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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蝴蝶效應

  海上碧波萬傾。

  萬點金鱗躍然其上。

  一片雪白的帆影,在金光閃爍中,踏波前行。

  從大唐的顯慶五年,百濟與倭人就在密謀合兵攻打新羅之事。

  但世事無常。

  中大兄好不容易推動倭人集齊兵力,卻不曾想齊明天皇居然在九州病逝。

  這之后,倭國內部經歷了極大的權力更迭動蕩。

  倭國內,并非鐵板一塊。

  有中大兄這樣的鷹派,就有保守的鴿派。

  甚至是站在中間,想左右逢源的派系。

  經過數月的動蕩,等一切局勢明朗,百濟國內,早已天地翻覆。

  百濟被大唐給滅了。

  別說去合兵攻打新羅,就連百濟都不存在了。

  這種情況,令原本主戰派的中大兄,飽受倭國內部貴族的質疑和攻擊。

  幸虧,當時鬼室扶信來到九州,力呈助百濟復國的好處。

  而且說明了唐軍在百濟的兵力只有萬余人。

  這種撿便宜的好事,倭國豈能落于人后?

  經歷一番權力博弈,最終,倭國貴族內部,終于統一了意見。

  助百濟扶余豐復國。

  扶余豐乃是百濟放在倭國的質子。

  倭人上層對其十分熟悉。

  如果此人繼位成為百濟王,今后會對倭人有莫大的好處。

  正如中原春秋戰國時互送質子一樣。

  若由在本國長大的質子歸國做王,今后國策必傾向于倭國,倭人的政治投機將百十倍的收回。

  為了這個戰略目標達成,中大兄,做了極大的犧牲和讓步。

  原本他有機會在齊明天皇死后,繼位為新王。

  但經此事,他主動退讓,由天皇一系高市繼位。

  為高市天皇。

  后世的史書對高市有隱晦和曲筆,隱沒了一段歷史。

  此事另有緣故,可稍后再細述。

  另有一件事,就是其實此時倭人的王,皆稱大王。

  如半島的高句麗、百濟和新羅一樣,皆稱王。

  《三國志·魏書》中,就有倭女王卑彌呼,派遣使者朝見魏明帝曹睿的記錄。當時,魏明帝賜予了卑彌呼“倭王”金印。

  所以此時所謂齊明天皇,高市天皇,正確的稱謂應是齊明大王,高市大王。

  日本《古事記》、《日本書紀》中就提到倭王為“我等之大王”。

  正式稱天皇,要等到大唐李治與武則天,改稱為“天皇、天后”,日月同輝,二圣臨朝后。

  一心仰慕大唐,想學大唐的好學生,倭王才改稱天皇。

  這些暫且按下不表。

  倭國水師此次是傾巢而來。

  戰船一千七百余艘,隨船兵卒有六萬余人。

  不要覺得人少。

  以唐制來看,一船至少一半是水手,另一半是戰兵。

  而每位戰兵及水手背后,至少還得配上三人做輔助,幫著轉運糧草、輜重。

  而在后方,協調糧草和物資的人員,至少又十倍于戰兵。

  這樣看下來,出動六萬人,后方動員至少達到六十萬人。

  這對地狹民貧的倭島來說,已經是不可想像的大戰。

  堪稱傾國而來。

  而大唐這一方的水師力量是多少?

  劉仁軌手下大樓船七艘,每艘大致有七百人。

  總共下來約有五千余人。

  這其中還要加上一半屬于新羅王子金仁泰的新羅水手。

  另外與大樓船配套的大小戰船,共有一百七十余艘。

  雙方的實力,從紙面上看,完全不成正比。

  不說別的,光是倭國一千七百余艘戰般,沿著大海一字排開,那場面,便極其震撼人心。

  連天連地,一望無垠。

  在蘇大為乘坐的唐軍水師樓船上,安文生和阿史那道真、蘇慶節等人臉上,都露出擔憂之色。

  海戰不比陸上。

  眾將都是陸戰無敵,鐵騎橫掃的大唐勇將。

  如果是地面上的決死沖鋒,哪怕面對十倍之敵,也不會有絲毫怯意。

  可這里是大海。

  無邊無際的大海,天然就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不可預知之感。

  眾將又沒有海戰的經驗。

  眼前看到倭人的戰船,密如蟻聚,挾著節奏韻律古怪的隆隆戰鼓之聲,不斷逼近。

  那種壓迫感,非但不比陸地上的戰爭弱,反而更加可怕。

  千萬艘敵船,白帆如城。

  迎面碾壓而來。

  腳下,是大海。

  哪怕唐軍最堅固的樓船,都在隨著海波跌宕起伏。

  一種不能腳踏實地,一種虛浮的感覺,涌上蘇大為身邊諸將的心頭。

  “阿彌,倭人的船這么多,這一仗我們怎么打?”

  “放心,交給劉仁軌。”

  “你就這么信他?”阿史那道真道:“就算他真的忠心耿耿,看看這些敵船,是我們的十倍,百倍,這…這怎么打?”

  “海戰不同于陸戰。”

  蘇大為篤定的道:“贏家通吃,勝者,將碾壓一切,好了,你們無須太擔心,我相信劉仁軌的能力。

  再說,若他頂不住倭人的兵鋒,我還有備選方案。”

  “是什么?”

  “一會你們就知道了。”

  面對守口如瓶的蘇大為,阿史那道真氣得嘴角一抽,若不是顧忌船上滿船的將士,還有百濟扶余豐等人在,他真恨不得沖上去勒住蘇大為的脖頸逼問。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想想罷了。

  隨著蘇大為的修為、地位越高,阿史那道真在面對蘇大為時,都會不自覺得的心虛,說話氣勢都會弱上幾分。

  他這輩子,是被蘇大為拿捏得死死的,別想再翻身了。

  扶余豐等百濟叛臣,眼見著倭人勢大,低著頭,偷偷的交換著眼神。

  不少人心思又活泛起來了。

  其中,兩個面容與扶余豐有幾分相似的中年華服男子,眼神最是飄忽。

  蘇大為目光一掃,將二人看在眼里。

  向身邊安文生低聲問了幾句。

  “那兩人是誰?”

  “是扶余豐的兄弟,扶余忠勝和扶余忠志。”

  “原來是他們。”

  蘇大為點點頭。

  他對扶余王室的成員早已爛熟于胸。

  而且還有前世的記憶。

  據前世歷史記載:

  龍朔元年,百濟舊將僧道琛、鬼室福信等人立故王子扶余豐為王,興起百濟復國運動,起兵反抗唐軍,圍攻劉仁愿于熊津都督府。

  劉仁軌與新羅軍一起援救劉仁愿,并擊退圍攻百濟軍,與城中的劉仁愿會合。

  當時,蘇定方圍攻高句麗都城平壤已久,因戰事不利,又值大雪,遂退出平壤。

  李治命劉仁軌率部前往新羅,與金法敏商議唐軍去留的問題。

  眾將士都想回國,劉仁軌回奏稱:“按照《春秋》的義理,大夫出征國外,只要是可以使朝廷安寧、國家有利的事,就可以行使專斷之權。

  如今皇上準備消滅高麗,首先消滅了百濟,留下部隊鎮守,控制了它的要害。

  雖然叛賊強橫,但我們防備很嚴密,應當磨好刀槍,喂飽戰馬,趁它沒有準備,打它個措手不及,百戰百勝萬無一失,這樣就可以安士卒之心。

  然后分兵占據險要地帶,打開局面,飛傳表文,奏聞圣上,請求朝廷增派軍隊,朝廷知道戰績,必定聲援接應,敵人就可消滅了。

  眼下平壤沒有攻克,熊津又要放棄,那么百濟死灰復燃,消滅高麗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況且我們現在以區區一城居于亂賊中心,如果此城失守,我們就會成為逃亡的罪人。

  即使進駐了新羅國,但這正像客人一樣,萬一發生了意外之事,后悔還來得及嗎?百濟的扶余豐對鬼室福信心懷猜忌,貌合神離,勢必支撐不了多久。

  我們應當堅守待變,屆時再乘亂消滅他們。目前還不可輕舉妄動。”

  劉仁軌的諫奏不但讓李治滿意,眾臣也交口稱贊。事態的發展果如其料。在時機成熟后,劉仁軌先發制人,派人偵察鬼室福信修建的真峴城軍情。

  隨后,他引新羅軍乘夜襲擊真峴城,悄悄攀墻,至拂曉破城而入。

  唐軍自此“遂通新羅運糧之路”。

  龍朔三年,倭國將領毛野稚子等率二萬七千人攻新羅。

  孫仁師、劉仁愿及新羅國王金法敏率領陸軍進發,劉仁軌則與杜爽、扶余隆率水軍沿著熊津、白江進軍,與陸軍會合。

  劉仁軌在白江口遇上了倭軍,唐軍四戰皆捷,焚燒倭國戰船四百艘,一時間“煙焰漲天,海水皆赤”,倭軍大敗。

  扶余豐脫身逃走,所佩寶劍被繳獲。

  百濟王子扶余忠勝、扶余忠志率領自己的兵眾及倭國、耽羅國使投降。

  這便是原本的歷史劇本。

  若按這個歷史,唐與高句麗、百濟的戰爭,將延綿到龍朔三年。

  但此時,因為蘇大為這只蝴蝶扇動的翅膀,歷史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唐軍得已在龍朔元年,就將扶余豐及扶余忠勝、忠志等人,一網打盡。

  而白江口之戰,歷史上中原王朝與倭國的第一次戰爭,也提前到來。

  蘇大為收起心中雜念。

  再次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思索一遍。

  忽然聽到頭上有清越的鷹鳴。

  抬頭看去,一只矯健雄鷹,振翅飛翔于云空之上,不住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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