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的摔倒昏迷,惹得莊園主宅整個雞飛狗跳。
巫師塔的地下手術室里,貝爾被安置在一架鐵床上,頭頂被固定了六盞并在一起的蛛絲燈泡,強光下貝爾的臉白得有些模糊。佩戴圓眼鏡的吉賽爾一臉嚴肅,套上橡膠手套,用手指翻開貝爾眼皮,扒開他的嘴檢查口腔黏膜,拉出舌頭辨識其表面色澤,將耳朵湊在他胸口聽心跳…
周圍人都安靜地看著。
馬修為首,他身后是管家烏鴉,管家助理索伊,被驚動過來做防衛的布魯克,以及被馬修讓索伊叫過來的潘妮。
按照馬修的吩咐,這件事沒有聲張,布魯克帶領火槍兵在外守住,禁止任何人入內。
烏鴉和索伊都臉色緊張,他們越清楚內情越是擔心,其他居民大多不清楚,只以為這位名叫貝爾的富翁是馬修大人來訪的好友。
昏迷者身份非比尋常,是“魔靈議會”的議長,為所有議員之首,也是議會最終的仲裁者。
如果議長貝爾·雷耶斯在俾斯麥莊園出事,那馬修大人將會承擔巨大壓力,原本魔靈議會對他的支持也會發生轉變。
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而會演變成一起政治外交事件!
馬修倒是沒想那么多,他只是關切地注視著吉賽爾的一舉一動,試圖從她臉上得出一些蛛絲馬跡。
“血液異常黏著,堵塞了體內血管,血液無法進入頭部,引起腦部昏厥。”
吉賽爾給出一個初步結論,她看向旁邊:“潘妮小姐,請用你的特殊手法幫忙檢查一下病人的血液具體狀況,和我的推測做一個交叉驗證。”
潘妮的身份,馬修只告訴了吉賽爾。
“這個簡單。”
潘妮戴上橡膠手套,動作之前又確認了一遍:“只需要搞清楚他血液狀況,不需要進行任何動作,對吧?”
“是的,麻煩你了。”
“小事一樁。”
潘妮從一旁拿起一把放在烈酒里消毒的小刀,輕輕在貝爾小臂上刺了一下,傷口里頓時涌出一粒血珠。
她手指輕輕覆蓋在血珠上,一臉專注。
大約一分鐘后,潘妮手指從傷口上離開,用棉棒給貝爾止血:“我通過他的血液在他全身檢查了一遍,他體內血管里一些區域血液已經變得非常粘稠,就像是油脂狀,然后是心臟里血液供應不足,心跳節奏也不對勁,非常危險,隨時可能死亡。”
吉賽爾微微蹙眉,轉而看向馬修:“現在貝爾先生隨時可能猝死,必須做一個危險性很高的手術,馬修,作為病人在場的唯一親友,我需要你的同意。”
馬修問:“沒有保守治療的辦法嗎?”
“沒有。”
吉賽爾搖頭:“再繼續下去,可能會發生更多的后續反應,包括腦部出血,內臟與腦萎縮,那時候更痛苦,也變得再無法進行有效醫治。哪怕是神殿最高等級的圣植,也做不到斷肢再生,彌補器官和血液缺陷。”
“那,拜托了。”
馬修也不猶豫。
人命關天,早一點急救就多一點希望。
吉賽爾戴上口罩,看向旁邊:“潘妮小姐,請和我一起進行急救手術。”
“你說,我聽著。”
“我需要你隨時觀察血液中的變化,我會用一種特殊的巫術暫時凍結他顱骨內的大腦,減少負荷和血液運轉,只能維持5分鐘。”
吉賽爾對馬修說:“你打開懷表,準備計時。”
馬修從索伊那拿過表,翻開蓋子固定指針,隨時準備當做人工計時器。
“在我凍結大腦的這段時間里,潘妮小姐,請你將病人體內的硬化油脂狀血液給軟化和疏通,盡可能讓血管保持通暢。”吉賽爾一臉嚴肅。
“我知道了。”
“好的。”吉賽爾深吸一口氣,雙手微微張開,手指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術現在開始。”
馬修摁下銅扣,白色表盤上,銅針開始噠噠走動。
與此同時,吉賽爾雙手分別放在貝爾·雷耶斯的左右顳骨位置,口中低聲快速地念誦:“游離于萬世星界的葛米爾生命之泉,請聆聽我的祈求,借用您偉岸磅礴的意志,給予對水的號令,凍結血液與粘液,凝固黃膽與黑膽,停滯體液,重現霧之國的神跡,讓生命歸于冰寂。”
隨著吉賽爾頌詠咒語的進行,她雙手之中彌漫出黑色的霧靄,這些霧靄包裹住了貝爾的腦袋,周圍空氣都變得遲滯凝固。
吉賽爾口中不停:“游離于萬世星界的葛米爾生命之泉,請聆聽我的祈求,借用您灼燒黑暗的偉力,以維系光與暗的分界,蕩滌生命之水的塵埃,救助渺小凡人們的孱弱身軀與意志,讓恐懼得以消退,懷疑得以平復,痛苦得以安慰,意識之海得以平和。”
隨著一道道馬修從未聽過的咒語念誦,吉賽爾專注無比地頌詠,同時雙眼牢牢注視著雙手之中的黑霧,仿佛她能看破迷霧,直視里面貝爾頭顱里的病疫。
原本他以為不過是用類似于暫時冷凍頭顱,減少腦內活動的方式進行手術,不過采用的手段是巫術。
然而真正操作時,吉賽爾那繁復又快速的咒語,一個連著一個,中途沒有任何喘息停頓時間,光是在一旁觀看都覺得有一種爭分奪秒的窒息感。
馬修這才明白,吉賽爾是通過大量不同類型的巫術,進行人工微操,在短時間內調節平衡保護貝爾的大腦——包括不僅包括里面的體液與軟組織,溫度測試,意識層面的麻醉等等。
這些東西沒有任何器械能夠以各種指標輔助,完全依靠吉賽爾的經驗和臨場判斷,可以說是兇險無比,又必須全部精神集中。
直到計時結束,馬修喊出時間到,他其實都還是有點沒回過神來,他只覺得自己手腳肌肉僵硬,整個人都是繃緊的。
吉賽爾雙手之間的黑霧此時已經消散一空,她雙手放開,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疲憊,額頭上全是冷汗,手指還在不自主顫抖。
“解決了。”
潘妮這時候也收回手指,呼出一口氣:“他體內的血液硬化部分都被處理完畢,順便還給他搗碎了幾片血塊。”
她看向旁邊的吉賽爾,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興趣:“沒想到巫術居然還能這么用?你到底是做過多少測試和活體試驗,才能這么熟練啊?”
吉賽爾只是虛弱地笑笑:“只是沒辦法的辦法,以前也給人做過類似的巫術手術,只是沒有這次這么嚴重…我很久沒有碰這樣的病人,速度與熟練度已經下降了很多了。”
“吉賽爾,你真是一個怪物!”
潘妮嘖嘖稱奇:“你5分鐘內用了28個巫術,這才能保證他腦子不會被血液異常弄壞掉…真是太夸張了,太夸張了。”
馬修聽得心里一樂。
被大名鼎鼎的血魔稱之為怪物,吉賽爾這也算是獨一份了。
“可惜這是極限了,如果沒有潘妮小姐你的特殊手法,我也沒有任何把握。”吉賽爾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是第一次合作,我們還是配合得不錯。”潘妮過去拉著她的手,高興地說:“看來我們要多親近親近,我們應該很談得來。”
馬修忍不住咳嗽一聲:“那個,兩位醫生,這個病人還躺著,是不是先…”
吉賽爾呀了一聲,趕緊檢查了一下貝爾的心跳和脈搏:“…正常了,現在需要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副作用。”
她取出一個裝嗅鹽的瓶子放在貝爾鼻子下。
貝爾一個噴嚏,搖頭晃腦,暈乎乎地坐起來:“嘶,頭好痛,我喝多了嗎?這里是…”
他用手遮住眉骨,瞇起眼躲避頭頂的強光:“這是怎么了?”
馬修這才松了口氣:“老哥,你真是嚇死人了。”
“我…難道摔倒了嗎?”
貝爾一臉郁悶:“半夜起來吃東西摔暈了,我也太倒霉了吧?”
“不是,是老哥你三高犯了。”
馬修將前后事情娓娓道來,聽得貝爾一臉震驚。
另一邊,潘妮已經和吉賽爾聊上了。
“這回我覺得還是有一點瑕疵的,應該給他注射一點藥物,先讓血管擴張一下,就能緩解一些癥狀。”吉賽爾說。
潘妮表示贊同:“有道理,我發現定期檢查血液很有必要,像這次的狀況,完全可以提前避免,進行血液疏通,就不會這么搶時間了。”
人類慣例。
談關系的聊關系,講專業的說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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