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囚室
王萬一說的有道理，李聞不得不點頭。
如果李聞今天幫了這個人，那么很快，所有人都覺得，修行人既然有余力把人救下來，就應該出手。
如果不出手的話，那就是敗類中的敗類。
于是，修行人施以援手這件事，就會從樂于助人，變成理所應當。
甚至救人救得不夠多，救人救得不夠及時，救人救得不夠積極，都會為人詬病。
李聞只好袖手旁觀。
那個可憐人已經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了。
很快，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而天上的烏云，甚至要壓榨到他最后一分似的。
即便在那人已經變成了尸體，依然在迅速的變化。
他從尸體變成了白骨，從白骨變成了灰塵。
最后只剩下一件衣服，委頓在地。
那女人和孩子都哭了，兩個人泣不成聲。
而這樣慘絕人寰的一幕，在王家村很多地方都發生著。
烏云吸收生機，用了一個小時。
隨后，烏云走了。這里又恢復了平靜。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死了。終究是有一些人活下來了。
這些人，是幸運兒。
誠如王萬一之前說的，抽簽的時候，他們會故意多出來幾個名額。
多出來的那些人，分攤了生機，讓這些人幸運的活下來了。
不過，他們雖然活下來了，但是已經虛弱的要命了。
走路的時候需要人攙扶，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王萬一一臉真誠的看著他們：“你們都是英雄中的英雄，王家村的人，不會虧待你們的。從此以后，你們只管頤養天年，再也不用去奉獻生機了。”
李聞有點無語：這些人都快要死了。還怎么奉獻生機？還讓他們上去？他們身上還能榨出多少生機來？
顯然，這些人也有點心灰意冷。
經歷了剛才那一番生死之后，他們似乎有點大徹大悟了。
李聞對王萬一說：“我忽然有個不成熟的建議。不知道行不行。”
王萬一哈哈一笑：“胡兄弟，但說無妨。”
李聞說：“既然一定要找一群超然物外的人，來主持安排王家村的抽簽。那么這群超然物外的人，為什么不用幸存下來的英雄呢？”
王萬一微微一愣：“用他們？”
李聞嗯了一聲：“首先，他們奉獻過了，他們的資格是毋庸置疑的。”
“其次，他們也不用再奉獻了，所以抽簽的時候沒有他們，也完全可以，誰也說不出來不公平。”
王萬一沉默了一會，然后說：“可是我的先祖，有大功勞。王家村的人為了報恩，不得不…”
李聞干咳了一聲：“你們的先祖確實有功勞，這些普通人的先祖就沒有功勞了嗎？”
“沒錯，你們確實是設計了一個不錯的制度，讓他們活下來了。”
“但是，他們世世代代，一直在奉獻自己，一代代人為王家村付出了生命，這功勞不大嗎？”
“他們付出生命，自然是在保護他們的子孫，但是同樣也保護了你們王家人。難道這不算報答你們的恩情了嗎？”
王萬一干咳了一聲說：“胡兄，你這就錯了。這是1和0的問題。”
“沒有我們王氏祖先那個1，后面加上一萬個0，有什么用？”
“沒錯，他們現在是有功勞，他們現在確實是一直在奉獻。可是沒有我們王氏先祖設計的制度，他們有奉獻的地方嗎？”
“你們人間征戰的時候，為什么最先登城者重賞？第一和第二，是截然不同的。”
王萬一侃侃而談。
李聞還要再辯論幾句。王萬一忽然呵呵笑了一聲：“胡兄，其實像你這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但是他們在我王家村適應了一段時間之后，全都改了主意。”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更公平，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很難。”
“要管理這么大的王家村，要決定這么多人的生死。普通人做不來，必須是我們王氏家族的人，從小培養，只有我們才是這塊料。”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聞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王萬一顯然也不想進行這個話題了。
他問了個別的問題：“胡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不是胡家村的人吧？”
李聞微微一愣，然后點了點頭。
王萬一有點得意：“我早就看出來了。胡家村的人，怎么會修行呢？”
“那里面的人只有短短兩天的壽命。修行？呵呵，再過幾代，他們連話都不會說了。”
李聞點了點頭：“這倒也有可能。”
胡家村的人，說話確實不太利索，以簡單詞匯為主，詞匯很少，語法也比較混亂。
其實兩天的時間，根本不夠他們學說話的。
不過進化體現了它的威力。
胡家村的人繁衍了這么多代，已經有了一些特殊的本領。
比如，他們學習語言的速度很快，仿佛從一開始，就內置了一套簡單的語言系統。
不過在生存面前，語言顯然是奢侈品，估計再過幾代人，這語言也就漸漸的消失了吧。
王萬一還在展示著他對胡家村的鄙視：“那些人，已經投降了，他們不想抗爭了。烏云來的時候就任由人家吸收生機，烏云走的時候，就茍且偷生。”
“你估計也知道他們對抗烏云的方法了吧？竟然是生孩子。哈哈哈，多么荒唐滑稽可笑。”
“現在他們正從人，向哺乳動物退化。生育成了他們的頭等大事，出了吃就是生，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尋找出路，這和動物有什么區別？延續種族又有什么用？”
“我大膽預言，他們還會繼續退化的。會從哺乳動物，退化的昆蟲。”
“他們的智力降低到接近于零，可是繁殖的速度卻大大加快了。”
“不過昆蟲也不是他們的最后歸宿，它們會變成細菌，完全喪失智力，只求不斷地繁衍，不斷地繁衍…”
“可悲，可笑，可嘆，可憐，可氣…”
王萬一顯得義憤填膺。
而李聞不得不贊同王萬一的說法。
和王家村相比，胡家村那真的是人間地獄了。
王萬一說完了胡家村，然后微微一笑，對李聞說：“胡兄弟，你老實說，那是不是從人間來的？真正的人間。”
李聞點了點頭。
王萬一一臉羨慕的說：“真好啊，你見識過真正的天堂。”
李聞無奈的笑了：“人間，竟然被稱作天堂了嗎？”
王萬一又說：“不過，有利也有弊。你已經見過天堂了，在我們這里，恐怕就難熬下去了。”
“我們沒事，我們從小生活在這里，早就看習慣了。我們沒有吃過糖，不知道什么叫甜，自然也就不怕苦了。”
李聞問：“你們就沒有想過離開這里，去人間嗎？”
王萬一嘆了口氣：“想過，但是至今也沒有成功。”
“這方天地，可能是一個更大的結界。不打破這個結界，我們無法離開。可是想要打破這里，我們又做不到。”
“所以目前只能這樣了。不過我們雖然接受了現實，卻沒有認命，我們和胡家村的人不一樣，我們一直在努力。”
李聞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幾句之后，王萬一說：“胡兄，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對你有個測試。”
李聞好奇的問：“什么測試？”
王萬一說：“很簡單，測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修行人。一般就是打幾拳之類的。”
“等測試通過之后，你就可以正式做我們這里的修行人了。所以，今晚一定要休息好，我看好你。”
李聞哦了一聲。
隨后，王萬一指定了一個人，帶著李聞去休息了。
李聞根本睡不著，而且以他的這種實力，也不需要再睡眠了。
他翻來覆去的查看手機，求不得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怪了，這個必做任務到底是什么？
難道這個世界很邪門，連求不得的信號都屏蔽了？
李聞正在納悶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嗚嗚的哭聲。
他打開房門走進來，看到街上有很多人在哭。
白天的時候，死了太多人了，誰沒有親屬朋友？
這些親屬正在祭奠他們。
只可惜，王家村面積有限，沒有空間給他們留下墳墓。
實際上，他們早就已經尸骨無存了，也用不著墳墓了。
那些親人抱著他們的衣服，哀聲痛哭。
沒有墳墓，可能幾代人之后，就沒人認識他們了吧。
起初的時候，這些人可能在為死者哭泣，可是哭到后來，他們也有可能是在為自己哭泣。
畢竟…朝不保夕，誰知道哪天就會死了呢？
李聞走出來，有些感慨的看著他們。
李聞聽見一個小孩憤憤不平的說：“王家人憑什么可以不參與抽簽？”
旁邊的大人連忙捂住小孩的嘴：“可別亂說。”
李聞能感覺到，這大人之所以不讓小孩說話。
不是因為感激王家人，而是因為畏懼王家人。
感激和畏懼都不能長久。
其實…畏懼好像反而更常久一點。
李聞正在胡思亂想，忽然有個老人說：“你就是新來的人嗎？”
這老頭顯然把李聞認出來了。
李聞仔細一看，發現這不是白天差點栽到糞坑里那一位嗎？
李聞點了點頭。
這老頭說：“我知道你是修行人。”
李聞笑了：“對啊，我是修行人。”
他以為老頭要找他幫忙，誰知道老頭只是淚眼婆娑的說：“你是修行人，肯定見多識廣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們的子孫還能見到天日嗎？”
李聞微微一愣。
這話，有點耳熟啊。
之前在胡家村的時候，那里的村民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暗無天日。
怎么到了王家村，村民還是這么說？
李聞緩緩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將老也許會更好吧。”
老頭嘆了口氣：“會更好嗎？應該不會更好了吧。”
他顫顫巍巍的向一間小屋走過去，但是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李聞說：“修行人，能不能勞你大駕，扶我一把？我有點走不動了。”
李聞哦了一聲，快步走過去，把老頭扶住了。
老頭慢悠悠的向前走。
快走到屋門口的時候，老頭忽然小聲說：“你說的那位姑娘，我見過。”
李聞的身子猛地一震。
老頭又說：“你別出聲，別讓人看出來。”
老頭臉上的表情混若無事，但是他的話卻有一種神秘兮兮的感覺：“那位姑娘，確實是來這里了。”
“她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直接掉到王家村了。所以她沒有遇見過那朵云。至少在生機方面，她沒有受苦。”
“后來王家人把她抓了。這姑娘的身手好得很，接連打傷了二十多個王家的高手，但是最后寡不敵眾，還是被抓走了。”
李聞低聲問：“她現在在哪？”
老頭說：“不知道。這些年，也經常有修行人從外面闖進來。但是那些人無一例外，都被抓走了，然后再也沒有露面。”
李聞納悶的說：“不對啊，不是經常有修行人抽簽嗎？”
老頭嗯了一聲：“是有修行人抽簽，但是從外面來的修行人，從來沒有抽中過，你不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嗎？”
李聞幽幽的說：“這么說，他們還是作弊了？”
老頭呵呵笑了一聲：“你不會真的以為，這里絕對公平吧？”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門口了。
老頭嘆了口氣，對李聞說：“行了，你好自為之吧。明天的測試，我建議你量力而行。”
“實在不行的話，就假裝普通人。到時候，至少能茍延殘喘幾天。”
“你如果做了修行人，我真不是道你能活多久了。”
隨后，老頭搖了搖頭，進去了，并且把門關上了。將李聞關在門外。
李聞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然后向自己的小屋走去了。
他偷偷放出來了一縷精神力，想要看看王家村到底有什么隱藏的秘密。
很快，他在大結界下面，發現這里還有一個小結界。
而小結界的堅固程度，要比外面這個厲害多了。
李聞的這一縷精神力，悄悄地向里面滲透。
結果滲透到一半的時候，小結界忽然發出凄厲的叫聲。仿佛在響起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