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狠、瘋

　　這個世界上沒有純粹的陰謀，每一種陰謀，在它開始實施的那一刻起，就暴露在陽光底下了，或許能夠通過縮短時間降低暴露的概率，但是絕對不存在所謂的百分百隱蔽。

　　太原方向或許是不可看清的深淵，但是當這個深淵在團團包圍之下，不管耍什么花招，其實都是可以提防的。

　　狄仁杰吃完了早飯，規規矩矩的把碗筷收拾起來，坐在那里，等著太子從出神中回轉。

　　就在狄仁杰覺得有點無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身邊的晉王殿下，猛地坐直了身子。就在他疑惑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威嚴的男人，自顧自的坐到了太子的另一邊，還拿碗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嘗了一口魚肉，覺得味道很糟糕，皺皺眉，隨即朝著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

　　狄仁杰也坐直身體，畢恭畢敬的把自己身前的咸菜遞了過去。這是東宮，能夠不用通報就進來，還身穿明黃色服飾的人，除了皇帝，他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似乎也怕打擾到太子思考問題，皇帝吃飯的時候，也盡可能封地避免發出聲音，直到太子重新動起來，才徹底放開了。

　　看到李治和狄仁杰變得像雕塑一般，再感受到身邊的人，李承乾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也不起身，李承乾側過身子拱手道：“父皇今天好興致啊，竟然來東宮吃早餐了。狄仁杰就在這里，您有什么問題，直接問他就好。”

　　用腳后跟也能知道皇帝過來的目的了，秀秀不是蘇媛，以她的身份，還不夠份量讓皇帝操心。所以皇帝老爹過來，多半是為了狄仁杰。

　　果然，喝完粥以后，李世民就開始了對狄仁杰的考校。

　　狄仁杰不愧天才之名，一問一答之間，不卑不亢，闡述清晰，仔仔細細的將自己這一路上的經歷都說了出來。

　　“就是這樣了，學生能力有限，再加上狄家在太原實在是沒有話語權，最終也只能到這個地步。”

　　說完，狄仁杰慚愧的低下了頭。他也曾幻想過自己能夠絕地反擊，力挽狂瀾，也想過憑借自己的聰明腦袋，解決別人都不能解決的事情。但是，現實給他上了記憶深刻的一課。不是頭腦好用就一定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到的，有的時候，力量也能決定很多東西。

　　見狄仁杰一副霜打茄子的樣子，李世民微笑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商州的信件送來以后，朕就派人徹查太原附近，雖然沒得到什么結果，但是，至少你已經給朕指明了提防的對象。小子，你這次立下大功了。說吧，你想讓朕賞賜你什么？”

　　說完，李世民用戲謔的眼神看向李承乾，還隱晦的在桌子下，伸手拍了拍李承乾的大腿。

　　感受到皇帝老爹的小動作，李承乾頓時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無外乎測試一下狄仁杰的心性。以狄仁杰少年天才的身份，如果不懂得戒驕戒躁的話，遲早都會出現問題的。一樣的擔心，莫說是皇帝了，幾乎所有看好狄仁杰的人都這么想。

　　聽到皇帝的話，狄仁杰頓時驚訝了。他沒想到皇帝竟然這么大方，直接給他賞賜不說，還準許他自己挑，君無戲言，他知道，就算自己現在囂張一點，提出一點過分的要求，皇帝最終也會答應下來。

　　只是....

　　離席而立，狄仁杰拱手行禮道：“學生多謝陛下美意，若是學生這一次完美的完成了太子殿下的任務，一定會不恥開口，尋求賞賜的。但是，這一次，學生沒有完成任務，不得懲處，已經是幸運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世民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回答他很滿意。

　　“但是，朕一言九鼎，說你有功，就是有功，說你該賞就是該賞，不是你小子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就能撤回成命的。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想，需要什么賞賜？朕無不應允。”

　　一句話說完，令李世民意外的是，狄仁杰低著的頭，看起來反而輕松了一些。連抬起頭的過程，都那么的輕松。

　　抬起頭，狄仁杰笑道：“既然陛下這么說，那學生就厚顏請陛下賜學生一套御筆。學生如今還在學院讀書，如果有陛下賞賜的御筆，也能跟同窗吹噓一番，不止陛下可否賞賜？”

　　聽到這個跟意料之中相去不遠的回答，李世民哈哈大笑：“朕自然舍得，莫說是御筆了，朕的硯臺也一并賞賜下去，就給你的爺爺吧。貞觀年間，你爺爺擔任過尚書左丞、散騎常侍、灃汴二州刺史等職，立功不少，才得以封爵臨潁縣男。如今他告老，朕也時常思念他啊！

　　狄卿家雖然告老，卻也留下了你父親，你父親狄知遜，不覺貶官，自請出任越州剡縣縣令，在任期間，深得百姓愛戴。不過，最讓朕想不到的是，你小子，也不必你的父親差，將來一定是我大唐的肱骨重臣啊！告訴你爺爺，閑暇時分，不妨進宮來見見朕，免得淡了君臣之間的情分。”

　　聽到皇帝的這一番話，狄仁杰只能跪地領命。皇帝這番話，可以說是對狄家祖孫三代，都給出了非常高的認可。

　　李世民伸伸手，一邊的李治頓時明白過來，起身攙扶狄仁杰起身，拉著他一起走出了餐廳。

　　看著狄仁杰的背影，李承乾忍不住對皇帝道：“父皇，您就認定狄仁杰這小子，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官？”

　　別的不知道，反正李承乾才不相信皇帝的什么敘舊之言。狄孝緒雖然官位顯赫，但那都是過去式。為人正派的他，非要讓兒子走明經入仕，做到現在還是一個縣令，堪稱顯貴的恥辱。而他本人告老以后，也直接退出了朝堂的視野，黯然退出歷史舞臺，幾乎是必然的事情了。皇帝之所以說出這么一番肯定之話語，拉攏的成分占比比較大。可以說，狄孝緒完全是爺憑孫貴了。

　　聽到太子的疑問，李世民微笑道：“民間本來就有三歲看老的說法，狄仁杰這孩子，就朕看來，跟當初的你很像，一樣的天才，卻知道收斂。最難得的是才思敏捷，你可知道，換了別的勛貴之后，聽到朕說那番話，絕對不會回答的這么輕松。他能看開眼前的誘惑，說明他有自信，自己的將來絕不是現在的一點賞賜能夠比較的。

　　而他早就想好了要朕的御筆，也是給自己、給朕一個臺階下。一套筆而已，更多的是榮耀方面的賞賜。如果照著這個勢頭成長下去，沒準兒就又是一個活脫脫的你啊！說了這么多，朕今天來的最大目的還沒說，承乾啊，既然已經確定王家，甚至有可能是五姓七望一起在搞鬼，你告訴朕，你準備怎么做？”

　　李承乾笑了笑，道：“以不變應萬變唄，五姓都是聰明人，吃過當初煤炭的虧以后，他們絕對不會把矛頭再對準百姓了。但是，改朝換代這樣的大事，憑他們的力量，還不夠。所以，兒臣一直懷疑他們想要通過一場兵變，控制您、兒臣、或者是雉奴。雉奴的可能性大一點，畢竟，按照之前的種種跡象，王家對雉奴好的有點過分了；而上官儀，在任期間，跟王家也不是一般的親密。

　　所以，兒臣猜測，他們多半是要等，等太上皇的喪期結束，您御駕親征高麗的時候再動手。您在萬軍保護中，不會有事，所以最多遭到刺殺。而兒臣守著一個空虛的大后方，最容易被惦記上。若是他們的力量控制了長安，憑借勛貴家里的婦孺性命發號施令，才有可能激起軍隊的嘩變，讓您從皇位上跌落下來。”

　　李世民點點頭道：“你想的不錯，換作是朕的話，也會這么干。那你既然已經猜到了他們要干什么，可想過要如何應對？”

　　李承乾從懷里拿出一張疊起來的紙，遞給了李世民，笑道：“將計就計唄，還能怎么辦，這一次如果發生禍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應對的。所以，兒臣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打開紙張，看到上面的規劃，李世民驚訝道：“你這有點太狠了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所以，父皇，您也該把您的老底給兒臣看看了吧。這一次，您可是有驚無險，兒臣可是把屁股擱到火山口了。”

　　看著太子一臉自信的樣子，李世民無奈的捂住了額頭....

　　父子間的談話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就傳來了孩子出生的消息。

　　托這幾個家伙的福，李承乾這一次避開了等候的焦慮。

　　又是一個兒子。

　　這個時候，就能看到唐代兒子女兒的區別了。當二皇孫出世的消息傳開以后，不止是皇帝駐足了東宮，就連皇后也跑了過來。

　　多子多福，今年太上皇的離開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但是兩個皇孫出世，反而沖淡了這份陰霾。母憑子貴，秀秀在東宮的地位頓時水漲船高。

　　一樣跑回來的還有李泰，不過看到他一臉得意的樣子，李承乾就知道這混蛋多半不是回來看侄子的，而是過來顯擺自己的成果的。

　　果不其然，三杯葡萄酒下肚，李泰就翹起了二郎腿：“皇兄啊，您也別得意，雖然現在干不了那事兒，但是母后做主，給弟弟我選了不少的妃子，來年絕對比你的孩子多。”

　　端起酒杯跟李泰碰了一個后，李承乾皺眉道：“屁話少說，趕緊的，是不是蒸汽機船，你制作出來了？”

　　收起嘚瑟，李泰坐正了身子，道：“制作出來了，而且實際能力比起預計的還要好。蒸汽機全力運作的情況下，船速跟滿帆強風的環境下差不多。但是，缺點也有，因為密封的問題，現在用煤炭作為燃料，投入還是比較大的。而且，水輪很容易被水草纏繞，降低效率。

　　不過，若是用于軍事的話，還是利大于弊。您說的那種橡膠，雖然還沒有，但是在船上的相關部位，我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關鍵部件的更換，只要材料到手，就能直接升級。”

　　令李承乾驚訝的是，李泰竟然不僅完成了蒸汽輪船的研究，竟然還準備好了升級。事實上，以蒸汽機現在的能力，當密封問題解決以后，就將飛躍一大步。或許之后還有提升的部分，但是，也絕對不多了。至于內燃機....冶煉行業的水平是個很大的問題。

　　親自給李泰把酒倒上，李承乾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成果，那就立刻分出工匠去登州造船廠，不僅是遠征倭國，就是出征高麗，咱們也用得上。再之后，估計你也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吧！”

　　李泰點頭自信道：“您放心，我才不會驕傲自滿，接下來科研院將會繼續精益求精的。不過，您的火車軌道鋪設的怎么樣了？我實在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把火車制作出來。”

　　“哪有那么容易，現在也只是確定了長安到咸陽、洛陽之間的線路而已，而且，線路的鋪設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單單咸陽到襄陽這一條火車軌道，就足夠把東宮現在的存款全部抽空了。所以啊，你可以試著制作，但是，沒必要認認真真的研究。就算你把成品制作出來了，沒有供你跑的軌道，不也沒用？”

　　李泰自然知道好高騖遠是大忌，很是認真的點下了頭。

　　想起自己的計劃，李承乾扯了扯李泰，附耳說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李泰本來還不停的點頭，但是聽到后面，不由得面露驚容道：“不是，皇兄，您瘋了？”

　　李承乾一巴掌打在李泰的肩膀上：“瘋什么瘋啊，這么干，其實好處多多知道不？算了，跟你說你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決定了這么干的，父皇也同意了。就問你一句話，你幫不幫忙？”

　　李泰想了一下，搖搖頭，再想一會兒，還是搖搖頭，最終下定決心道：“幫！不過，您到時候得先把母后送到我那里去，免得她老人家受到波及。”

　　李承乾笑道：“那是自然，把母后她們送到你那里去，我才放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