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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紅拂女的請求

  牽著馬走進東宮,還一直把馬牽到書房里,直到發現不對的時候,李承乾頓時哭笑不得。

  把馬交給張赟帶走,到狗窩看了看已經快要走不動路的黑炭頭,李承乾才決定明天去搬救兵。

  第二天一大早,李承乾甚至沒有晨練,直接就去了衛國公府。

  自從徹底退休以后,李靖就成了住在長安的透明人。除了皇帝討論戰略的時候,或者一些重要慶典的時候叫他露個面以外,如果可能,他就會一直悶在家里。

  流言蜚語是這片蒼穹下最惡劣的存在,哪怕李靖都做到了這個程度,卻依然會有關于他的流言流傳出來。

  就是李德獎回家看看父親,都會被流傳出父子合謀想要造反的消息。

  流言的傳播者,從來不在意消息的準確性如何。在流傳的過程中,總會有些實則蠢貨的聰明人,往里面添油加醋,最后變成一個看似無懈可擊的傳聞。

  可是,編什么不好,編造反?蘇定方雖然師承李靖,但也只得到了不到三成的真傳。如今老老實實的在西域邊境吃沙子。至于李德獎,因為李靖沒有主動爭取的原因,到現在還只是一州別駕,連刺史都不是。

  這樣的情況下,李靖拿什么造反?

  至于長子李德謇,不知道是因為父親的指點,還是自己就感興趣,竟然進入了將作監,現在是將作監的少匠,在長孫沖等人動輒某某將軍、某某大夫的群體里,都排不上號了。

  面對這些流言,李靖的選擇就很坦蕩,前院直接變成后院,連影壁也拆掉了。這樣一來,路過衛國公府的人,總是能看到他坐著輪椅在院內曬太陽的樣子。

  當然,這是李靖主動展示給人看的樣子。

  李承乾一大早的突擊拜訪,卻撞見了他在演武場練劍的場面。

  不愧是戰場上殺出來的軍神,一把劍舞的時而輕柔如水,似乎入水不濺,時而又如狂風暴雨,水潑不進。哪怕是遠處看著,都似乎招架不住一般。

  這特娘的是七十歲的老頭?說他四十歲,只是面相老一點都有人信。

  今天湊巧李德謇也沒有上差,見自己的老父親暴露了真實的身體情況,不由得大囧,站在李承乾身后一副尷尬的要死的樣子。

  李靖不管怎么說也有七十歲了,身體能力下降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狂風暴雨般的劍法只是持續了兩分鐘的樣子,就沒力氣了,杵著劍喘息起來。

  拍拍李德謇的肩膀,李承乾道:“上差去吧,孤今天只是找衛公請教一下問題而已。”

  趕走李德謇,李承乾才拍著手走過去,邊走邊說:“世人都只說李衛公現在腿疾復發,站著都費勁,誰想其實您現在,哪怕是再上戰場殺敵,也沒關系。”

  聽到李承乾的聲音,李靖臉色不變,手里的劍直接扔了過來。

  伸手接住,李承乾也開始晨練起來。

  當初一段時間的相處,讓李靖對李承乾很是熟悉,算算時間,看看樣子,就知道他沒有晨練。

  劍和橫刀不一樣,橫刀就是劈砍,雖有其它的招式,卻也萬變不離其宗。但是劍就不一樣了,劍走輕靈,雖然戰場上看似跟橫刀沒法比,但是平時鍛煉的時候,卻很能鍛煉人的平衡性和協調性。

  畢竟,怎么耍是腦子決定的,但是身體能不能實現,就是個問題了。

  一番劍舞,最后以一個投劍收尾。被李承乾投出去的劍,穿透了一個木樁,劍柄左右搖晃著,怎么看都能看出這一劍的力道有多大。

  李靖滿意的拍拍手說:“許久沒見殿下舞劍了,現在就老夫看來,已經沒什么需要指點的地方。可見,太子殿下自學成以來,從未間斷過啊。”

  吩咐張赟和竄天猴打掃演武場,李承乾和李靖溜達著朝前院走去。

  前院的入口處有一個輪椅,李靖直接坐了上去,遞給李承乾一塊毛巾,自己也擦汗。

  邊擦著汗,李靖開口了:“其實老夫的腿真的不良于行了,早晨動一動沒什么,這一天站的時間長了,就會隱隱刺痛。特別是陰寒天氣,一旦凍到,嘖嘖,真是恨不得把腿給剁下去。”

  李承乾剛受傷的時候,也體會過那種感覺,所以尤其對李靖感同身受。

  進了前院,李靖也不用李承乾幫著推,自己推著輪椅就進了餐廳。

  今天雖然太子駕到,但是李靖家的伙食依然沒有多少改變,依然是小米粥加咸菜。不過,他家的芹菜咸菜滋味非常不錯,配著花生豆,吃下去就有一股子特殊的清香感。

  吃過早飯以后,倆人來到了書房,清退左右后,才終于變了模樣。

  李靖直接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李承乾也躺到了躺椅上,晃一晃,悠閑的很。

  “您接著裝啊,對我,還是別自污了。不對,自污是說名聲上的,你這算不算自殘?也不對啊。”

  李靖撇撇嘴說:“這也就是你,否則就是那班老兄弟來了,我也不會這樣的。你現在做主尚書省,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不好好的關心政事,跑我這里來干什么?無事不登三寶殿,可別是有什么麻煩。”

  李承乾笑道:“您這可是說中了,真就是麻煩來了。侯君集你知道不,雖然還沒有真正的證據,但是我猜,這家伙會在父皇出兵東征高麗的時候,趁著長安空虛,搞一波大的。”

  李靖撇撇嘴說:“他要造反,你來找老夫干什么,不應該去陛下那里告發嘛?”

  李承乾無語道:“張亮倒是告發過,結果父皇不是當庭訓斥了張亮。玄武門之前,侯君集是父皇手下最忠心的將領之一,當日,也是血染玄武門。有這樣的表現,父皇還真就沒怎么懷疑過他。您的府邸里,估計布滿了百騎司的人,反觀他那里,估計就沒幾個。”

  李靖端著茶壺,送到李承乾身邊的桌子上,說:“當日老夫見他騎馬進入皇城,目中無人的樣子,就知道這人不知道收斂。至于高昌發生的事情,那就已經是愚蠢的范疇了。我大唐軍方,卡錢的人多不勝數,尤其是程咬金,你以為他的家底子是怎么來的?

  但是,其中有一個巨大的區別。那就是程咬金懂得眾樂樂,而且伸手都是在戰沒登記以前。只要是戰斗結束,整理成冊的錢財,你可曾見他動過一分?少一分他就急眼!而反觀侯君集,竟然連高昌王室的財富,也敢動手動腳的,嘖嘖。”

  李承乾倒了一杯茶,見李靖坐到了旁邊的躺椅上,也給他倒了一杯。

  品了一口茶,李承乾嘆息道:“您的預言,現在成真了。就算我現在去跟父皇說這個,估計父皇也是半信半疑的。為了試探侯君集,估計免不了啟程之前,叫上他,這樣的話,侯君集的野心就沒那么容易展露出來了。

  只是,這個人實在是太狠了。為了能留下來,不跟隨父皇出去,甚至連自己的馬和自己的胳膊腿都能下得去手。如果他發動的話,我實在沒信心護長安于萬全啊!”

  “看,婦人之仁又出來了。你既然要除掉侯君集,那就不能仁慈。你既然想要抓住他,就只能等他完全的出洞。出現一些損傷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反正最終都會歸罪到侯君集的身上,你這個太子只會被更多的人感謝,你發什么愁。”

  “百姓我倒是不擔心,我擔心的主要是出征將士的家眷。一旦他們出現問題,也不知道朝堂會炸鍋成什么樣子。”

  噗嗤一聲,李靖竟然笑噴了。

  李承乾驚訝的看向李靖,不知道他為什么笑成這樣。

  咳嗽了兩聲,李靖哭笑不得道:“你這就是小看我等了,我軍中將領,誰沒有家將?誰不是未雨綢繆,想好了各種各樣的策略?在這里,我敢跟你說,侯君集一旦發動,除非他有火藥武器,否則,莫說是捉人威脅,恐怕他連我等家門都攻不破!”

  “這么厲害?”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

  李靖笑道:“你以為我等在軍中占的是什么便宜?只要是軍中,總會有一些高手人物。他們到了退休的年紀,最先考慮的就是進入將軍府中,成為家將。你以為百騎司的原型是什么?其實就是陛下原本招攬的家將一般的人物。其中不乏伸手恐怖的好手。

  一樣的,我等家中也不缺這樣的好手。我倒是夠低調的了,可是我的家將,你在戰場上的時候,不也見識過了?”

  回憶起自己在戰場上時,身邊保護自己的猛人,李承乾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真是這樣,侯君集想要得手,恐怕還真沒那么簡單。

  “甕中捉鱉,很容易被鱉咬到手。衛公,為了不出差錯,待到父皇出征以后,請您出山幫孤一把。”

  說這話的時候,李承乾坐直了身子,以示誠懇。

  李靖驚訝道:“讓老夫出山?殿下難道就不怕老夫....”

  說到這里,李靖自嘲的笑了笑,不再多說什么了。

  從這十幾年的時間來看,太子對自己是真的敬重,從不像皇帝一樣,總是會產生疑心。一邊懷疑著,一邊委以重任。

  如果自己晚生個五十年以上,在太子登基以后進入軍旅,恐怕又是一副不同的景象了吧!

  想到這里,李靖忽然對自己的長孫,起了栽培的心思。

  在這樣真正大度的君主底下,沒準兒,真的能大放光華!

  咽了咽口水,李靖站起身,走到了書桌邊,提筆在紙上寫道:“殿下有多少兵馬?”

  李承乾沒說話,而是從懷里拿出了一份布防圖,拿給李靖看。

  看到布防圖以后,李靖大吃一驚。這張圖,讓他來畫,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本以為自己的兵法傳授給太子,就是表一表忠心,走個過場,太子能領悟十之三四就不錯了。現在看來....

  提筆在布防圖上修改了幾筆,尤其是太常寺和鴻臚寺,更是被他好一陣研究。

  設定完畢以后,李靖在皇城承天道上,用筆桿敲了敲,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因為,在那里沒有什么設置,只有一個個的×。

  李承乾只是用了一個動作,就把李靖嚇到了。

  從朱雀門一直到承天門,之間承天道寬闊的路面下,都已經埋好了炸彈。不僅是這里,就是太極殿,也是如此。如今正在上早朝的官員們或許不知道,自己隨便的一腳,沒準兒,就踩在下含炸彈的地板上。

  長舒一口氣,李靖把太常寺和鴻臚寺的設置又更改了一下,將兵力的重心,放到了景風門和順義門。

  修改完畢以后,李靖才點了點布防圖,示意李承乾記下來。

  只是一遍觀看,李承乾就不得不敬佩于李靖的經驗老道。雖然修改的幅度不是很大,但就是這些不起眼的修改,卻讓他的布防直接“活”了過來。看起來,就像是六花陣被用到了整個皇城上一般。

  厲害啊!

  死死的將布防圖背下來,用不著李靖說,李承乾自己就把這副剛成不到一整天的布防圖丟進火盆,燒掉了。

  李靖語重心長道:“你要引蛇入洞,就得以自身為餌。不管怎么說,你的安全還是要保證的。老夫家里還有幾個厲害的家將,就送給你吧!”

  李承乾笑著拒絕了:“您還是自己留著守門吧,這張圖上的,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我這些年來,還是鼓搗了一些自己的力量的。親率,雖然是最強的,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見太子有自己的計較,李靖也就不多說什么了。從書架上抽出基本兵書,遞給了李承乾。

  李承乾自然明白李靖的意思,這一趟拜訪,怎么說也得有點掩護才行。

  就在李承乾準備抱著書本離開的時候,書房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太子殿下,您回去的時候,不妨把老身也帶上。”

  李承乾驚訝的看向門口,只見一個手扶著拐杖,不知道要不要稱呼為老婆婆的人走了進來。

  盡管好久沒見了,但是李承乾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這一位,就是李靖的妻子—紅拂女。

  盡管今年也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是她的臉上卻看不出太多的皺紋,連白頭發也只是幾縷而已。雖然拄著拐杖,但是李承乾還是能看出,她根本就沒在拐杖上加力。

  看到紅拂女進來,李靖皺眉道:“你去東宮干什么?老實在家不行嗎?”

  紅拂女自然是無視了李靖的話,看著李承乾說:“太子殿下,老身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是還是有些身手的,我和兩個女弟子,護太子妃等人安全,不成問題。這樣一來,殿下也能減少后顧之憂,如何?”

  如何?

  這樣天然的婦孺保鏢,去哪兒找啊!雖然后宮也有女侍衛,身手也很厲害,但是李承乾估計,她們才不會分出太多到東宮來。

  不過....

  李承乾拱手問道:“您想要孤做什么呢?”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他雖然是李靖的弟子,但是君臣有別,關系也沒好到能讓紅拂女舍命幫助的份上。送上門來的便宜,卻必有所求。

  果然,紅拂女竟然直接變成了下跪,嚇得李承乾趕緊伸手攙扶:“您說就是了,這樣的禮節,孤實在是受不起。”

  紅拂女嘆息道:“老身只有一事相求,那就是請殿下赦免一人的死罪,準他回家鄉終老。”

  什么人能讓紅拂女做到這個份上?

  李承乾腦筋一轉,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但是,他依舊是沒提,而是說:“您先說說,這人是誰?”

  到了這里,李靖也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當紅拂女看向他的時候,他也點了點頭。

  “老身所求殿下赦免者,名為張仲堅,是我夫妻的義兄。不過,江湖人士往往稱呼他為虬髯客。當初他不滿于中原紛爭,卻又敬重陛下,所以意欲前往海外立國。只是,今日我二人得到風聲,言扶余國被他國圍攻,已經破滅了。

  我夫妻感念當初義兄贈送家產之恩,派人下南洋救之。只是,因為扶余國擊沉過大唐的商船,嶺南馮盎揚言見扶余國主,必殺之....”

  已經不用多說什么了。

  李承乾很清楚,馮盎這人,看似隨和,其實也挺有暴脾氣的。李靖夫婦的臉面,在長安或許還很有份量,在皇帝面前也有影響,但是在馮盎面前,實在是沒什么用處。

  風塵三俠已見其二,剩下一個虬髯客張仲堅,卻十幾年沒能見到,李承乾還是很好奇的,這種感覺就像是湊齊一套卡牌一樣渴望。

  點點頭,李承乾道:“貞觀十年時,南蠻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萬,入扶余國,殺其主自立。應當就是張仲堅了,擊沉大唐商船,那是貞觀十年以前的事情,應該怪罪不到張仲堅的身上。嶺南馮盎那里,孤會去信說清楚的。至于張仲堅,如今也七十多歲了,只要他安分守己,回老家頤養天年,相信也不會有人介意的。”

  見太子答應下來,李靖和紅拂女都是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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