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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商律第一條

  不只是商賈們,就連房玄齡等人也震驚不已。

  商人也參與其中的律法修訂?這,這分明是胡鬧嘛!律法之圣潔,豈能讓商人這樣的卑賤者沾染?

  不只是房玄齡,溫彥博也變了臉色,這樣的事情別說聞所未聞,就是開放律法的制定給商人,不是降低了朝廷的威信嗎?律法,本來就應該是朝廷指定給萬民的行為規范,如此一來,律法的威嚴性何在?

  兩個人才要起身,卻都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按住房玄齡的是戴胄,戴胄本來就是黑臉,如此一用力,再加上嚴肅的表情,就連房玄齡也不由得放棄了站起來的念頭。

  按住溫彥博的是魏征,因為兩個人沒有挨著,魏征出手之下忘記了輕重,肘子還懟了杜如晦一下,讓杜如晦苦笑連連。

  “聽下去!”

  “太子的用意不一般啊!先聽聽!”

  聽了這兩人的話,房玄齡和溫彥博只能安靜下來。至于杜如晦和長孫無忌,似乎是猜測到了三分一樣,雖然驚訝,但不是格外的明顯。

  李承乾說完這段話,顯然沒有繼續的意思。底下的商人左顧右盼,都不敢開口說話,生怕壞了規矩。越是這樣,就越是焦急,無可奈何之下,眾人只能將視線集中到了趙奇的身上。

  坐在皇帝的身邊,哪怕刻意把自己的位置朝后面搬了搬,趙奇依舊覺得自己的屁股都要烙熟了。如今得到機會,毫不猶豫的站起身,恭敬的一禮后,才問:“殿下,不知道您說的,可是我等商人,也能參與其中?也能為律條的制定,出謀劃策?”

  見趙奇問到了點子上,集中在他身上的視線,才轉移開,重新聚集到了平臺上。

  看到臺下數不清數量、充滿期盼之色的眼睛,李承乾點下了頭。

  只是這一個動作,底下就接連出現椅子腿兒跟地面摩擦的聲音。

  端起茶杯,喝一口潤潤嗓子,李承乾才繼續高聲道:“就是這樣,律法創造出來,就是為了規范人的行為,違反了律法的,我們要對他定罪處罰,違反得嚴重的,甚至要剝奪他的性命。但是不管是定罪處罰還是砍頭,究其原因,是因為這個人做的事是錯的,不僅是錯的,還對大的群體有惡劣的影響。

  曾經有謠言稱,如果不按照規定繳納稅款的,會被朝廷殺頭。這一點,孤要在這里澄清一下,不會殺頭,因為偷稅漏稅的行為,雖然可恥,但還不到殺頭的程度。就算偷稅漏稅的數額實在巨大,也最多判流放而已。

  之所以說這個,孤是要強調律法的公正性。所謂的公正,就是大多數人都認可的道理。既然商律制定出來,是要用在商業,用在你們身上的,為什么就不能讓你們也參與制定呢?既然你們也參與其中了,那就表明,你們也認可其中的條款是公正的,是對的。這樣一來,將來你們之中有誰違反了商律之規定,那就是背棄了自己的話。這么一來,就算定罪,也不會有人不服氣吧!”

  這一下,用不著趙奇代言,所有的商人幾乎都離座而起,振臂高呼:“不會!”

  “如此一來,朝廷制定出來的商律,實際上是朝廷跟你們所有人之間的契約,就像你們做買賣一樣,只不過,商律這份契約,卻需要你們用行為來履行,沒問題吧!”

  “沒問題!”

  身在其中,感受到一聲聲撕裂般的吶喊聲,就連李世民也震驚了。他今天之所以白龍魚服的過來,就是要看看太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盡管猜測過很多,但他從沒有想過,太子竟然將商律的制定權力,分給了商賈。

  而“契約”之說,固然新鮮,甚至有些幼稚,可是仔細琢磨之下,卻發現大有道理啊!讓商人自身遵循自己制定下來的律法,這樣一來,往后就不再有“不公平”、“朝廷欺壓商賈”之類的聲音出現。雖然有點夢幻,但是,沒準兒,還真的能變成這樣!

  商業的發展速度,在放開手腳之后,幾乎是井噴一般。毫無疑問,按照太子之前的說法,商業能夠取代農業變成國家稅收的主要構成,甚至完全取代。變成了國家要害一般存在的商業,如果能從根本上消除后患,哪怕需要放權,但依舊是一個合適的買賣!

  身在商人群體中,李世民也不由自主的用商人的思考模式思考起來。

  只是伸手下壓而已,伴隨著李承乾的動作,本來亂哄哄的場面,頓時變得安靜下來,落針可聞。雖然耳朵清靜了,但是李承乾依舊覺得渾身發燙,那是來自商人們火熱的視線。

  抄起茶杯喝了一口,李承乾甚至叫人給自己搬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在邀請房玄齡等人也上前坐下后,李承乾端著茶杯說:“孤給你們準備了茶水,那就喝,喝多了就去茅廁,今天雖然是商律制定的日子,但是咱們大可不必這么嚴肅。與其說是商議,倒不如說是集思廣益。”

  有了這句話,商人們才匆匆的端起茶杯,好歹是潤了潤疼痛的嗓子。

  “首先是稅率,這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去年,朝廷對天下商稅收取的是凈利潤的一成。沒錯,就是一成,可就是這樣,還是讓好多人覺得肉都被割了一刀。別瞅左右,沒準兒啊,這么想的人,今天的場內占了不止五成。

  今天孤不打算用太子的身份對你們威嚴或者如何,只是想用一個大唐人的身份跟你們商議。沒錯,凈利潤十取一,對于一些暴利的行業而言。沒準兒是之前上繳賦稅的百倍,乃至于千倍。諸位既然能夠撇下產業到登州來,說明都是一方大掌柜,你們應該清楚,孤說的,是真實的。

  現在,孤不代表皇家,甚至不代表朝廷,而是用‘大唐’的名義問問諸位,朝廷對以往稅收漏洞導致的結果既往不咎,一切重歸本源。這樣的情況下,一些人還在叫屈,就不覺得這些錢財拿在手里燙手?”

  場間,隨著李承乾的詢問,有不少人低下了頭。貞觀初期的商業就是這個樣子,越是小本經營,利潤也就越低,越是尋常的東西,利潤也就越低。就拿麥子當例子,糧商看似不可一世,實際上卻是利益圈兒中賺的最少的。

  大唐稅收按照實物稅收取,一斗麥子的直接交易,比方收的是一文錢,那么這一斗麥子如果磨成面粉,還是收一文錢,面粉蒸成饅頭,還是一文錢。一項基礎的商品,制作成成品的價格越高,利潤也就越大。這也就是大唐商家不知道給饅頭加個袋子,再裝個箱子,再請孫思邈代個言,否則富甲天下的人絕對能靠著鉆漏洞而出現。

  沒有理會有沒有人狡辯,李承乾繼續說:“這是之前的商業情況,這一次的商律修訂,本來就是為了修補漏洞,為商人謀福利,才是次位的,這個,孤可以敞開天窗跟你們說。一成的凈利潤,這一條沒得商量。

  當然,朝廷收取這些錢,也不是為了自己大魚大肉的過活。去年朝廷發行國債的事情,你們應該很清楚吧。毫不夸張的說,大唐自武德年以來積蓄的臉面,都要丟光了。朝自己的臣民伸手要錢度過難關,你們難以想象父皇是多么的羞臊。

  但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還不是國庫的空虛?不管是從農民手中收取賦稅,還是在你們手中收取商稅,都是為了大軍的開戰、受災地區的救濟、官路的修建。孤不否認這些錢中是有一部分供給了皇帝享用,但是,在孤看來,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父皇在百戰中,助力大唐結束隋末的亂局,不知道是多大的功德。再說,就是去年、前幾年,父皇也沒有肆意享受,而是將自己的錢都交到了國庫,寧可自己啃咸菜,吃糜子,也要擔憂江淮的救災情況。”

  說到這里,李承乾忍不住喝了一口水,不喝不行,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本正經的說出自己都覺得假的話的。可是不這么說也不行,“天賦皇權”這一條,是當下誰也不能否定的禁區,哪怕皇帝自身都是如此。

  再者,沒看到底下的皇帝已經喜笑顏開了?在一眾嚴肅的人里面,皇帝的表情不要太出挑。

  清清嗓子,李承乾繼續說:“朝廷收取賦稅,就是為了整合起來,供給國用。這一點,想必你們都很清楚。但是,毫無疑問,你們的內心拒絕這個道理,總是覺得付出是自己的利益受損了。今天孤之所以把話說得這么透徹,這么直白,就是想告訴各位。

  真假,從來都是相對而立,不可能混淆到一起。繳稅而已,有這么難嗎?孤作為太子,可以拍胸脯的對諸位保證,孤名下的產業,從來沒有少交過一枚銅板。甚至于,江淮之類的災難,孤還以自身的身份捐過錢,而不是以太子的身份。

  這個世界上的劫難不外乎天災人禍而已,我大唐在干掉梁師都以后,才終于算是解除了所有內患。干掉東突厥、吐谷渾、高昌,才在這片土地上吶喊出了屬于自己的聲音。你們中,一定有對外經商的吧。想想這些年,外國人對咱們唐人的態度變化,你們覺得,是你們的貨物物美價廉,才讓他們把鋼刀,換成了恭敬?不是吧。

  再對比一下隋末亂世,你們就能明白,能夠給你們提供安穩經商環境,讓你們賺大錢的,只有大唐。能庇護你們對外經商的時候,能夠趾高氣昂的對他們指指點點的,還是大唐。孤以大唐人的身份而自傲,愿意盡自身滴水之力,成就大唐如海之廣闊,你們呢?”

  “愿意!”

  “我也愿意!”

  “殿下說得對,在下愿意!”

  不同于之前的整齊劃一,這一次的響應,堪稱雜亂,甚至好多人的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雖然很清楚自己發言稿在這個時代的威力,但是真正看到效果以后,李承乾卻還是嚇了一跳。不只是他,就連房玄齡等人、場間的皇帝,護衛的將士,都激動萬分。

  看著酒樓底下混亂的場面,長孫無忌的胡子都拽掉了。好家伙,只不過是一番講話而已,這些人嗓子都不要了?端起茶杯,連喝了好幾口,長孫無忌才把自己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

  混亂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畢竟人再能嘶吼,嗓子也是撐不住的。

  再次示意場內安靜以后,李承乾才繼續說:“所以,一成的稅率,暫定為商稅的比例。為什么是暫定呢?因為商稅這個東西,就應該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沒準兒,哪年朝廷沒有大的開銷,就會少收一點,哪年對吐蕃或者突厥開戰了,國庫吃緊,就要多收一點。當然,這個多收絕對是有度的,孤覺得最高兩成是個不錯的定義,房相,您覺得呢?”

  我舉得?我覺得有用嘛?我要是敢說個“少”字,您樓底下安排的那幾個士兵,能頂得住這些商人?現在您都是全場的中心了,我們這些陪襯,說不說話的有什么用?

  雖然眼神幽怨無比,但房玄齡還是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殿下說的有些偏頗,兩成夠不夠,還是未知數。同時,老夫覺得,以后稅率的制定,還是一年一次比較好。當然,就算情況緊急,朝廷也不會過分的煎迫商賈,至于定多少合適,到時候,朝廷會像今天一樣,召集大量商賈討論的。”

  說完,房玄齡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座位上。

  以他的心計,自然看出兩成的稅率,還是不夠保險,太子此舉雖然迎合了商賈,卻給朝廷設置了障礙,這樣不妥。作為宰相,他還是糾正一下比較好。

  面向全場,李承乾高聲問道:“諸位覺得這商律的第一條如何?如果沒有人有異議,孤可就將它記下來了!”

  寂靜無聲,哪怕在座的都是各地的大商人,可是在太子和宰相面前,還是說不出反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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