對方，是發自內心的愛護與親近。
可這一切的過往情誼，都隨著他在阿維特的支持下，一步步向上走，一步步因緣際會，欽定成為大祭司團的副祭司長，甚至有望最高的大祭司之位后，漸漸如煙云般散去了。他現在的三重身份，先是阿維特在大祭司團中的代表，后是繼承了克察爾政治遺產的主神長老，最后則是與傳統王室貴族關系親近的克帕娜丈夫。至于那些圣城的往事，真的就像沉入湖中的玉石，雖然晶瑩剔透，卻再也見不著了…
“嘖嘖！年輕人真是有沖勁啊！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想要…可惜啊，不好好享受富貴，做個劃水的烏龜，非要展翅高飛，做一只追逐權位的白鷺…克察爾啊，你在天上看到了吧？你這個孫女婿，和你年輕的時候，那可真是像呢！”
大祭司烏格爾和善笑著，稍稍看了阿卡普一眼。別人看不出這個主神長老的心思，可他這根垂垂老矣的朽木，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在心中微微搖頭，臉上依然和善的，對眾人說道。
“咳！既然都定下了，那今天的大祭司團會議，就到此為止吧！…”
“大祭司！之前說過的，往奧托米之地、銀鴉瓦斯特克之地，派遣主神祭司的事？還有和湖中封國的一些討論安排…”
“嗯？和湖中封國有關的那些事？…嗯，再議吧！等后面再議…對，再議…”
大祭司烏格爾和善的搖著手，搖曳著胖乎乎的身子，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胖鯰魚。他先是站起身，吩咐神廟衛士豎起長桿，把四顆邪魔首級高懸在神廟金字塔下，讓所有經過的貴族與武士都能看到。然后，他就轉身走入后殿，在祭司長老們無奈的目光中，去吃晚春的第一批鮮果與花蜜去也…
長風吹過千里，從開始燒荒的聯盟村莊，行過開墾新田的特拉斯卡拉盆地，經過準備屯田的神石城谷地，直到荒蕪破敗、一片肅殺的米斯特克前線。南征的墨西加大軍，就像墨綠色的蟻群，吞吃著沿途的一切城邦、神廟與貴族莊園，把燒毀舊有秩序的血火，一直燒到了高地米斯特克人的南方祖地，燒到了擁有云壇的云山城下！
“主神啊！四支軍團，三萬大軍南下，前后攻克了七八處山寨…終于徹底打通了云山城谷地，抵達了高地米斯特克人的起源祖地，云山城下！”
修洛特背著一簍葵草，戴著高高的羽冠，在數百斷發禁衛的護衛下，登上了谷地西側的一座小山。在狹長的山谷間，足足三萬聯盟大軍延綿數里，行軍的煙塵直入云霄，武士的喧嘩與肅殺，驚起盤旋不落的飛鳥。而后，他目光看向前方，看到出現在南方高處的云山城，還有更高處、完全像是一座城寨般的云壇神廟。他仔細端詳了會一城一寨的犄角地勢，看出半山高度的云山城，還有完全位于山上的云壇神廟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一座云山城，好一座云壇圣地！…”
“這是一座平山城，再加上一座山城？！就像小一號的云蛇山城，加上大一號的白蛇丘城…”
“主神啊，云山城在西側半山，云壇神廟在東側山上，北面、東面都是群山，那就只有西面與南面可以展開軍團…這種仰攻的稀碎地形，這種山間的堅固城寨，究竟要填上多少條性命，才能攻破？…”
修洛特久經戰陣，很快估算出云山城與云壇的高度。云山城還屬于攻城火炮勉強能夠到的程度，只是要冒著城頭的打擊，把火炮推到山坡上才行。至于山頂的云壇神廟，就只能圍困，或者用人命來填了…
“米斯特克人堅守不降，有數千武士在云山城中…強攻的話，至少要填上一萬多丁壯與民兵，打破外圍的所有小寨，耗盡城中的箭矢、投矛與石灰…再用重炮轟出豁口，填上數千武士…”
算到這，修洛特抿緊嘴唇，臉色有些難看。中美洲的高原諸部，有一個算一個，都喜歡在山上修城。而越是重要的祖地，就越位于地勢險要之處。若是沒有火藥武器，想要用冷兵器強攻破城，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長期圍困…
“尊敬的死神祭司長老！神王有令，大軍已經抵達云山城下，只是山城過于險要，眾人都有些畏難…希望您舉行一場占卜，來振奮下全軍士氣！”
“…好！”
修洛特默然了會，鄭重點頭。他看向不遠處繪著骷髏的“英靈王旗”，看向正在搭建的主神祭臺，與看押在祭臺前的數十名米斯特克神裔，輕輕摸了摸背后的葵草，無聲輕嘆。
“巽有云象，風主殺伐…當獻祭，當身死，是大兇之兆…”
“主神啊！此地當有血水灌溉，會有風中呼喊。云中的神裔會死盡，厲風吹散云霄，群鴉落在白骨上...”
“南征此役，如秦滅楚，再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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