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一起大步趕回了教堂時,就看到了父親正在摁著那位老人打。
整個教堂里,無窮無盡的精神力量交織沖撞在了一起,形成一幕幕虛幻的畫面。
這些正在彼此廝殺與吞噬的精神力量,彌漫在了教堂之中。
每一絲影響到了人的大腦,都會在大腦的生理機制下形成一幕幕作為人之個體所能理解的畫面。
因此當這種龐大而紛繁的精神力量迸發開來時,陸辛看到這教堂里面,像是成為了無數重疊的空間,無數個不同的世界形成了復雜的綜合體。
有的空間畫面里,父親騎在老人身上,憤怒的一拳拳的捶他的臉。
有的是畫面里,老人被固定在了鐵架子上,父親拿著一樣樣的刑具給他施以酷刑。
有的畫面里,老人在床上躺著,父親忽然從窗戶里爬了進來,向著他蒙頭就砍。
有的是父親站在了高樓上,提著老人,松手將他丟了下來。
有的是父親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下,下面跪著絕望的老人,承受皇帝的怒火…
恐懼的呈現畫面有無數種,就算一個人竭力全力的展開想象,也無法把所有的恐懼類型與畫面全部想象得到,但是恐懼的本質卻只有一種,被父親運用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可是面對著父親的瘋狂進攻,老人仍然表現出了出奇的鎮定與從容。
無數散發開來的精神波動,與空氣里隨時可以捕捉的畫面中,有一半是父親在恐怖的折磨這個老人,但另外一半,甚至可以說是一大半,則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其中,有的是在課堂上,是老人站在了講堂上,一本正經的給父親講解著復雜的學科與理論知識。
有的是在研究室里,兩人聯手做著某種研究實驗。
其中,父親是被研究的角色。
有的則是在夕陽下的草坪上,老人與父親坐在了一起,安靜的交談,議論。
父親為主導的畫面里,在父親的折磨下,有部分老人屈服了,也有更多的被折磨死了,屈服的便都成為了父親的力量,折磨死的則消散開來,成為了純粹的精神力量余波。
但與之對應,老人對父親的力量似乎轉化的更多。
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精神力量對撞之中,老人的精神力量似乎本就克制父親。
擁有了真理,便不再恐懼?
若是細細去想,僅從這兩種精神力量的交鋒之中,就可以延伸出很多思考。
但陸辛晃了晃腦袋,集中了注意力。
現在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他握緊了拳頭,便準備上前去幫忙。
“不要著急…”
媽媽阻止了陸辛,定定的看向了前方,道:
“在他的領域,每被欺詐一次,我們就會損失一部分力量。”
“所以,要抓住機會再出手。”
聽著她的話,陸辛也只能點了一下頭。
只見媽媽深深呼了口氣,緩步向前,低聲道:“老師,我要動真格的了。”
“老師?”
這個稱呼,頓時讓陸辛感覺微微的驚奇。
而媽媽的臉色則顯得很平靜,輕聲解釋:“我的特質是洞察,他的特質是真理。”
“洞察與真理,本來就是學生與老師的關系。”
“所以,他一直都是我的老師。”
“唉…”
在媽媽的解釋中,老人的低嘆聲也響了起來:“我們本來是天生的同盟。”
“但你,最終選擇了與暴力和恐懼相伴。”
從老人那平靜而低沉的聲音里,似乎可以聽出他的無奈與唏噓。
“可能,那只是因為我見過遺忘了恐懼的下場…”
媽媽低聲回答著老人的話,與此同時,她的手掌,輕輕向兩側抬起。
唰嘩嘩…
陸辛忽然感覺,整個精神世界,都在劇烈的震顫。
自己的記憶與情緒、欲望與本能,似乎都像是在這一刻活了過來,被人看的干干凈凈。
但又在下一秒,因為被人看到,所以飛快的收縮了起來。
像是不愿被人看到,或是不愿被人看光的小獸,深深的蜷縮了起來。
就連自己的黑色粒子也不例外。
雖然表現的不像其他情緒與精神力量一樣這么恐懼,但也表現出了一定的反感。
對媽媽那種精神力量的反感。
“嗡嗡嗡…”
深淵世界里,潛伏者們也同一時間,被巨大的震顫所擊倒。
它們在地上爬行,后退了幾米,才又瑟瑟發抖的抱在了一起,那個戴著紅色尖帽子的潛伏者被圍在了最中間,所有丑陋的小臉都抬了起來,呆呆的看著前方的黑暗小鎮方向。
無數的迷霧之中,他們看到了一抹血色。
如同太陽。
但是在那顆“太陽”,從迷霧之中升起時,它們才發現,那不是太陽。
是一顆巨大的眼睛,豎瞳,布滿了血絲。
像是太陽一樣升了起來,居高臨下,向著那片迷霧看了過去。
眼睛!
陸辛在媽媽的力量展開之后,看到了無數只眼睛。
它們密密麻麻,像是空氣里漂浮的氣球一樣懸停在了各個位置。
大的,如同一扇窗,小的,如同微塵。
這無數只血紅色的眼睛,浮現在了教堂里里外外。
每一只都帶著冰冷的氣息,似乎暗合了某個神秘的軌跡一般緩緩運行。
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觀察著這一場老人與父親之間的大戰。
觀察著這座小鎮,也觀察著陸辛、背著小背包躲在教堂角落里的妹妹等人…
…甚至,有的眼睛出現在了父親與老人的精神力量交織構建出來的一層怪畫面里。
陸辛無法形容這么多的眼睛同時出現在了自己身邊的感受。
他甚至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渾身汗毛都已炸起。
自己見過這種能力…
那是在中心城,與黑臺桌對抗時,地獄小組里的一個怪物,迷藏的前同事。
那就是一個擁有觀察之眼的能力者,當時給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但是也直到此時,陸辛才明白,原來,媽媽的能力,其實就是那只眼睛的高位者。
洞察之眼。
觀察一切的規律與軌跡,捕捉所有的弱點與關鍵。
在媽媽的這么多眼睛出現時,就連那位老人,也猛得出現了極大的壓力。
他身后的火苗忽然開始變得黯淡,蠟燭明明還有那么長,但是火苗卻開始縮小。
殘破的教堂之中,光亮變得陰暗了好幾分。
而父親的力量,則趁勢而起,咆哮著再次向老人發起了一次沖擊…
洞察不僅可以發現對方的規律與軌跡,還可以削弱對方。
畢竟,當任何一件事物,完全被人看破之后,便會失去一定程度的威懾感。
“唉,什么樣的理由,才足以讓你不惜一次次的傷害自己的本源?”
媽媽的洞察力量,似乎也對老人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種種近乎凝固的精神力量亂流之中,隱約響起了一聲嘆惜。
旋即,那一幕幕虛幻而重疊的畫面之中,所有的老人,不論是正在被父親折磨的,還是正站在了實驗臺前對著父親開膛破肚的,同一時間轉過了身來,靜靜的看向了畫面之外。
這一幕有著一種驚悚的力量。
就像拿起了一個萬花筒,發現萬花筒里,無數個一樣的人同時看向自己。
但在這怪異的讓人眼花繚亂的畫面中,卻只有一個老人,動作與其他人微微有些不一樣,他微微轉頭,身邊出現了一本足有半人高的羊皮封面書藉,同時右手拿出了一支筆。
他飛快的轉身,似乎要去書上寫下什么文字。
“就在那里…”
媽媽的聲音忽然在陸辛的耳邊出現。
“妹妹…”
同一時間,陸辛也已經喊出了聲來,不用媽媽提醒,他也知道這就是關鍵時候。
大聲喊出的同時,他已經向前撲出。
躲在了教堂角落里的妹妹,也同一時間答應著沖了出來。
牽住了妹妹手掌的一刻,陸辛的身體忽然變得異常精準又快速。
一霎那間,便沖進了無數的精神亂流里。
也在那一幕幕的交疊在一起,讓人眼花繚亂的畫面里,精準的找到了那位正打算書寫什么的老人所在,然后左手之上覆蓋了黑色粒子,劇烈震顫之下,狠狠向著畫面里抓去。
“嗤啦…”
極薄極脆的玻璃破碎聲響起,陸辛一手抓進了畫面之中。
他一把抓住了那個老人的脖子,仿佛將一個世界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最關鍵就是這一刻…”
陸辛提醒著自己,咬緊了牙關,深深向著這個老人看了過去。
面對著老人的高位能力,他發現自己無論施展任何能力,都有可能被阻擋,或是被欺詐,被誤導,而這又是最為難得的一個機會,所以,他毫不猶豫,便準備使用暴君的權能。
之前他曾經用這個方法,直接壓死了執劍者。
但這一次,他還不想真的把這個老人壓死,所以他只是嘗試著牽動。
而在他想著這個問題時,身邊的精神力量開始飛快變化,似乎交織成了一個怪異的畫面,陸辛的影子正在飛快的拉長,向著他的過去延伸,一直延伸到某個黑色的宮殿之中。
宮殿里面,歪歪斜斜的坐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在那個影子帶著些許的戲謔向前看了過來時,陸辛的眼睛也瞬間變得幽深。
冷漠,高貴,霸道,那似乎不是他的眼睛。
“臣服…”
陸辛忽然開口,聲音像是兩個聲音交疊在一起,一個平靜,一個狂暴:
“不然,毀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