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漁翁得利

　　尚書省，確實太子和他們兩個仆射才是主官，底下的尚書比起他們來還要低一級，但是大家都是大唐頂級勛貴，不可能在意這一級的差距，行事處事還是要照顧一下對方情緒的。正因為如此，一般都是兩部尚書之間自己爭出個結果來以后，尚書省才會采納。

　　當然，到了真正緊要的時候，也不用顧及這么多了。

　　很快，侯君集和長孫無忌的爭論就出現了結果。兩萬三千套，這個結果，還是侯君集多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楊師道準備提筆修改兵部奏折的時候，倆人又吵起來了。這一次，是因為糧草的補給....

　　剛剛清靜了一會兒，就又被倆人的大嗓門吵到，楊師道只能再一次怕趴到桌子上。現在他終于明白，太子為什么要那么不顧儀容的趴在桌子上了。

　　趴在這看猴戲，真的很有意思....

　　而另一邊，李承乾離開尚書省以后，直接走去了后宮。

　　以前他想要進后宮，還要在兩儀門通報，獲準以后才能進去。但是現在不需要提前通報，只要直接進去，到了皇帝的所在以后，再通報就行了。

　　“杜相，您怎么也跟出來了？”

　　察覺到杜如晦的跟隨，李承乾不得不降低速度，這老家伙的身體到底是不怎么樣了，想要跟上他，有點難。

　　盡管身體大不如前，但是一番快走，杜如晦反倒沒有那么大的反應，幾步跟上，笑道：“太子殿下正值青壯，老臣一番追趕，竟然差點沒能追上。”

　　聽到杜如晦的吐槽，李承乾只能減緩了腳步。

　　好不容易緩了一會兒，杜如晦才道：“這一路上老臣也想過，太子殿下聽到這個消息，可是對佛教的興起，感受到了威脅？”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有好多事情，只要略加思索就能相通。

　　李承乾也不隱瞞，點點頭說：“確實如此啊，不過其中原因，等到了父皇那里咱們再說吧。”

　　經過兩儀門，李承乾并沒有停留，而是朝守衛示意一下杜如晦，就帶著他一起進去了。

　　拖太子的福，杜如晦今天也享受到了一樣的待遇。要知道，這以前可是長孫無忌才能享受到的特權。

　　進兩儀門以后就是長孫的兩儀殿，今天比較幸運，皇帝難得成功的賴在了兩儀殿。

　　對于太子和杜如晦的到訪，李世民自然是比較驚訝的，竟然忘記了讓皇后和兕子避開。

　　所以，李承乾才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扎著啾啾的小女孩兒正在皇帝的辦公桌上爬來爬去的。

　　抱起兕子，交給皇后帶到帷幕后，李世民才開口了：“太子，杜卿今日來訪所為何事？莫非是邊軍的供應問題？侯君集和輔機雖然不對付，但是倆人吵吵，總能得出一個結果的吧！用得著朕出面？”

　　李承乾只是拱手就代表行禮了，更是毫不顧及的從旁邊搬來兩把椅子，一個遞給杜如晦，一個自己坐。

　　看到李承乾這一副聊長篇的準備，李世民頓時更加驚訝了。自己培養起來的太子，自然知道他的脾性，這是有大事了，才會這樣。

　　想到這里，李世民也不由得放下手里處理到一半的奏折，示意李澗去泡茶。

　　等到杜如晦也坐了下來，李承乾直接開門見山道：“父皇，玄奘自天竺而返，帶了大量天竺本土的所謂高僧，這件事您知道吧。”

　　李世民點點頭，一句“廢話”憋了回去，道：“知道，豆盧寬上書給朕，要朕給玄奘封個官，朕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也就答應了。雖說玄奘當初無令出關，算是違法，但是不得不說他在天竺的所為，還是比較光彩的。

　　特別是他這一路的游歷，盡皆記錄下來，準備成書《大唐西域記》，其中記載的各地風土人情、政治法度之類，都可以和鴻臚寺的資料兩相印鑒。單單這一條，也算是大功了。朕也只打算給他一個閑散官，表示一下朝廷不會薄待有功之人也就是了。怎么，你覺得這件事，朕做得不妥？

　　如果覺得不妥的話，上書一封，或者給朕遞一封信就是了，犯得著這么大張旗鼓的，直接過來找朕？”

　　說完，看了一眼即將處理完的政務，李世民就更生氣了。今天好不容易賴在了兩儀殿，他還準備跟小兕子好好玩耍一番呢。

　　李承乾自然是直接無視了皇帝的表情，開口道：“兒臣今日所來并非是為了玄奘當官一事，而是為了那些隨行而來的僧侶。父皇或許不知道，玄奘此次西渡，主要為了求法。如果他只是帶一些經典回來，無傷大雅，但是把那些人也帶回來，可就不太好了。咱們大唐的佛教，跟印....跟天竺的佛教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簡單來說，咱們大唐的佛教，是結合了咱們本土的文化，衍生出來的宗教，跟天竺的本教已經有所差別了。特別是根據王玄策的觀察，現在天竺佛教已經度過了興盛期，他們最古老的天竺教，開始再次發展，現在跟佛教處于分庭抗禮之際。

　　不管是哪個教派，彼此之間達到分庭抗禮的時候，彼此吸收對方的精華，尋求突破都是慣有的事情。天竺佛教最初的教義還算不錯的，勸人為善、強調眾生平等。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現在這個駁雜的時期，它是否還是原本的樣子。別的不說，要是有些天竺教的教義摻雜進來，其影響可不是一般的惡劣啊！”

　　聽到這里，杜如晦忍不住說：“太子殿下，您這樣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吧。不過是一些教義的變化而已，您要是覺得不妥，隨便找個由頭，把那些天竺來的僧侶干掉，或者放逐回天竺也就是了。因為幾個禿驢，您堂堂的太子沒必要這么在意吧！”

　　李世民也點點頭，他也覺得李承乾這是小題大做，甚至有點杞人憂天了。

　　見倆人的表情，李承乾就知道他們還沒有看穿事情的嚴重性。事實上這也是應該的，因為大唐現在還是崇尚武力，決定一切的就是拳頭。憑現在的佛教、道教甚至是摩尼教之類的，是沒法跟政府對抗的。

　　想到這里，李承乾開口道：“父皇，杜相，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景教？”

　　李世民和杜如晦都點了點頭，景教他們自然是知道的，甚至于好多勛貴還信仰景教。或許景教現在的規模不怎么樣，但是他們卻有跟佛教道教爭雄的實力。

　　李承乾道：“景教其實就是極西之地流傳過來的宗教，鴻臚寺或許因為距離過遠的原因，對那里不怎么熟悉。但是，因為東宮的商隊好多時候都會接觸極西之地的商人，也能聽到一些極西之地的傳聞。不知道您二位信不信，極西之地的景教，其勢力之大，甚至于一個王國的國王想要繼位，都需要宗教最高領導人教皇的認可，并且親自給他戴上王冠才行。”

　　“什么？”

　　咔嚓一聲脆響，令杜如晦震驚的是，皇帝竟然掰碎了椅子的扶手。

　　不過想想也是，連皇帝都要被宗教的人左右，也忒窩囊了。還有這個“教皇”的稱謂，好家伙，這到底誰才是皇帝啊。

　　才要說點什么，可是看到皇帝那鷹隼一般的眼睛，1杜如晦直接閉嘴了。

　　李承乾自然也感受到了皇帝目光中蘊含的殺機，這樣的事情，對一個最在意皇權的皇帝說....

　　說實話，皇帝沒有把桌子掀了，都說明這兩年他的脾氣好了很多。

　　深吸一口氣，李承乾繼續道：“父皇暫且息怒，咱們大唐的宗教不還是沒到這個程度嘛。兒臣也只是表示一下憂慮，您真要是出手滅掉了景教，反而不好啊！”

　　李世民一拳頭捶在桌子上，硯臺都跳了起來：“朕想殺幾個外人，誰還敢阻攔朕不成？”

　　李承乾和杜如晦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眼神。

　　見李澗把茶水送來了，卻因為皇帝的憤怒不敢靠近。李承乾只好親自走過去接過來，給皇帝老爹倒了一杯茶。

　　把茶水放到他面前，李承乾道：“您先消消氣，您堂堂皇帝，為了一個景教，動怒殺人，這不是沒事兒給自己找事兒嘛。您先喝口茶，聽聽兒臣怎么說。”

　　憤憤的把一口茶倒進嘴里，杯子更是隨手扔到了一邊，在桌子上轉來轉去的。

　　這下，不管誰在這里，都能感受到皇帝那即將爆發的怒意了。

　　坐回椅子上，招招手，跟李澗要了兩杯茶，一杯遞給杜如晦，李承乾才繼續說：“現在的景教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咱們沒必要親自動手。說實話，玄奘這一次回來，不管怎么說，佛教都會振興的，想必您已經有點想法了吧。”

　　李世民點點頭，道：“朕自然有打算，現在咱們大唐宗教最繁榮的就是佛教和道教，不管哪一個一家獨大，都不是好事兒。所以，朕準備支持一下道教，跟佛教分庭抗禮。甚至于，朕還打算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讓他們斗一斗，最好是兩敗俱傷才好。”

　　聽著皇帝這平靜的話，杜如晦頓時打了一個寒顫。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從皇帝口里聽到這個，還是讓他一陣無語。不過幸好皇帝禍害的是佛教道教，牽扯不到勛貴的頭上。

　　才松了一口氣，可是緊接著出現的一個聲音，卻又讓他目瞪口呆。

　　“那咱們為什么不玩的大一點，讓佛道相爭，變成群雄混戰？反正他們遲早是會亂起來的，現在亂比晚亂好，亂的小一點比大亂好。最好的結果，是通過佛教道教的爭端，把其它宗教排擠出大唐，這才是最好的結果不是？”

　　“借刀殺人？”

　　本來還在氣頭上，恨不得轉頭就下令搞一搞景教的皇帝，聽到李承乾的這句話，頓時興奮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嘿嘿，也不賴嘛！

　　李承乾點了點頭：“玄奘的回歸就是最好的契機，說實話，佛道的爭端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一次的爭斗，甚至不需要猜測，直接就可以預言了。既如此，為何不早早的操控起來？就算他們都知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可是，宗教方面，還沒有夠資格扮演漁翁的。然而在咱們這些隱居幕后的漁翁面前，他們哪怕是再不愿意，也得相爭，不是嗎？”

　　李世民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看向了杜如晦。

　　本來已經打定主意當壁上觀，絕不參與其中的杜如晦，見皇帝的視線投過來，頓時慌了。哪怕他杜家這些年發展的不錯，但是也絕對不愿意摻和進去啊！

　　“杜卿，尚書省的事情，你和楊卿能應付的過來嘛？”

　　聽到這句話，杜如晦毫不猶豫的站起來，拱手說：“陛下放心，老臣和楊師道絕對能處理好尚書省的事務，絕不讓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心。”

　　點點頭，李世民看向李承乾，道：“既如此，你暫且就放下尚書省的事務吧。朕這個皇帝不好出面，但是你這個太子就不一樣了。怎么樣，朕準備把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如何？”

　　李承乾頓時苦笑：“您這是準備讓兒臣當背鍋俠啊！也罷，兒臣接下來就是了。現在距離出兵高麗，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兒臣爭取在兩年時間以內將這件事處理好。”

　　對于李承乾的能力，李世民還是很認可的，欣慰的笑了笑，才揮手示意杜如晦可以走了。

　　本來是出于好奇跟過來的，但是現在的杜如晦后悔不已。這樣的話題，他完全沒有參與的道理啊！好家伙，這下不僅立下豪言弄好尚書省的事情，還不得不閉緊口風。

　　看著杜如晦郁悶的離開，李承乾才徹底放松了下來。

　　敲敲桌子，李世民嘆了一口氣說：“你又何必非得坑克明，知道了這件事，他難道還能真的隱瞞，勢必會給其他人提示的。”

　　李承乾嘿嘿笑道：“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次的事情，勛貴們絕對不能參與其中。他們參與進來的話，才會產生大量的變數。這樣把他們摒棄在外，才好動手。既然您也下定決心對付對付佛道兩教了，總得有個結果。您覺得，讓他們自覺繳稅，廟產全部充公，您覺得如何？”

　　李世民挑了挑眉毛道：“呵，口氣不小嘛。自佛教中興以來，歷代帝王，哪個不對廟產垂涎三尺？可是有誰成功的弄過來了？哪怕是亂世，佛門也是一處相對清靜的地方。佛道會爭端不假，但是，涉及到彼此的根本利益，你覺得他們還會爭斗下去？搞不好反而會聯合起來對付你啊！”

　　李承乾自信道：“這就看逼迫的程度了，說實話，拋卻那些不知道什么時候產生歪心思的野心家而言，佛道爭端也是大唐目前要面對的問題....”

　　話沒說完，李承乾就被帷幕邊露出一個腦袋朝這邊觀望的孩子吸引了。

　　小兕子！

　　小丫頭今年也有三歲了，正是淘氣的時候，看到父皇和陌生的哥哥看著這邊，頓時把腦袋縮了回去。但是沒一會兒，就又漏了出來，賊兮兮的樣子格外的可愛。

　　注意到李承乾的目光，李世民也回頭看了一眼，隨即笑了。

　　父子倆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話題，一起起身朝著兕子走過去。

　　說到底現在的皇帝，已經對太子很是信任了，或許會因為關心而問幾句話，但是不會過多的干涉。他很清楚在做事情方面，太子是多么的嚴謹。

　　做哥哥這方面，對于城陽、雉奴、兕子而言，李承乾無疑是不稱職的，以至于小兕子到現在甚至會說很多話了，卻連“哥哥”或者“皇兄”還不懂得叫。

　　抱起兕子，見丫頭的小手熟練的摸向他的胡子，李世民頓時哭笑不得起來。他的胡子這些日子可是沒少遭殃，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喜歡這個鬼精靈的丫頭。

　　李承乾也湊過去，張開雙臂示意兕子找他抱抱，可是小丫頭卻立刻把腦袋埋到了父皇的胸口，完全不理他。

　　不理就不理吧，趁著皇帝老爹抱著她的這會兒時間，李承乾好好的看了看兕子的身體。

　　看到李承乾一副擔憂的樣子，李世民欣慰道：“放心吧，孫道長這幾年一直有過來給兕子看身體。這丫頭雖然先天有點不足，但是對成長無礙。不過，話又說回來，朕要給夢宇夢浩這兩個孩子封王，你為何要拒絕？”

　　想起自己的打算，李承乾只好瞎扯道：“封王的事情，還是等他們再大一點比較好。等他們長大了，兒臣準備把他們送出東宮接受教育。雉奴的情況您也看到了，這么大了，一條魚還燉不好。”

　　對李承乾的話，李世民雖然有點氣憤，但是對于雉奴這段時間的轉變，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以前那個唯唯諾諾，雖然知書達禮卻沒多少主見的孩子，現在變得能自己做主了。對于這個結果，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而且，再不愿意承認，高陽的變化也讓他看到了大兒子的手段。

　　現在，房玄齡可是一改以往的沉默，看到誰都會吹噓一番自己的公主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