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最后一日(一)
巴斯共和國，首都紐倫丁的共和國議會上。
安靜的螺旋式大廳里，一名議員宣讀著緋蝗一族發來的信函。
“…現以五大冥蝗之名，令巴斯共和國一天之內解散議會，降下旗幟，所有船只停靠碼頭，卸下火炮，不得出海，等待緋蝗一族的接收。”
“如未按我方命令執行，即認為巴斯共和國反對投降，為我族之敵，冥蝗大人之軍隊即刻會攻入巴斯，血洗所到一切城市，不留活口。”
念完之后，議員舔了舔嘴唇坐下，從兜里摸出毛巾擦了擦額頭。
所有議員都看向最中間的一張椅子上，那里坐著一位穿著黑色羊毛外套的干瘦老人。
老人半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仿佛在想什么，半晌后，他緩緩站起來：“作為共和國執政官，我，亞瑟·尼維爾，錯誤判斷了緋蝗一族的戰略意圖，認為緋蝗一族只是為了占據阿基坦和薩克森為首的大陸塊，故而一直試圖與緋蝗一族通過談判達成和平，導致巴斯戰備遲緩，陷入如今被動的局面。”
“本人作為國政最高負責人，需要以國家利益為先。”
“因此，在任期結束之前，以我自己的判斷。”
他喉嚨蠕動，平靜地說：“不論是身體健康，還是智力與執政能力，我都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共和國執政官，請議會接受，我提前辭去執政官一職。”
亞瑟·尼維爾對著周圍議員鞠了一躬：“再次對大家表示誠摯的歉意。”
議會里眾皆嘩然，竊竊私語。
誰也沒想到，亞瑟執政官居然會在這個緊要關頭宣布下野。
不過議員們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亞瑟在這時辭退也適合不過，他這是一招以退為進，外敵當前，議會已經沒有功夫處理問責他此前的一味妥協和綏靖政策。
更為當務之急的是，如今戰爭將起，誰能來繼任艱難時刻的執政官？
商人們賺錢一個比一個有手段，可要說起正面應對國與國之間的大型戰爭，卻沒人有經驗，而且也有些束手無策。
這也是巴斯重商主義的一個弊病。
常年孤懸海外，讓巴斯遠離大陸王國的直接爭端與利益糾葛，可巴斯也少了其他四大王國的局部戰爭和解決沖突經驗。更多時候，巴斯的敵人只是海盜，以及貴族、商人們。
對付海盜，巴斯有著五大王國最先進快速的戰船，應付貴族和商人他們就更是輕車熟路，談判是商人們的基本能力。
可真正的戰爭逼近，就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一陣低語聲中，一道人影站起來。
“既然亞瑟執政官宣布下野，按照共和國議會緊急任命法案，那就應該由副執政官蔻西茉繼任，直到兩年后下一屆選舉的開始。”
這位議員的聲音惹得眾人又將目光投向一個角落。
那里坐著一位身著白色外套的女士，她里面是黑襯衫，外面是白外套，頭發披在肩上，正拿了一杯酒慢慢喝著。
議員們清一色都是男性，身著統一的白襯衫和黑外套，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所以更顯得她與這里的人格格不入。
蔻西茉？
所有議員腦子里都是一個字：不。
雖然這位副執政官年紀輕輕，就已經為巴斯開拓了三座群島，這三座群島分別給巴斯共和國提供了大量的金、鐵、樹膠，她還是與阿基坦聯合開拓海外聯軍的司令，與海外土著、海盜都有豐富的打交道經驗。
同時，她還是第一個提議，將海軍和商會整合為一個新組織，共和國以軍隊特權授權的方式控股，從而實現一手刀劍一手契約的殖民地貿易模式。這種新組織名為“共和商會”，目前已經在海外名聲斐然，阿基坦人極為覬覦，卻由于國家體制原因，沒法立即效仿。
蔻西茉的功績無法抹除，這一點毋庸置疑。
否則以她三十一歲的年紀，根本不可能成為副執政官——原本這個職位基本是虛職，不過是一種榮譽頭銜，用以表彰對共和國有杰出貢獻者。
誰都沒想到，亞瑟執政官在今天宣布下野。
蔻西茉變成巴斯共和國的最高領袖？
不！怎么會這樣！
她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樣和行為，就連成為一名議員都是不合格的，更不用說成為執政官。可按緊急任命法案，偏偏目前只有她一個副執政官，還非她不可。
“好吧，既然大家都讓我當這個執政官。”
蔻西茉端著酒杯，推開護欄，走到了臺前的中央：“那我就先說兩句。”
臺下一名議員忍不住說：“蔻西茉副執政官，請你放下酒杯，這里是共和國議會。”
“這里是指揮部。”
蔻西茉瞥了他一眼，舉起酒杯：“這是一杯戰前酒。”
她看向周圍的，目光在議員們身上飄過：“先生們，你們都是體面人，體面人是不會與人在泥里打滾，不會在海里掙扎，在水洼里喝水，更不會到處找野果解渴的。但戰爭，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獲取勝利。體面的戰爭是不存在的，請大家切記。”
蔻西茉的聲音有一種奇特的節奏感，讓所有人都被她吸引，就連她手里的酒杯，都變成了某種醒目的指揮棒。
“先生們，在場的你們沒有與土著人作戰過，你們不知道，他們為了保護家園，可以做到些什么。他們用木棍和我們打，用牙齒和拳頭和我們打，他們用石頭，用繩子，用毒箭，為了戰斗他們什么都做。雖然作為敵人和征服者，我敬重他們，他們是無畏的勇士。”
她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現在，我們變成了這樣的土著人，敵人空前強大，我們應該放棄嗎？不，先生們，我告訴你們，唯有最頑強，最瘋狂的土著人，才能打退敵人的腳步。”
“我沒有別的，我只有熱血、辛勞、汗水，我將用我的一切，保衛巴斯共和國的領土完整和尊嚴，就像那些可敬的土著一樣。”
蔻西茉目光炯炯，看著圍繞著她而坐的議員：“我們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個詞來答復：勝利，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勝利，無論多么恐怖也要爭取勝利，無論道路多么遙遠艱難，也要爭取勝利，因為沒有勝利就無法生存！”
“撤退和妥協，無法贏得勝利和我們的尊嚴。”
“我們將戰斗到底。我們將在阿基坦作戰，我們將在薩克森作戰，我們將在海洋中作戰，我們將以越來越大的信心和越來越強的力量投入戰斗，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本土，我們將在海灘作戰，我們將在敵人的登陸點作戰，我們將在田野和街頭作戰，我們將在山區作戰。”
“我們絕不投降，即使我們這個島嶼或這個島嶼的大部分被征服并陷于饑餓之中——我從來不相信會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在海外的土著盟友們，在巴斯艦隊的武裝和保護下也會繼續戰斗，直到神明們也為我們的勇氣和驕傲而動容，給與我們一切信念與力量，解救這個被災難降臨的舊世界！”
“我宣布，從現在開始，巴斯共和國全國進入最高級別戰備，所有軍艦統一接受調令，所有船只都被征召。”
蔻西茉說：“下面是我的第一道命令，即刻準備運輸船只，運送第一批燕麥和小麥各五十公噸，目標阿基坦和薩克森，援助我們的兩個盟國抗擊緋蝗！”
“巴斯保險商會收縮保險范圍，戰時區域和相關船只、人員不納入保險范疇。”
“共和國債務商會開始對所有公民舉戰爭債，第一期募資5億巴斯金幣用于戰爭相關開支，這是偉大的衛國戰爭，購買戰爭債就是對共和國最好的支持，也是對自己財富和生命最好的保護！”
“先生們，現在讓我們展現出我們速度與金錢結合的偉大力量，告訴那些狂妄的緋蝗們，去你媽的！海洋上就是我們巴斯的主場！”
她高舉酒杯：“巴斯萬歲！”
饒是老油子的議員們也聽得心潮澎湃，個個振臂高喊：“巴斯萬歲！巴斯萬歲！”