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鮮嫩可口。
葡萄酒也很美味,美酒加美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波斯美酒,西域烤肉,天作之合。
酒過三巡,蘇大為和蘇慶節他們把大體的事情敲定,包括運輸和商路,材料、鋪面,還有各人出多少錢入股。
接著就是談細節了。
蘇大為向思莫爾問:“你運回的魚油都存放在哪了?”
“西市有我相熟的倉庫,叫烏存倉,都存下了,回頭我帶你去看。”
思莫爾摸了一把下巴上沾的酒水和油漬道:“就是倉費頗不便宜…”
說著,拿眼睛頻頻看蘇大為。
蘇大為直接把皮球踢給蘇慶節和尉遲寶琳。
“獅子、尉遲,還有黑炭,這存儲之事?”
“交給我吧。”
程處嗣拍著胸脯,大包大攬:“我家在西市上有糧鋪,也有倉庫,明天讓思莫爾來找我,一句話的事。”
他喝得滿面紅光,酒勁上來,比親兄弟還親,至于蘇大為叫他黑炭還是處嗣,卻也不在乎了。
“行,這事交給你了。”
蘇大為點點頭,向思莫爾道:“倉儲的事解決了,然后,西市的鋪面,小角。”
隨著他的喊聲,戎小角立刻站起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在場這些人里,他的身份最為低微,雖然蘇大為等人沒有嫌棄,還讓他一起上座喝酒,給予極大的禮遇,但戎小角自己還是渾身不自在。
從吃酒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顯得頗為局促。
蘇大為的目光落到戎小角身上。
見他個子瘦小,一雙手倒是極大,身上瘦骨嶙峋,幾乎撐不起那身寬大的衣服。
手上布滿老繭,顯然是常年做手工活留下的。
“小角,你那家店,是我盤下來了。”蘇大為道。
“是,小人知道,見過東家。”
戎小角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明天,我會讓思莫爾先運點魚油去你店里,你收一下,然后我明天也會抽時間去你店里,跟你討論一下,用那些魚油做什么。”
停了一停,等戎小角消化一下內容,他接著道:“我有一些工藝改良的方法,另外…你明天幫我問問周邊的鋪子,看看有沒有人愿意出讓的。”
“出…出讓?”
戎小角一臉吃驚,結結巴巴的重復道。
在他看來,能在西式把自己那家鋪子盤下來,已經是極豪爽的事了,畢竟這位東家出手極為闊綽,不光接下店鋪,把自己也給雇傭下來,給的錢著實豐厚。
但要將周邊的鋪子也給盤下來,那這花銷就大了去了。
“別的不用管,你先幫我問著。”
說著,他轉頭看向尉遲寶琳:“尉遲,你也幫忙問一下,就小角那角鋪子左右兩邊,不管是租也好,還是買下來,都要多弄幾間,我要擴大店面。”
“好。”尉遲寶琳大著舌頭,點頭道:“這事交給我了。”
他也懶得多問,反正阿彌既然說了,那就一定是有需要。
“對了,獅子,我想你幫我個忙。”
“你說。”
“我需要一些器具,稍后會畫圖給你,你幫我找找看,若是市面上沒有,就幫我找找鐵匠,要手上活好的,幫我訂制一批工具。”
“行。”蘇慶節點點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葡萄酒,臉頰微微發紅。
“事情差不多就這些,來,繼續喝。”
尉遲寶琳等人繼續推杯換盞,開心暢飲。
而思莫爾偷眼看著這一切。
他表面上醉態可掬,滿面酡紅,但是雙眼里,卻有精明的光芒一閃而逝。
這些大唐的門閥公子,都愿聽從阿彌兄弟的安排,簡直神了!
太平坊,吳王府。
李恪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書房。
進門左手邊的桌上,放著他最愛吃的漿果。
往日進來,李恪總會吃上幾枚,但是今天,他反常的看也不看那盤果,只是緩緩走到桌邊,手撫著桌上一尊木雕,沉默不語。
木雕的模樣很奇怪,非神非佛,既像是人,又像是某種獸類,在一片混沌中,隱隱透著半張臉,看不清其面目。
李恪手撫的地方,已經隱隱透著晶瑩光潤,可見是經常撫摸,已經開始包漿。
他的雙眉微鎖著,似在沉思著什么。
是如今的朝局?
又或是近日來,長孫無忌對自己步步緊逼?
“殿下。”
一個清冷的,略帶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李恪愕然轉身,卻發現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一名女子。
此女子身穿低調樸素的長裙,素面朝天,發如堆鴉,在頭上挽起,用一枝木簪束住。
她的手指修長如玉,輕輕抱拳,向著李恪,頷首為禮。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普通到丟在一群人里,李恪都不一定能認出她來。
然而,他記得她的眼睛。
這張尋常的臉龐上,雙眼極有神彩,如兩粒黑色的寶石顧盼生輝。
愣了一下,李恪向對方點點頭:“原來是你。”
說著,又自嘲的道:“我這里如今就跟菜園門一樣,誰想進來,都可以踩上一腳。”
“殿下何必氣餒。”
女子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淡淡笑意。
“前次之所以未成,全因為差了點運道,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不良人,居然攪起這么大的麻煩。”
“你說那個長安縣的不良?”
李恪冷哼一聲,轉身負手而立:“就算沒有此人,太史局也早有所防范,布下棋子,蘭池之事,終究是一場空。”
“但那不良人始終也是個隱患,此人看似位置不高,但最近幾次事里,隱隱都有此人的影子,不可不防。”
女子微笑著,眼里卻像是藏著毒蛇,隨著聲音嘶嘶響起,令整個書房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李恪卻無心去聽這些,他有些不奈煩的揮了揮手:“你們想怎么做,我不去過問,現在長孫老兒對我越發逼得緊,上次為了配合你們,本王故意在城中大張齊鼓,祭拜先帝,雖然沒被長孫無忌抓到把柄,但是他不可能不產生懷疑。”
有些焦躁的來回走了幾步:“以后,本王想做些什么,只怕越來越難了。”
“這條路,殿下一但走上了,就只能走下去。”
女子聲音淡淡的道:“否則,只怕…”
“你在威脅本王嗎?”
李恪的眼睛一瞇,聲音往下一沉。
一股無形的氣場,從他身上涌出來,直撲向那素衣女子。
居移氣,養移體,李恪做為太宗李世民最優秀的兒子之一,無論是精神意志,又或氣場,都遠遠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尋常人在他面前,只怕支持不了一時三刻,就會精神崩潰,臣服于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
素衣女子略微低頭:“不敢,妾身此來,只是想告訴殿下,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屆時,還需殿下鼎力相助。”
一陣香氣彌漫開來,隨著書房內香爐的香氣,裊娜散開。
李恪回頭再看時,書房里早已沒有了那女子的身影。
半開的格窗外,陽光透入,靜謐安寧。
而吳王李恪的心卻很冷。
這就是,手中沒有實力的代價啊,若是自己手中有嫡系人馬,何需借助這些外人。
每失敗一次,手里本就不多的牌,就又少幾分。
甚至連這些人,都開始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良久,他的眼神從冷冽中,慢慢柔和下來,隱隱有精芒一閃。
“房遺則最近在做什么?”
空無一人的書房,陽光陰影下,隱隱有一抹影子晃動,一個聲音不知從何響起:“回殿下,房遺則被霸府的事嚇住了,這段時間都龜縮于府中。”
“是時候讓他動一下了。”
李恪緩緩的道:“那件事,開始吧。”
“是。”
宣陽坊。
陽光正好,一名面貌英俊的中年人低頭匆匆趕路。
快要到午食的時間了,這個時候如果耽擱了,意味著大半天要餓肚子。
頂著饑腸漉漉去做事,那滋味可不好受。
心里想著即將見到兩個孩子,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抬起來,露出慈父的笑容。
右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袖子。
兒子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好在沒什么大礙,現在也已經大好了。
今日在王府里領了本月的俸錢,正好給孩子買了他喜歡的娃娃,給女兒捎了件銀飾,給妻子又買了點胭脂水粉。
一會見到了,想必妻子會很開心吧。
就在他心里帶著喜氣時,冷不防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張臂攔住去路。
這讓他心里一緊,下意識停住腳步,抬頭向對方看去。
“這位兄臺。”
對方向他抱拳道:“可是越王府的功曹,賀蘭大人?”
賀蘭越石把剛升起的怒氣壓下去幾分,沖對方詫異道:“你認識我?”
面前攔路的這位,是一位中年人,看上去普普通通,面生的很。
這種人,街上隨便一抓一大把,就算曾經見過,賀蘭越石自問也不一定記得。
“賀蘭大人,我是武家下人,家主令我將這件東西交給大人。”
“武家?是我妻家人嗎?”
賀蘭越石隨口問著,卻見對方從懷里摸出一個布包的事物,看上去不甚大,約莫一個巴掌見方,雙手捧著遞到自己面前。
“這是何物?”
賀蘭越石下意識雙手接過:“是給我家武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